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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没了声音,楚忆此时才发现有点过了,这句话好像正是刺痛了两人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楚忆似乎是十分不甘心,也没给人解释。居然觉得有点好笑,不住地摇头。
这一笑,直直得把东棠的眼睛抓进了深渊。他几近疯狂地在捕捉着楚忆侧脸的笑容细节,一颦一笑勾着人的魂魄。
人长大了,头发不打卷了,小时候的酒窝也没了,笑起来没以前可爱,却又挠着人心痒痒。小时候明明比自己矮一截,现在都已经差不多高了,灵动的眼睛,健康的瓷肤,活脱脱得从个小天鹅长成了大孔雀了。
以至于,在最初相遇的时候,东棠竟没能认出他来,以为自己在做梦。
正是这样,更不能让这人呆在这里。
楚忆笑着笑着就停了,看见东棠出神得看着自己,两人站在窗台边上,楚忆伸手上去在东棠脸上晃了两下,看这大傻子惊慌失措的怂样儿很是好笑。楚忆的脸都快贴到东棠面前了,两人呼吸吐出的热气在空中互换,东棠只觉得自己拿枪的手都有些不稳了,连忙后退两步,红着脸转移注意力。
“我说真的,这儿真不安全。”
“不是还有你吗?魏队长?”楚忆把手靠在脑后,“我没你想得那么弱。”
东棠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你真的要呆在这儿?万一出了事儿,你不后悔?”
“之前那人不是第一个了,在你来之前,已经倒了两个兄弟,往后还不知道多少麻烦呢。”
楚忆摇了摇头。老子找了你十年了,好不容易,老天爷给了个机会,我要这时候走了,那可才是缺心眼呢。东棠沉默了许久,看着楚忆的眼神逐渐变得有神,面色依旧沉重。
楚忆拉了个凳子过来,刚弯腰坐下。东棠眼睛盯着人,猛然瞥见对面树后折射的光,大喝一声“小心”,一下把楚忆扑倒在地板上。一阵沉闷的枪声破开空气,带着降噪后的响声打在床沿上。
隔几百米远处,某棵葱郁茂盛的树上。一个白人男子紧紧抓着枪,眼睛眯着凑在瞄准镜里。此时,他正望着庄园内的一间房。瞄准器的交叉点正对着江阔暴露在外的太阳穴。他的手轻轻挪动到扳机上,扣动。
那一刹那,他再看向庄园里的房间时,惊讶地快叫了出来。子弹出膛的瞬间,有一个男子拉着凳子正好坐下,子弹打中了他的身体,却和江阔擦肩而过。
白人男子收回了枪,骂骂咧咧地吐了一句:“Shit!”随后跳下了树枝,对着肩膀上的某个机器,用英文说道:“林,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失手,这完全是巧合!”
足足隔了五秒后,没了后续的枪声,东棠迅速摸侧头,往对面望了一眼,刚好看到个黑色长直、带着□□的枪口消失在视野里。
张华带着几个人破门而入,东棠皱着眉头道:“那人还有同伙儿!你们小心些!”
众人赶忙拉起警戒,东棠此刻才发现,楚忆正直愣愣地倒在地上。他蹲下把楚忆搂住,手掌心里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润,脑海里瞬间涌现出一丝不妙。
东棠战战兢兢地把翻反过来,那人顿时传来一阵痛苦又绝望的惨叫。怀里的楚忆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死死咬着牙关,嘴里渗出血丝儿。
“我操他妈的!”
“忍着,忍一下啊!”
东棠安慰着怀里快晕厥过去的楚忆,一咬牙把人抱起,地上留下一滩黑红的血迹。随着身体扯动伤口,楚忆疼得甚至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口进气比出气还多。
张队也发现了有人受伤,吼道:“快,先抢救!”
