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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的暖风一直没关，他等韩轩摘了围巾，递过一杯温热的果茶。
韩轩接过来喝了一口，抿嘴笑道：“很好喝。”
是真的很好喝，他在心里强调了一遍。
叶允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想吃什么？”
“想喝上次在素食店喝的汤。”他不好意思地开口，语气有些忐忑，“……可以吗？”
远远地传来散场观众的说笑声，有谁喊了一句“下雪了”。
韩轩听见身旁的人轻笑了一声。
“当然可以啊。”
素食店的老板是本地人，每年除夕都会和家人一起在店里过年，也和客人聊聊天。
此时已经临近一点，店里只有三两桌客人边吃饭边低声交谈，老板看见他们进门，拿了菜单笑着迎上来：“随便坐，看吃点儿什么。”
韩轩直往上次的位置去了，坐下以后并不看菜单，抬头对老板道：“要一份竹荪汤。”
“竹荪汤啊？”老板抱歉地笑了笑：“对不住啊小伙子，今天竹荪用完了，要不你换个别的？今儿年三十，汤算我送你的！”
韩轩一愣，点点头，压下心里的失望对叶允意道：“你想吃什么吗？”
他眼睛敏感，方才在车上卸眼线流了不少泪，现在眼角还微微发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叶允意看在眼里，险些没忍住要带他回家。
不就是竹荪汤么，他想，怎么能让人喝不到呢。
冰凉的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雾，给窗外的一切蒙了一圈毛边，路灯下的红灯笼影影绰绰，朦胧地添了一份宁静。
叶允意点了两份饺子两道菜，等待上菜的时候，他们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尽管静默，却都不觉得尴尬，似乎这已是多年的默契。
一声吆喝打破了沉默，老板快步走来，麻利地上了菜，“慢用啊。”
菜香浓郁，一阵阵刺激着人的嗅觉，韩轩从中午就几乎没吃东西，此时不由深吸一口气，满足地叹道：“好香。”
叶允意盛了半碗汤递给他，“你蘸汁吗？”
“不，我是直接吃的。”韩轩端着汤喝了一口。
“怎么样？”
韩轩点点头：“好喝。”
叶允意便也笑笑，给自己盛了汤慢慢地喝。
韩轩着实饿狠了，很快就解决了一整盘饺子，他吃起东西很专心，也不说话，叶允意在一旁心疼得不行，又给他盛了碗汤。
“再喝点汤吧，光吃饺子太干了。”
“好，”韩轩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盘子，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对方几乎没吃东西，“你……在家吃过了吗？”
叶允意点点头：“吃了点，现在不怎么饿。”
韩轩从脑子一热答应叶允意开始，就一直有点发懵，如今慢慢回神，才恍然发现自己这个决定有多不懂事，一时说不出话，嗫嚅半天才道：“我今晚高兴懵了……你这么晚出来，家里人…没关系吗？”
他语气中带着十分明显的自责，叶允意听了，忙笑着安抚：“没关系，我已经跟家里说过了，而且刚好要赶飞机，提前一点出来而已。”
韩轩惊讶：“这么早吗？”
“老人家着急，我就早点儿回去。”他扫了眼桌上的菜，“要不要再吃点？我看你没怎么吃菜。”
“不用不用，”韩轩要了两个打包盒，麻利地装好，“这些我带回去明天吃。”
叶允意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便也穿好外套，接过打包袋同他向外走去：“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这里离我学校很近，我散步回去就可以，你去机场吧。”他说着就要去拿叶允意手里的袋子，“我来吧。”
叶允意侧身避开：“我送你回去，太晚了，你一个学生，不安全。”
学校确实不远，他们不消十分钟就到了宿舍楼下，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韩轩一下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冲着车里正要开门的人连连摆手，“太冷了，你不要出来了啊。”
叶允意下了车绕到他身边：“没事儿，我是北城人，习惯了。”
他看着韩轩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忍不住想把他搂进怀里，所幸刚抬手他就猛地回过神来，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雪从子夜就一直在下，这时终于停了，乌云渐渐散去，露出了背后皓白的月亮。
韩轩见叶允意不说话，便抬手将落在他肩上的一点雪仔细拂去了，“你快回车里面吧……我、我也上去了。”
他的指尖微红，拍完雪就飞快地蜷进了衣袖。
叶允意的目光从他藏进衣袖的手移到自己肩头，继而看向他微笑的脸。
“好，等你进宿舍我就走。”
公寓楼层的灯都亮着，将他眼中的温柔照得分明。
韩轩愣了愣，说好。
叶允意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容与往日都不同。
他说：“去吧。”
声音有些低沉，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
韩轩抬头看向远处被雪落了满枝的树，又看向更远处，那轮如洗的皎月。
月光穿过砌雪的树枝，如一层轻纱，笼在树旁柔软的雪地上。
