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到了九点,苏默就早早洗完澡,趴在床上,拿着那个小灵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小小的屏幕,等着程淮义的电话。
程淮义的电话总在九点三十五分响起,苏默小心翼翼按下接听键,把小灵通放到耳边,就听到程淮义的声音:“默默,是哥哥呀,你要睡了吗?”
“哥哥,我打完电话就去睡啦。”
“今天吃了什么呀?”
“吃了肉,还有菜。”
“不要省钱,虾啊,鱼啊也要吃。钱不够就给哥哥说。”
“知道了,等哥哥回来我就长高了。”
……
每次都说不上几句程淮义就说别人也在排队等电话用,要挂电话了。苏默再舍不得也会乖乖说“再见”,爱惜地把小灵通藏到褥子下面,闭上眼睛睡觉。
程淮义在宿舍楼底下挂了电话,楼道里来来往往的男生,一片错杂喧闹,没人往这边看一眼。这个公用电话几乎只有他用,别的同学都有手机,次一点的也是小灵通。他不是不想和苏默多说一会儿,但一块钱真的只够说几句而已,除了问问苏默有没有事,吃得好不好,其他的就没有时间问了。
同寝的老五从楼上下来,看到他,搭着他的肩膀问:“我去小商店买个泡面,哥们要带什么不?”
程淮义笑着摇头:“谢谢,我就不用了。”
一个泡面五块钱,可以给默默打五次电话呢。他每天早上只吃一碗炒饭,连小咸菜都不买,能省下一块钱,天天给默默打一个电话。
程淮义要回来的那天,是星期五的晚上。从涂宁区到悦合区,坐两个小时的公车。苏默一放学往菜市场跑,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袁海龙爸爸的铺子买小排。
“叔叔,我哥哥今天回来啦!”苏默骄傲地挺着胸,“他去关海一中念书的,今天放假!”
袁爸爸一边大声说:“关海一中哦!你哥哥是高材生呀!”一边多给他斩了块骨头丢进去。
苏默忍不住地咧着嘴笑:“还可以。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他跑到卖番茄的摊子前:“我哥哥今天回家,阿姨,我要两个番茄。”
“我哥今天放假,帮我拿一把葱……”
……
程淮义到家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家里唯一一盏白炽灯亮着,苏默在门口踮着脚望了又望,老远见到他,就像一颗炮弹一样扑进他怀里,把他撞得一个趔趄:“哥哥!”
程淮义一只手臂挎着一个洗的看不出颜色的大包,一只手接住他:“哎呦,这是谁家的小羊呀?可把我顶倒啦!”
苏默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哥哥身上,但两只手扒着他坚决不肯放。
“好像重了呢。”程淮义艰难地拖着苏默往家走,“待会儿给哥哥看看,是不是也长高了。”
仅仅半个月没有回来,程淮义却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太长太长的时间。门框上上次给苏默量身高的印记似乎要比他走之前颜色更深。
苏默帮程淮义把包放进去,就急切地拉着程淮义的手站到了门框边,仰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我看看,还真是长高了一点,以前在这,现在到这了。”程淮义拿指甲在门框上划了一道印子,让苏默看,“你看,长了这么多。”
苏默摸摸门框上高了一厘米的印记,高兴得不行,一直跟着他哥问:“那我不会长成矮子了吧?”
程淮义把苏默做好的菜端上饭桌:“不会,你好好吃饭就不会。以后还能长得比哥哥还高呢。”
苏默笑眯眯的:“那倒不用!”
也许真的像程淮义说的那样,苏默从此开始像根青青小竹,拔节抽条,迎风见长。
到小学毕业的时候,他已经长到一米七了,再也没有过去小豆丁的样子了。只是和他哥一样,长手长脚,怎么也长不胖,看上去瘦骨伶仃。细细的四肢上顶着一颗大脑袋,像颗豆芽菜。
程淮义有些发愁,拎着苏默没有几两肉的手臂晃悠:“怎么就这么瘦呢?这手腕一拗就断了吧?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苏默虽然已经有了少年的样子,但在他哥面前还是依旧爱撒娇,用另外一只手去戳他哥的肚子:“哥哥还不是和我一样瘦!哥你饭吃哪里去啦?”
这是程淮义难得休息的一天,他在暑假找了个给初中生补课的活儿,今天那个学生生病了,他就不用去上课了。
外头太阳毒辣的很,正是八月份最热的时候。两个人躲在屋子里,把席子铺到地上,躺着吹风扇,一动都不想动。这两年他总是忙,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打工,一到假期更是白班晚班连着上,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在家里陪过苏默了。
他一会儿揪揪苏默软软的发梢,一会儿捏捏他的耳垂,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软绵绵、粉糯糯的小朋友怎么突然就长成一颗豆芽了呢。
这颗豆芽还好脾气地随他捏,过了一会儿还凑过来问他要不要吃冰棍,他去买。
正当苏默神神秘秘从他的小盒子里掏硬币的时候,门被拍响了。他回头狐疑地看了眼程淮义,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呢?
他绕过地上的程淮义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那个女的一见到他,眼睛就“刷”一下亮了,嘴里嚷着“像!真像!”手就伸过来抓他。
苏默被吓得倒退三步,立马要把门给关上,却被那个男的用手抵住了,他一双眼睛探究地打量苏默,问他:“请问,这里是姓苏吗?”
程淮义已经跑过来,一下子把苏默拉到自己身后,把他挡得严严实实:“你们找谁?”
男人客气地笑了一下:“我们找苏稻。”
“找我妈?”苏默扒着他哥的肩膀,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对男女,“我妈都死了好几年了。”
“苏稻死了?苏稻是你妈?”
