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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文摇摇头,宽慰道:“不碍事,发痧而已。我跟谢掌柜说好了去三十天,一天不能少。明天不去做活说不过去。”
方梅知道:“你看你,就是不听我的。”
秦漾和糖儿在旁一声不响地听着。糖儿仰头看秦漾,秦漾低头看他,抹掉他嘴角的一颗饭粒。
秦漾懂他是什么心思,第二天就带着糖儿去找阿爹。
那时秦雪文顶着毒辣的太阳,肩上勒着麻绳,拖着一车货物走在街上。秦漾带着糖儿,糖儿带着伞,他噔噔噔跑过去给秦雪文撑伞挡日光。
秦雪文见到他们有点意外,停下了脚步。他将木车放下,抓过挂在脖子上的湿手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他笑道:“你们俩怎么来了?”
糖儿还想给汗流浃背的阿爹撑伞,可是阿爹站直后实在太高了,他撑不到,只能给自个儿撑。
糖儿说:“阿爹,我们是来帮你的。你拖车,我来给你撑伞,这样你就不会再发痧了。”
秦雪文弯腰捏一捏糖儿的小脸,道:“谢谢我家囝囝的好意,但是阿爹不需要。你们俩在这反而妨碍阿爹做活了。”
秦雪文对站在一旁的秦漾说:“阿漾,你赶紧带弟弟回家玩去。天太热了,小心你们自己也发痧。”
秦漾顺从地过来牵糖儿的手。糖儿看着秦雪文,像是不想走。
秦雪文说:“快回去吧。阿爹今晚买鱼回来,糖儿跟阿娘说,让她今晚给咱们做糖醋鱼。”
糖儿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被秦漾拉着回去了。
然而第二天吃过晚饭后,糖儿又缠着要跟阿爹去卖馄饨。秦雪文拗不过他,带着他跟秦漾两个人一块去了。
天太热了,晚上的生意稍微好些。摊子摆在街边,有散步或晚归的人过来吃碗馄饨。秦雪文煮好馄饨,秦漾给人端过去,等客人走了,就将木桌木椅擦干净。 木桌木椅不是他家的,是对面茶馆长年散放在这的,秦雪文租借了。
恍然间,秦漾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小时候。他以前就跟在秦雪文身边,踩上石块在馄饨碗里撒上紫菜和盐葱,再小心翼翼地捧去给客人。
如今糖儿比他那时还大几岁,他却不敢让糖儿捧这些热汤碗,怕糖儿给撒了或是烫到了手。
糖儿见哪哪儿都不用自己帮忙,就爬到客人对面的空长椅上,跟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人家不嫌烦,跟糖儿聊得挺起劲。
客人付钱时还笑着跟秦雪文道:“您家娃可真有意思。”
后来夜深了,没什么客人来。糖儿没了乐趣,又困又饿地伏在桌子上。
他的肚子忽然咕咕咕咕地叫了起来。他皱着眉头拍着自己的小肚皮说:“你别叫了,你这个馋虫怎么就知道吃东西呀。”
秦雪文笑了,旋即给糖儿放了碗馄饨。
他也问秦漾要不要,秦漾摇了摇头,说自己不饿。等馄饨放好了,秦漾拿小勺捞着吹吹风,喂到糖儿嘴里。
也许是馄饨还有点烫,糖儿张开嘴,呼出了几口白气,用小手扇着风。
白气很快消散在暗茫茫的夏夜里。
17 南辕
白露来临时,秦雪文在西屋后边又砌了一间屋子。屋子与原先的西屋只有一墙之隔,墙上开了面门,面向院子处也有一扇木门。
秦雪文说,糖儿也大了,不能再跟秦漾挤在一间屋子里,于是请了孙小二的后爹帮忙,砌了这间小屋。
糖儿知道自己有了独立的屋子后高兴坏了,秦雪文将床和木柜都安顿好的那日午后,他就一骨碌钻进被子里想睡个午觉,结果是怎么睡也睡不着。他实在睡不下去了,才蹬掉被子跑出去找铁蛋玩。
当天晚上他也没睡着。他一躺进被窝里就胡思乱想,总觉得黑黢黢的地方藏着不干净的东西。他还回想起了蔺寒哥哥说的美人头,瞬时间毛骨悚然。他怕妖怪咬他,所以把自己浑身都包裹起来,后来索性将头也埋进了被窝里。
可他闷得慌,还是好半天没睡意。而黑暗中似乎有“美人头”一直在盯着他,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蹬上鞋子,然后飞也似的推开通向外屋的门,扑到哥哥的床上。他唤了两声哥哥,睡得正熟的秦漾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接着糖儿就掀开被褥钻了进来。
秦漾被这动静吵醒,他问糖儿:“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糖儿说他害怕,想跟哥哥一起睡。秦漾叹了口气,用被子将糖儿裹住,无奈地拥着胆小的弟弟又睡了一晚。
第二天方梅知晓得后说:“今年冬天糖儿就要去晴湖书院了,现在都不敢一个人睡,我可怎么放心地把你送过去。”
糖儿不服气道:“我只是昨天晚上有一点点害怕,以后就都不会害怕了!”
