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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陌急促着喘息着,在脑海中快速回忆城市地图,他喉间还有没咽下去的哽咽,带着哭腔说:“我们要去医院,你伤的太重了。”
宋剑皱眉:“我受伤了?”
话音刚落,灼烧的剧痛终于在后背缓缓升起来。
他疼得脸色白了一下,手指在剧痛中发抖,只能靠紧握方向盘来缓解那种钻心的痛楚。
陈陌眼里的泪还未干,他想起了一个地方:“在西北方那个岔路口左转进老城区,那里有条老商业街,路口最西是个治烧伤的小药店,那里人少,比去医院安全一些。”
宋剑忍着快要昏阙的剧痛一路开车冲到了老城区的商业街。
老城区是这座城市刚刚诞生的地方,但是三十年前,随着市政府和商业街渐渐往东南方的新城区迁徙,这里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这条老商业街上的商铺也大半都已经荒废,只剩下一些包子油条成衣店和推拿理疗算命的破铺子,在风中冷冷清清地蒙着一层灰。
三十年前的老居民区安静地窝在这片荒地上,密密麻麻的各种电线沉重地挂在楼上,昭示着这些楼房垂垂老矣的沧桑。
陈陌和宋剑找到了那个治烧伤的小铺子。
很小的一间门脸房,用卷帘门盖着,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宋剑背着一身鲜血下车,抬手把膝盖受伤的陈陌抱下去。
这样的地方应该已经没有活人了,宋剑熟练地来到卷帘门前,拿出手枪打烂了卷帘门的门锁,推上去开始砸第二道门。
他正准备开枪的时候,门里忽然有了动静。
宋剑警惕地举枪对着玻璃后面的人影。
人影停了一会儿,慢慢又消失在黑暗里。
宋剑说:“里面有丧尸。”
陈陌趴在玻璃门上看了一会儿,小声说:“不是丧尸,是人,我看到他去角落里拿棍子了,可能是要揍你。”
宋剑:“……”
陈陌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宋剑依然警惕地握着枪。
陈陌又礼貌地敲了敲门:“你好,我们不是坏人。”
宋剑不知道该说这小孩儿什么好。
他们打烂了外面的卷帘门,又举着枪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在这种世道里,说自己是好人,谁会信呢?
宋剑在末日里活到现在,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在绝对优势之下,才能向陌生人展示自己的善意。
而如今,他们和里面的人各怀心思彼此提防,怎么可能因为小孩儿软乎乎的几句话,就能好好交流起来。
陈陌又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的影子居然真的动了。
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慢慢走过来,手里拎着一根钉满钉子的木棍,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陈陌趴在玻璃门上,小声说:“爷爷,我朋友伤得很厉害,你能治烧伤吗?”
老人狐疑地看着小孩旁边那个面容凶狠拿着枪的高壮男人:“他受伤了?”
陈陌推着宋剑转身,让老人看到宋剑背后的伤。
宋剑疼得呲牙咧嘴,只能乖乖配合让陈陌摆弄。
老人举起手电筒隔着玻璃门查看宋剑的伤口。
男人宽阔的脊背上已经全是血,烧伤和锐器伤掺在一起,也看不出哪种伤更严重。
老人仍然不信任他们,说:“我不可能让你们进来,你要是想救他,就自己救。”
陈陌茫然无措地看着老人:“爷爷……”
老人说:“先把他衣服剪开,所有伤处都要露出来,我去给你拿药。”
陈陌急忙乖乖听老医生的话,拿出口袋里的小刀颤抖着努力把宋剑背上的衣服全部弄下来。
宋剑伤得很重,半干的血块和衣服粘在一起,再加上烧伤那种钻心的痛,疼得宋剑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第25章 伤痕
老人把拴着铁链的玻璃门打开一点,一小碗烧伤药递了出来。
陈陌急忙接过来:“谢谢爷爷。”
老人看了陈陌一眼,一声不吭地拎着棍子退到了黑暗中。
宋剑背上的血和灰全部糊在一起,黑暗中看不清伤处到底如何了。
陈陌药膏小心翼翼地抹上宋剑背上。
从肩膀烧伤最轻的地方开始,慢慢往中间涂抹。
手指偶尔会碰到些硬物,像是金属碎片扎进了肉里。
陈陌不知所措地看着黑漆漆的门:“爷爷,有东西扎进肉里了,怎么办……”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从门缝里递出一个小镊子和一卷纱布:“给他弄出来,注意止血。”
陈陌借着昏暗的月光看清楚宋剑肩上一块坚硬的小小凸起,用镊子夹住,狠狠心用力拔了出来。
“啵!”
那是一块指肚大的金属碎片,已经在高温和爆炸中扭曲变形,在宋剑的后肩上留下一道不小的口子。
陈陌急忙用纱布按住那个伤口,防止血流出来。
老人冷不丁开口:“他伤口太深了,要缝针。”
陈陌不知所措地看向老人,急得快要哭了。
老人在月光下和少年泪汪汪的眼睛对视着,许久之后,老人叹了口气,打开门:“进来,我给他弄。”
陈陌红着眼眶不顾自己的上腿急忙站起来:“谢谢爷爷!”
老人看着他的腿,皱眉:“孩子,你腿怎么了?”
