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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忆?”
男人嘶哑的声音传来,熟悉的口音和楚忆印象中的那人还是一样,始终交杂着不同水土的孕育出的奇怪口音。从遥远的记忆中闪过一道霹雳,熟悉但是又陌生,却能听出口气中的沉厚,温暖,带着熟悉的阳光气息。
魏东棠和楚忆就那么对视着,问了一句话之后没有得到回答,谁也没再开口。楚忆就那么看着他,心中不知作何感谢。
寂静无声,唯有楚忆举起了拳。
……
“嘶~”,魏东棠吸着气,揉着眼睛道:“你打我干嘛啊?”
“老子打的就是你!”话音刚落,楚忆紧咬牙关又挥出一拳。
东棠举手握住那人的手,用腹部硬抗了楚忆的另一只拳头。
好家伙,十年不见,身材越来越好了。楚忆隔着厚重的衣服捏了捏,眼前这大傻子就脸红了,跟小时候那是一模一样,青涩淳朴,禁不住得多摸了两下,成功地挑起了东棠的怨气。
楚忆心里头憋着火呢。
当初这人说走就走了,是死是活也没个消息,就像一缕烟消散在空中,没剩下一丁点痕迹。
楚忆不是没想过寻找东棠,可偌大个国家,十三亿同胞,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找一个就知道名字的人,谈何容易?
十五年了,那股火憋在心里,难受得紧。
楚忆脚上一勾,东棠没站稳差点摔了个狗吃屎。趁机欺身上前,一把拉住东棠的肩膀,借力缠斗上去。东棠一个不留神,背上已经中了一记手刀。丢了枪,瞬间和楚忆缠斗在一起,两人就在狭小的阁楼里,赤手空拳地扭在一起。
楚忆丝毫没念旧情,东棠在他的攻势下也动了真格。这种近距离格斗,拼的就是速度和技巧。两人一拳一脚相见,东棠看着他有些招架不住,出手不禁放慢了速度,大意之下,竟然被楚忆一个劈腿扫中,差点失去重心倒地。东棠不得已认真起来,越发觉得楚忆的不同寻常了。楚忆乘胜追击,一个下勾拳打向他右侧脸,被东棠用左手挡住拳头。两指弯曲,用硬硬的关节灵巧地击中东棠的麻筋;一只手瞬间脱力,东棠不得已往后靠着保持平衡,楚忆紧随其后,一条修长的腿勾住膝内关节,下腰借用向前的自然力,眨眼间就把东棠放倒在地;接着像只水蛭似得攀上东棠的身体,跨坐在他腹部。
面前这人的招式套路,简单直接有效,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和东棠想象中的花拳绣腿完全不同。
两人的姿势变得极其尴尬,楚忆压在东棠身上,卸了他的发力点。东棠也不屈服,一个挺腰把楚忆甩了出去,两人又扭打在一起。
魏东棠也是很惊讶,他印象中的楚忆总是停留在十五岁的小孩儿模样,也难怪他会在楚忆推门而入时说出那句“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他不知道楚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打了,那些拳脚都是可不是瞎打的,一招一式带着狠劲儿。要习得这种近身格斗术得吃不少的苦头,因为他自己也经历过这种折磨,很是考验人的意志……
十年了。每个寂静冷漠的夜晚,每个孤枕难眠的日子,甚至是每一个熟悉的东西,都能让楚忆想到这记忆中的男孩最真实的模样。
桃花,春风;绿豆粥,凉席;稻香,熟果;冬枝,枯树。楚忆随着季节想着不同的东棠,想着东棠过得怎么样?学习还过得去吗?结婚了吗?这人又呆又傻,情商还低,有人看得上吗?