几人给让开了位置,东棠抱着楚忆冲下了楼,脚步虚浮,在下楼梯时差点摔了一跤。
楚忆痛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眼睛逐渐失去了神情,手也逐渐无力地垂在两边,喉咙里模糊不清地发出几个音节,声音却越来越小。
东棠一愣,单手抱着那人,空出一只手轻轻拭去楚忆嘴角的血丝,看着这人如此痛苦的表情,好似心尖尖上那块头被人剜了出来,放在油锅里煎炸。东棠一只手按住楚忆的肩膀上,伤口处的血却像是不要钱似地往外流,硬生生把东棠一只手都染成了猩红色。
怀中的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脸白如纸,眼睛紧闭,嘴唇发白。血迹一路走一路流,滴在东棠的作战服上,染成一片猩红。东棠摸着他的冰凉的手,看着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疼得人想咬舌自尽,嘴里被塞进一个温热触感的东西,楚忆忍不住咬了下去……
惊天的动静把熟睡中的老何和陈鹿白也唤醒了。两人显然比东棠更加冷静,老何迅速召集着人手,把楚忆送进了庄园早有的急救室,顺便拦下了快要崩溃的东棠。
子弹穿过锁骨上的肌肉,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导致休克了。
楚忆打了麻药昏睡过去,东棠不顾人的阻拦,隔着玻璃看那人被放上手术台。
贴身的衣物被剪开,伤口处一圈焦黑皮肤,触目惊心,一袋又一袋的血浆输进体内,却丝毫没有任何起色。老何和陈鹿白都不是外伤科的,也只能和东棠一起看着干着急。又是一阵忙活,终于止住了血,伤口里没找到弹头,那就是说整个人都被打穿了。
楚忆整个人全部湿透,有血,有汗,有连泪腺都忍不了了流出来的眼泪,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中途补了一次麻药,东棠在窗口外死死盯着床上的血人,眼珠子都要迸出来了,脸黑得像尊煞神,一拳打在墙上,皮开肉绽。
打了麻药后的楚忆安静了许多,缝皮肉,接断骨,都只乖乖地躺着,那样子却让人揪心。
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最后被送出来的楚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拎出来似的,湿透了。整个肩膀处缠满了浸着血的白色绷带,都快没个人样了。
累,还疼,楚忆只感觉浑身都被拆了以后,再重新组装起来,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比死还难受。意识迷离之际,微挣的眼角,瞥见的是那人焦急、慌乱的侧脸。
这么多年了,咱们终于再见着面了。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五年?十年?楚忆记不太清了,那段记忆模糊得像是一块被擦掉的黑板,上面除了些白色的粉笔沫,没一点它曾经存在过的证据。那火辣的太阳,那昏睡的午后,那一幕又一幕,像是有人在重新描绘一样显现在楚忆的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却又好像抓不住得从缝隙中溜走。
楚忆探出舌头,舔舐了一抹嘴角的血腥,落入一片混沌之中,时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夏天。
那时候,楚忆就穿着个大裤衩和短袖,一手拿着雪糕,一手摇着个破旧的蒲扇。身边安静和躺了个人。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晒在身上,让人不自觉地想打瞌睡。电视里放着罗大佑和李宗盛的老歌,一曲唱罢,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第5章 第五章
梦,是从哪儿开始的?