以后都不会害怕的糖儿那晚抹着眼泪站在屋门口,秦漾心软了。然后糖儿就搬来了小被子,又跟哥哥一起睡了小半个月。他跟爹娘说,是因为他要跟哥哥分开了,不舍得哥哥,所以要跟哥哥一起睡。
阿爹阿娘听后笑了笑,没揭穿他。他们忙着为他入学的事情操心。
自入秋后,秦雪文逐渐消瘦。或许是因为操劳太久了,他有些病弱咳嗽,且迟迟不愈。
方梅知眼见着心疼,天天劝他别去做活。秦雪文脾气犟,头一天晚上咳嗽到后半夜,咳嗽得连背都弯了,第二日还是听到鸡叫就下床,方梅知拉都拉不住。
秦雪文不舍得歇息,他想攒钱让糖儿去县城念书,想给阿漾造一间屋子,将来作为成亲时的新房。
方梅知常说,要是凑不够钱也没事,她先跟大姊家借一点。方鸾凤毕竟嫁的是县老爷,手头是宽裕的。而且大姊也说了,如果糖儿要去念书,尽管问她借钱。她虽不能常常来看望方梅知母子,但到底是亲这个外甥的。
其实若当时秦雪文夫妇打算将糖儿送去晴湖书院,也就是县老爷一句话的事儿,不用麻烦许先生修书。
可是秦雪文是倔脾气,他宁可累死累活地出门做苦力挣钱,也不肯借方梅知大姊的钱。方梅知每回跟他提起这件事都是又急又气的,而秦雪文认为,需要钱苦一点可以挣,他不想方梅知归宁的时候被娘家人看轻,也不想自己被岳丈岳母看扁。
秦雪文咬着牙做苦活,终于在晴湖书院开院前攒够了钱。
入冬前,方梅知已经整理好了糖儿的厚衣衫和厚被褥,还放了只他喜欢的虎头布娃娃在行囊里头。开院那日清晨,他们一家四口人搭着顺路的牛车去了县城。
秦雪文夫妇带着秦漾和糖儿在县城热闹的街道上闲逛了一圈,给糖儿买了串糖葫芦和一袋蜜饯,还买了一匹布打算回去做衣裳。他们一路打听,一路顺着弯弯转转的街道走,走到晌午,终于找到了晴湖书院。
书院就在晴湖边上,格局雅致,四围皆是山清水秀的,是个念书的好来处。
一路走来糖儿都是欢呼雀跃的。他观赏过书院大大小小的屋子,拜见过先生,接着跟在新书院的哥哥身后去了卧房。
卧房都是八人一间的。八张床连在一起,每两张床中间都有一截木板隔开。其他床上都已放有别人的被褥,唯一的空床是糖儿的,在最里边的靠窗处。
同屋的孩子皆比糖儿大一两岁,他们见到新来的糖儿,都围到他身边问他各种各样的事儿,问他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糖儿不怕生,回应得落落大方,还将阿娘买的蜜饯分给哥哥们吃,一下子让哥哥们喜欢上了他。
陪着一起来的方梅知说:“糖儿年纪小,你们作为哥哥要多多照顾他。”
孩子们纷纷点头。看起来最年长的孩子说:“姨娘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方梅知听了这话,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方梅知在糖儿的卧床上铺好了被褥,也就要走了。一直兴高采烈的糖儿这时有些依依不舍了,跟着走出门来,站在门外看着阿娘走远。
方梅知晓得糖儿在看她,走过回廊时回头看了他一眼,冲他挥了挥手。糖儿也对她挥挥手。她心里也舍不得,眼睛酸涩要掉下泪来。最后她心一狠,径直穿过回廊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她跟着秦雪文和秦漾,坐着牛车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此后许久,方梅知还天天念起糖儿。