陈陌这才察觉到疼,小虎牙咬着下唇,小声说:“受了一点伤,没事的,我自己能处理。我朋友是烧伤,他很疼,爷爷,拜托你了。”
宋剑大手在陈陌的小脑瓜上揉了两下,被这个温柔乖巧的小东西哄得心里发软,连烧伤的脊背都没那么疼了。宋剑说:“我没那么疼,都麻了。你的腿如果耽搁了,会落下残疾。”
老人看看宋剑再看看陈陌。
他是个治烧伤的大夫,知道烧伤有多疼。
但是那小孩儿乖乖软软泪汪汪的样子,实在很戳人。
老人说:“尊老爱幼,孩子,我先看看你的腿。”
小诊所没有x光,老人也不是骨科大夫,只能凭手感摸索着弄清楚了箭支的位置。
老人松了口气:“还好,没伤着骨头。忍着点,这儿没麻药。”
老人给宋剑和陈陌都处理好了伤口。
宋剑皮肉烧伤的很厉害,光着膀子趴在床上,整个背上涂满了厚厚的药膏,药味熏得他鼻子痒。
陈陌趴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剑的脸。
宋剑抬起手,呲牙咧嘴地捏了捏陈陌的小脸:“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更英俊了?”
陈陌在他手心里蹭了蹭,低着头说:“我看着你疼……”
宋剑又摸了摸陈陌软绵绵的头发,脑海中浮现出陈陌躺在病床上喊疼的样子。
宋剑苦笑着长叹一声,声音低沉沙哑着说:“烧伤而已,能多疼呢?”
怎么可能有你那么疼……
陈陌趴在床头上,怔怔地看着宋剑的脸。
那张英俊的脸有点发白,粗糙沧桑的皮肤上有一点干燥的细纹,有一点憔悴,却又无比真实。
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真实地为他受伤了,真实地抛弃了一切陪在他身边。
陈陌有些恍惚,他生怕这是一场梦境,细白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宋剑沧桑英俊的脸,抚过干燥的皮肤,抚过下巴上扎人的胡茬。
宋剑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细白的指尖上,沙哑着声音问:“陌陌,干什么呢?”
陈陌小声说:“看你是不是真的。”
宋剑握住了陈陌的手指,放在唇边狠狠亲了一口:“真的,活的。”
陈陌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小声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宋剑怔了一下,说:“你希望我回去?”
陈陌低垂着眉眼,有一点委屈,又有一点难堪:“你总是要回去的。”
那是宋剑一手创建的王国。
三年来,多少出生入死,又要遭受多少困难。宋剑在末世的废墟上建造一座坚固的堡垒,一个安稳富足的家园。
怎么会……怎么会为了他,就这样不要了呢……
宋剑早晚会回去的。
如果他已经足够安全,如果宋剑不再为他担忧挂念,那宋剑就会回去了吧……
想着想着,陈陌快要掉下泪来了。
离开基地的时候,他早已做好了孤身流浪的准备。
可宋剑却来救他,为他受伤。于是他再也无法想象孤独求生的日子有多么煎熬。
要是……要是宋剑肯和他一起走就好了。
但是祈求的话,陈陌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害怕被拒绝,他害怕从宋剑嘴里说出那些让他伤心的话。
宋剑看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小孩儿,叹了口气,抬手揉着陈陌瘦巴巴的小脸蛋:“我不回去了,陌陌,我陪你走。”
这小孩儿是他捡回来的,他养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教小孩儿玩枪,一点一点陪小朋友长大。
如今,只是想到陈陌要抱着他简陋的武器一个人流浪在这个世界上,宋剑就觉得心口生疼。
那个基地,陈陌已经回不去了。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他们已经没法把陈陌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和陈陌要去个陌生的地方,没人知道陈陌的身份,没人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也没人会伤害这样一个乖巧善良的孩子。
陈陌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底压抑着不敢那么快流露出来的欢喜:“宋……宋剑……你……你真的不回去了吗……那我们……我们去哪里!”
宋剑想,陈陌真的是个小孩子脾气啊,一戳就哭,一哄就小。
小小的脑瓜像猫咪一样在他掌心蹭来蹭去,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和折磨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抛在脑后,欢喜得像个得到玩具的小朋友。
老人煮了小米粥,端过来给两人一人一碗:“吃点东西,天都亮了,你们两个一宿没吃东西了吧。”
陈陌小心翼翼地捧着碗,仰头感激地看着老人:“爷爷,你真好。”
这个世界上的食物太珍贵了。
陈陌一个人流浪了很久,遇到的掠夺远远多于善意。
这个老人不认识他们,宋剑手里还拿着枪。
可老人还是救了他们,带他们进屋,给他们治伤,还给他们做吃的。
老人摆摆手,坐在床沿剥开宋剑背上干掉的药膏,又重新涂上新鲜湿润的药。
陈陌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乖巧得像个在幼儿园吃午饭的小朋友,探头探脑地看着宋剑背后的伤。
宋剑疼得额头上冒汗,努力转移话题,和老人闲聊:“老人家,你怎么敢放我们进来的?”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没什么,看着孩子可怜。我有个小外孙,出事的时候在学校没了,要是那会儿我外孙回来了,也就和这孩子差不多大。孩子一哭,我这心口疼,扛不住,就扛不住地疼。”
陈陌想起了自己的家人,红了眼眶,泪水啪嗒啪嗒掉进粥里。
他怕被人看见,急忙仰头把滚烫的粥一饮而尽,脏兮兮的袖子擦掉泪水,帮老人家一起给宋剑涂药。
窗外的太阳渐渐升起来,透过蓝色的窗帘映照着屋里的一片寂静。
三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所有这个世界的幸存者,都背负了太多悲痛,谁也不好向旁人诉说太多。
老人姓成,成峰文,在这里经营了一辈子烧伤诊所。
老人有个女儿,在一千公里外的地方念医科大学,丧尸爆发之后再也没了消息。外孙在老城区的中学念初三,快要中考了,住校。出事那天晚上老人想去学校接外孙,却被尸群堵了回来。
后来,老人还想去学校看一眼,但是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