东棠长变了几分。不过却是顺着以前的模子长的,所以楚忆能把他认出来。整个人壮硕魁梧,孔武有力,眼眸漆黑透彻,亮着不同寻常的光芒。对比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儿,东棠脸上多了分成熟和冷峻的气质,透着萧索、生人勿近的排斥之意,皮肤也比以前黑了半分,却显得很是健康。
刻在楚忆骨子里的冲动开始涌现,双眼瞬间水雾模糊,眼角轻眯,喉结不断抽动……这人是东棠,有血有肉的东棠,不是梦里,也不是幻想,是真真切切的东棠。楚忆心里有些难过,心里麻麻的,那些絮絮叨叨像个母鸡婆似的心情,憋在嘴里倒不出,只能硬撑着咽下去。
楚忆不打算开口质问东棠,或许是话太多了不知从何讲起。他脑海里曾经练习过无数次这种场景,在他见到东棠时,是要扑上去哭一顿?像个婆娘似地掉金豆子?太丢脸,楚忆也干不出这种事儿,再说了,问什么啊?过的好吗?太假;为什么走?太磨叽;结婚了吗?关你楚忆什么事儿啊?
可真要见到了,楚忆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为了避免尴尬,两人不如直接打一架算了?事实来得太突然,任何的顾虑在开始前都是没用的。楚忆并排和东棠靠坐着,两人同时掏出裤兜里的烟盒子。
红塔山,软软的壳子。楚忆把烟盒倒过来抖了几下,尴尬地道:“就一只了。”
东棠道:“你抽吧。”
楚忆从那人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猛吸了一大口,递给东棠,看那人木讷地接过。两人抽烟的动作都几乎一样,习惯用右边叼着烟嘴,只用一侧吸气;都喜欢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夹住,捂着嘴,手指把口鼻、半张脸都给遮住了。
楚忆深深地吸了一口,却闷了许久才吐出来,让烟完完全全进入肺部裹了一圈才放了那口气。抽烟的每一个动作,都显示着人不同的心境。东棠抽不紧不慢,任由烟雾和烟圈在空中打转,静静得像是沉思一样,不自觉地透露着一股运筹帷幄的镇定和沉着。
两人都心事重重,抽烟跟喝酒一样,也看意境,越是情绪激动,越容易醉人。一支烟在两人手中递来递过。楚忆牙齿轻咬着烟头,用舌头在上面扫着那不属于自己的牙印。
烟丝烧尽了,就自动熄灭,东棠捏着烟头硬是抽完了最后一丁点的火花才肯放弃,吸不到烟雾,就使劲儿嚼着过滤嘴,憋着那口烟在肺里憋了半分钟才徐徐吐出。叼着烟蒂,舌头自上而下压着滤嘴,下唇往里一卷,冒着火星的那头含进嘴里,再翻出来。
那口烟吐尽,却迟迟没有散去,楚忆微闭着眼,似乎透过那团聚集的烟霾发现了另一个世界,幻觉像是幻灯片一样播放着,神志越来越低迷,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你……你咋个在这里?”
东棠低着脑袋不说话,反问道:“你呢?”
“我是来救人的,”楚忆淡淡答道,又觉得似乎有些生分,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是个医生了。”
“挺好的,挺好的。”东棠斜着眼睛看楚忆,半响后才又问道:”这病,难治吗?”
“手术风险很大,而且……而且术后还不一定保证康复,就算……就算所有的都成功了,他最多只能活……两年。”
楚忆说完,东棠沉默了许久后,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有了隔阂。“最近很乱,你……你还是回去吧。”
楚忆嗤笑一声,踢脚踢到东棠的大腿上,结实的肌肉反倒把楚忆的脚给踢疼了,边捂着脚揉,边笑着说:“你还没跟我说呢,你咋个在这儿。”
魏东棠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目不转睛盯着看楚忆,吐出几个字:“我也是来救人的。”
“那是……”东棠一指楼下病房的方向,“我姥爷。”
楚忆虽然早有意料,对着结果却依旧有些难以置信。手机响得很是时候,屏幕上大大的‘师傅’两个字。
“嗯,师傅我没事儿,我在天台呢,遇见个老朋友了。”楚忆边跟师傅聊着顺便转头瞧了眼魏东棠。心中无限感概,什么时候?东棠已经变成他的‘老朋友’了?