她总想糖儿在晴湖书院会不会吃不惯,会不会住不惯,晚上有没有踢被子,会不会着凉。好几回她都想要再去县城看看糖儿,每回都被秦雪文劝住了。
秦雪文说,糖儿总是要长大的。
糖儿离开家去念书后,一两个月回家一趟。镇上的刘老农隔几日就要赶牛车去县城一趟,秦雪文夫妇跟他说好了,到了日子,他就去晴湖书院把糖儿接回家来。
糖儿每回到家,一从牛车上跳下来,就甩着个小行囊跑进屋里,告诉阿爹阿娘他回来了。吃完饭时,他就眉飞色舞地跟爹娘讲他结识的伙伴,还有书院里的种种趣事。
秦雪文夫妇能感受到,糖儿在书院里过得很好很快乐。于是他们渐渐安心了。
糖儿回到家后,还是找各种借口要跟哥哥一块儿睡。秦漾摸透了他,他回来那日,秦漾就把他的被褥抱到自己的床上。
麻烦精糖儿不在家时,秦漾确实轻松了许多。白日里放课后要是不急着回家帮忙,就能跟着孙小二他们去闲逛,有时也跟海棠去桥水边走走。
海棠邀他出来,他若是没在忙活,就不会拒绝。然而他从不会先邀海棠出来,就算是跟秦雪文来三水村做活,也不会假装路过她家门口,进去看她。假装路过只是她会使的拙劣伎俩。
秦漾看上去不是个热络的人,话不太多,待谁都有些淡淡的疏离。女儿家含羞不肯问他的心意,而他闷声不作响,从来也不说什么。海棠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心慌意乱,她总觉得这个人,她是捂不热的。
但那时海棠觉得日子还长,总有一天会水滴石穿,她会打动他的。
海棠不知道,其实当时秦漾心里的已经有了打算,他只是不善于流露。他想再念一年书,等他长到十七岁,就离开学堂,帮着家里做活。他心里有着朦朦胧胧的感觉,关乎情意,关乎希冀,他是想攒钱再迎娶这个中意的姑娘的。
他真的太渴望一点光亮了。一点能让他走下去的光亮。
他时常觉得自己行走在黑夜里,还在找寻着红梅山坡所在的远方。他是被束缚住的,他像个盲人一样艰难地走着,不知自己走在什么路上,不知是不是南辕北辙。
……
这年深冬时,连着几个月做活的秦雪文扛不住,倒下了来。方梅知强拉着他在家里歇息了几天。
几天里,秦雪文没有好转的迹象。他变得很虚弱,白天和夜里常弓着背咳嗽。有时候秦漾半夜到灶房找茶水喝,还听见秦雪文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方梅知在一旁给他顺背,同他说话的声音在夜里很清楚。
方梅知见他这样病弱,劝他道:“反正都快过年了,你倒不如歇一歇。索性等开春再去做活吧。”
秦雪文本是不肯依的,强撑着又去做活了,结果险些在街上昏过去,吓到了人家掌柜的。掌柜的提早替他把工钱结了,让他赶紧找个郎中瞧瞧病。
秦雪文不听劝,他觉得自己睡几天就好。可是睡了一天又一天,他还是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虚弱。
一晃就要过年了。方梅知忙前忙后的,还得照顾卧病在床的秦雪文。她每天炖一碗陈皮梨汤,给秦雪文喝下,好让他润润嗓,别再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