女人上前要扒拉开程淮义,抓他身后的苏默,被程淮义死死拦着,“干嘛?干嘛?你们什么人?”
女人怎么都抓不到苏默,停下来倚靠在男人肩上,居然哭嚎起来:“我的孙子哟,我是你奶奶呀!”
“奶奶?!”
程淮义和苏默,顿时双双愣在了原地。
狭小的屋子里,只有一张长条凳让那对夫妻坐。苏默局促地坐在另一张方凳上,双手紧握不知所措。程淮义抱着双臂站的稍微远一点,冷眼看着这对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爷爷奶奶”。
“我,我不知道,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
苏默有些不安地抬头去找程淮义,发现他哥站得远远的,脸硬的像块石头,并不看他,于是他更不安地低下了头,呐呐地说。
“没关系,以前是爷爷奶奶找不到你,你妈也不告诉你,你才不知道的。现在爷爷奶奶找到你了,就会好好照顾你的。”方兰抬起衣袖擦擦眼睛,想要去握苏默的手,被苏默躲开了。
苏默犹犹豫豫,还是问了个自己很好奇的问题:“那我爸爸呢?”
苏默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从小苏稻就没对他说过他爸爸,苏稻不提,他自然也不敢问,时间久了,早就意识不到人都应该有父亲。等苏稻死了,他自自然然地也就以为他爸也早死了。
莫建国偏了一下头,拍拍自己的妻子,才转过来和蔼地对苏默讲:“你爸爸叫莫学闻,现在在一家大企业工作,太忙了。所以才让爷爷奶奶来接你回家。”
“回……回……什么家?”苏默惊得舌头都要打结了,他好好地待在家里,这两个人想要他去哪?
要不是苏默一直躲,方兰早就扑上来抓他的手他的头了。现在一听苏默这话,方兰“嗷”一嗓子,又嚎上了:“我可怜的大孙子哟,都没有回过家哟!我们莫家的孙子哟……”
那尖细的声音,像把钻子往人脑袋里扎。一直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的程淮义终于走了过来,脸上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戾气,声音像从寒冬腊月传过来的:“你们莫、家、的、孙、子?”
苏默从来没见过这样凶狠的程淮义,程淮义总是温和的,宽厚的,带着一点微微的和善的笑意,教大家都喜欢他、佩服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噙着冷笑,面上带着讥讽和嘲弄。
苏默有些害怕,他悄悄向程淮义靠近一点,伸手去握他的手。那只手冷冰冰的,在八月的暑季凉得像浸过冰水,冷浸浸地反手握住他,用力到苏默几乎以为程淮义要捏碎他。
程淮义像一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老虎,龇出了他的獠牙:“既然是你莫家的孙子,那苏默怎么姓苏呢?苏阿姨死了,没人管他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呢?没养过,没管过,就能白得了个孩子呀?”
莫建国有些生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这个小孩子知道些什么?我打听过了,你是照顾了我孙子一些时间,我们家会表示的。”
程淮义冷冷笑出了声:“哈,看来打听的很清楚啊。既然打听那么清楚,那你知不知道苏默现在是我的弟弟?我的弟弟,轮不到你拿来拿去!”
“没教养!没教养!”莫建国气的都哆嗦了,“小小年纪,没上没下,没大没小!”
“是没人教,没人养,我们两兄弟自己教自己,自己养自己,合不了您老人家的心意。”程淮义抓着苏默的手送到莫建国眼皮底下,“看看这双手,苏默才十四岁,就已经要洗衣做饭,做零工挣钱了。你看看这手都糙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他真的是你家的孩子,这么多年你们都找不到他?如果真的想要找他,他的父亲会不出面,要你们两个老人出面?工作忙?什么工作忙到自己的儿子十四岁了,都不知道他还有个爸?”
“我们不和你说。”方兰把她丈夫往后拉了一步,不去理会冲到他们眼皮底下的一双少年的手,她急急的,用她尖尖的嗓音去喊苏默,“跟爷爷奶奶走,爷爷奶奶照顾你,以后你就再也不用干这些活了!”
苏默怯怯地往程淮义身上贴得更紧,他死命摇头:“不要,我不认识你们。我要和我哥在一起。”
闹了一通,最后莫建国和方兰还是被程淮义请出去了。莫建国走的时候,一个劲扭头和苏默说:“大孙子,爷爷过两天再来接你!你想一想,跟着爷爷奶奶过,多好啊!”
他从包里掏出一叠粉色人民币,要塞给苏默,被程淮义挡了。
程淮义阴沉着脸,克制着自己不要骂脏话,等人一出去,他狠狠甩上了门,震得墙尘扑簌簌地往下掉。
他回过头,看到苏默还站在那里,呆愣愣地看着他,满目茫然。
程淮义顿时更为阴郁,他走过去伸手掐苏默的脸,“怎么?想跟着走?”
“没有啊。”苏默拿手背去碰被捏红的脸,歪着头看着程淮义,有些苦恼地说,“我觉得你生气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淮义原本乌云密布的心情一下子被苏默一句话镶上了金边。他冷静了一点,深深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迁怒。他只是被突然出现的“苏默会走”这个可能冲乱了心。
程淮义早就把苏默视为自己的亲人,他在这个世界的根。
一个人,无论在哪,无论干什么,这个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得有这么一个人,牵绊着你,能让你知道,你的来处与归处。
那是你永远都可以回得去的家。
苏默就是程淮义可以回去的那个地方。
所以突然出现的莫家人,让程淮义前所未有的不安,他怕苏默被人带走,也怕苏默自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