“好,我马上下来。”
楚忆挂了电话,‘蹭’得一下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你姥爷的病情会议讨论出来了,跟我一起去看看?”
楚忆虽说是在询问,手上却二话不说就上前去拉魏东棠,硬是拽着他往楼下走。
魏东棠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楚忆看不到的苦笑。楚忆的手不大,却像小时候那样温暖,视野中的楚忆,几乎覆盖了他全部的视野。不管过了多少年,那如春风般拂过人心的感觉始终没变,魏东棠不想承认,他不是挣不开,是不想挣开了。
拖着东棠从阁楼下来,楚忆老远看见就看见站在走廊上的师傅,赶忙拉着人赶到师傅面前。
“师傅,这是……是我小时候的兄弟。”
陈鹿白可没闲情去管这兄弟不兄弟的。
“你过来,咱们已经商议好了。”
楚忆把东棠拉到陈鹿白面前:“师傅,让他一起听听,他是患者的外孙。”
“江阔的外孙?”陈鹿白有些质疑,东棠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们认识我的。”东棠冲着张队他们看了看,又往会议室里扬了扬头。
“那正好,进来吧。”陈鹿白招呼两人入内,已经是迫不及待地宣布了结果:“我们认为还是保守一点比较好。选择从鼻腔入内清除脑瘤,虽然难以一次清除干净,而且脑垂体内部有较粗的大血管和密集小血管,鼻腔入内手术操作窗口小,血管破裂不易发现,止血困难,但胜在风险较小。”
“开颅的操作窗口被一根较粗的血管堵住了,虽然可操作窗口还是很大,但已经丧失了开颅优势,而且手术难度极高,容易出现……”
“不过就算是选择鼻腔入内手术,万一血管破裂严重,手术过程可能会直接转为开颅手术便于止血……”
陈鹿白说的一通东棠也没怎么听明白,就愣着眼看楚忆。楚忆也没办法给他用专业的方法给他解释,直说了一句“反正挺复杂的”,就算完事儿了。
商讨的结果显然还不是太满意的,何院长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一板一眼得交代众人:“上面说,一定要保住江老爷子的命。”
东棠听闻此事,低下了头,兀自起身往外走出,去了病房里守着他姥爷。
楚忆转了一圈又找不到人了,魂都快吓没了,急急忙忙地就跑了出去,正巧在外面碰见了张队。火急火燎的两人撞了个满怀,张队正到处找他呢,生怕他再出了什么岔子,对于这个临危不惧、勇气可嘉的年轻人,他确实非常欣赏。
楚忆拉着他问道:“你看见东棠了吗?”
张华莫名其妙:“东棠?哦,你说魏队啊?刚去病房里看老爷子去了!”
楚忆刚想跟过去,又调头回来,一脸神秘地问张华:“你对那啥魏队,了解不?”
张华老实道:“不太熟,连名字都是才听来的。我只知道他是上面调下来的,这次专门负责保护外围的。”
忽得好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张华赶忙闭了嘴。楚忆也没从他这儿得到什么消息,估摸着要是去问那头倔驴,他要是不想说,打死他都不一定问得出一句话。楚忆跟张队打了个招呼,就寻东棠去了。
那人站在窗户边上,靠在玻璃上,面色浓重地盯着病床上已经昏迷的魏老爷子,楚忆默默走上去,拍拍他的背。
东棠一言不发,用极其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道:“我问过张华,他都没检查出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楚忆知晓他在说什么事儿,转了个身靠在窗户,望着窗外的风景,打趣道:“你别他妈小看我!多的是你不知道的呢!”
旁边没了声音,楚忆此时才发现有点过了,这句话好像正是刺痛了两人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楚忆似乎是十分不甘心,也没给人解释。居然觉得有点好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