楚忆出生在一个北方城市,一个算得上偏远的地方。
一九八几年,新中国正值迅速的发展阶段,各个偏远地区急需知识人才。楚国成和宁秀,当时同为某建造系毕业的工程师,为了国家的未来,毅然投入了祖国的大西北建设之中。刚到地方没两个月,两人就孕育出了爱情的结晶,隔年宁秀便诞下楚忆。
有了孩子,本来应该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可两人忙于工作,基本没多少时间照看他。
楚忆打小就在厂院里混熟了,正因为缺乏管教,他从小便特别淘气,爱惹祸。长期的不被人关注,让他性格变得颇为顽劣。十岁不到的孩子,一身的戾气。
不知多少回打碎了别人家的玻璃,为此宁秀也不知多少次带着他登门去给人家道歉。教育了他无数次,终究也是于事无补。每次闯了祸,得到了母亲的关注,都能安静个几天。可几天之后,大人只要稍一疏忽,又会重蹈覆辙,楚忆又会变成老样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围墙上,院子里,四周都有他的身影,到处都能听见他恶作剧之后发出的肆意狂妄的笑声,俨然一副混世魔王的派头。
一直到楚忆快九岁时,碰上了全国政策改革。如果不换户籍,以后就都只能在外地参加考试了。
楚国成和宁秀的工作正处在最关键时期,怎么也丢不下手。楚忆坐在小书桌边上,看着他爸抽了一夜的烟,才说服了含泪的母亲,把他送回家乡接受更好的教育,而那所谓的“爷爷奶奶”,在他的脑子里却没有任何印象。
那时候楚忆已经记事儿不久了。从小便养成了自立的习惯,对于要离开父母身边倒没怎么表现得很伤心,反正和父母住在一起也不一定经常能见着。最让小孩难忘的,反倒是那些小时候的玩伴儿。那时候楚忆还太小,根本没意识到可能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还兴高采烈地约着以后还回来找人玩。
他坐在围墙上拉着小毛子的手,看着他虎口处的黑点。那是他曾经调皮时,无意间戳进去的铅笔芯。而今,石炭墨已经和手掌上的肉长在了一起,包裹在皮下,像一颗天生的黑痣。
楚忆说,“你可要记着啊!你要给我放烟花的!”
小毛子没说话,只顾着点头。
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几天之后,没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他才恍惚对离别这个词儿有了点概念、八十年代的重庆在成为一个直辖市前的城建水平之前,万物都在疯狂地拔涨着。虽然受政治影响和经济压迫,但抑制不住的发展趋势越来越膨胀。
随处可见的老旧棚区,正逐渐消失在历史的发展中。杨家坪的建设电影院,西部最高的邮电局大楼,挺立的重庆商业大厦,长江大桥对岸的南坪高楼林立。那几年,这个充满着激情和火热的地方,正在飞速地发展着,在这个山城里,发生着许许多多的故事。
朝天门码头乘过船,十八梯上爬过坎,老重百里逛过店。街上贴满了小虎队四大天王的海报,音响店里放着张学友的《吻别》。重庆这座城市的热闹干仿佛与生俱来,码头儿女的大嗓门,无辣不欢的饮食习惯,步履不停的青石板路,听戏的老茶馆。街巷子里,阳光透过枯树的叶隙,斑驳迷离……
楚忆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自己的故乡,属于曾经亲眼见证过这一切的一代人。
楚爷爷是更早年代稀缺的大学生,可惜在那个黑暗动乱的时代丢了条腿,不过家中祖上交出了土地,后来也还能在一所小学里担任着名誉的校长,虽谈不上桃李天下,可也算享誉美名了。
二老对于这个从未谋面的小孙子甚是喜爱,听说了楚忆要回来上学,高兴地应下来。奶奶给楚忆收拾着房间,进进出出嚷嚷着:“老头子你看这样行不行!”吵得爷爷脑瓜子疼,好不容易挨到楚忆回来那天,才算是解脱了。
那时候的教师家属院子,红砖的外墙攀着爬山虎和常春藤,花花绿绿虽还不算精致,不过比起周围低矮的瓦房,算得上是很高级的住所了。
南方温润潮湿的气候和北方截然不同,加之长途跋涉又水土不服,楚忆踏上这边土地的第一步就病倒进了医院,在家里等候的奶奶朝着阳台外面望了一眼又一眼,等来的消息居然是小孙子生病了。小孙子给奶奶的第一眼印象就是病怏怏的,像个营养不良的小猴子,鼻子像爸爸,眼睛随妈妈,心中禁不住地生出了疼惜的怜爱。
楚忆在奶奶无微不至的调解下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