他望着轻纱之下莹白的积雪，不由也放轻了声音，呓语一般。
“……今晚的月光真好看。”
叶允意一怔，想到了什么，一时间神色复杂。
韩轩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似乎发了傻，有些局促地回看他，嘴里小声地解释：“我就是觉得，月光照在那块雪地上，很好看……”他笑了笑，“我第一次这个时候看雪，以前都没见过。”
月光下，他的眼神很澄澈，什么多余的情感都没有，只除了带着羞涩的笑意。
叶允意忽略了心里的失望，笑着回他：“是很美。”
说完，他试探着抬手，轻轻拂了拂韩轩稍显凌乱的额发，柔软冰凉的发丝穿过了他的手，那一瞬间他仿佛受了蛊惑，在脑中盘桓了一夜的话脱口而出——
“你今晚也很好看。”
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随即闭上嘴，忐忑地凝视着眼前人。
韩轩闻言一阵脸热，眼中笑意却更盛，欣然道：“谢谢。”
“不用谢……真的很好看。”叶允意暗自松了口气，顺势道：“太冷了，你快上去吧，早点睡。”
“啊，好。”韩轩点头，“那我上去了。”
“嗯。”
他又道：“你注意安全，嗯…一路顺风。”
叶允意笑了：“会的。”
“那我走了，再见。”
“再见。”
叶允意站在车边，目送韩轩进了公寓，脚步声渐渐消失，又过了一会儿，某个宿舍的灯亮了，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韩轩：【我进宿舍了，你快去机场吧。】
他回了个好，道了晚安，握着手机望向那扇窗后不时出现的身影。
直到窗帘被放下，房间重归黑暗，他才如梦方醒似的，转身上了车。
他轻轻搓了搓手指，指尖依旧是那冰凉柔软的触感。
韩轩躺在床上，回复了叶允意的晚安。
不知为何，他脑中是叶允意那声轻柔而低沉的“去吧”。
月光被隔绝在了窗帘之外，他注视着窗帘，想起那块蒙了月光的白雪地，和那句温柔的赞美。
他的心忽然成了被微风托起的云，一种轻快的欢愉环绕在他周围。
那是一种陌生的情愫，似乎与之前的温暖熨帖有关联，又似乎全然不同，他没来得及想清楚——迟来的困意迅速笼罩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可见读书少真的会影响感情发展
第11章 第 11 章
电话第二次响起的时候，韩轩将被子掀开一角，半闭着眼摸到了手机。
黄逸凡的声音做到了与电话铃声的无缝衔接，几乎在接通的同时响起，活像一颗点燃即炸的炮仗。
“你不会又生病了吧？！怎么回事儿啊又不接我电话？”
韩轩开了扬声器拿开手，困顿地回答：“我在睡觉……”
“你不是不睡午觉吗？”
“……不是……”
“那你是从昨晚上睡到现在？！”黄逸凡发出一声惊呼，“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不是…你昨天几点上的床啊？一点多睡的也得十二个小时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能睡了？哎我说……”
他的话匣子开了就合不上，韩轩困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等他连珠炮似的讲完，才开口道：“昨晚吃过饭回来就三点了。”
“那么晚你还出去吃饭？”黄逸凡意识到不对，自顾自地压低了声音：“不是一个人去的吧？”
韩轩道：“和一个朋友一起。”
黄逸凡的语气立刻染上了八卦的气息：“年三十半夜和你吃饭？轩儿，老实交代啊，男朋友女朋友？”
韩轩的困意彻底被他吵走了，他揉了揉眼睛，无奈道：“就是那天火锅店……”
“等会儿！”黄逸凡打断了他：“初三咱们给沈教授拜年，然后去‘辣月’吃火锅，边吃边说！”
“……几句话就说完了。”
“怎么能才几句话，韩轩同学，把握好机会，说不定你就脱单了！”
“什么啊，”韩轩被他逗笑了，“不是女生。”
“啊？不是女生啊？”
“嗯。”
黄逸凡顿了顿，突然哎了一声，“不是女生，你不会想发展男生吧？”
“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啊。”他继续道：“你知道Limon吧，啊，你肯定知道，他不是你偶像嘛……我听说他就喜欢男的……你别不信啊，真事儿！所以说没事儿哈，看上哪个你就放心追！哥们儿支持你！”
“……”韩轩扶了扶额，感到很费解，“……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啊。”
黄逸凡的语气越发不正经：“想你啊！每时每刻都在担心你，眼里心里全是你……”
“你没事我就挂了。”
“你怎么这样啊？”黄逸凡的深情告白惨遭打断，发自内心地谴责道：“真是冷酷！”
“而且无情。”冷酷无情的韩轩接上话茬，“没事的话我真的挂了，我还没起床呢。”
“行行行，那初三下午我给你电话，你可别忘了啊。”
“知道了。”
电话一断，宿舍瞬间便安静下来，韩轩洗漱收拾好，抬手拉开了窗帘。
春风一夜，万树梨花。
窗外触目皆是雪白，楼下的树披霜挂雪，与微微冒尖的草坪相映成趣。
他支开一点窗，冷冽新鲜的空气顷刻便涌进来，他深吸了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心情却变得很好。
手机里挤满了未读通知，除了花式拜年就是夸他昨晚的表演，韩轩一一回复着，心想这可能是自己微信收到消息最多的一天。
院长昨晚也看了节目，将他夸了一通之后却话锋一转，问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我看你瘦了不少。”
韩轩从小就长得好又惹人疼，在福利院里很受欢迎，也深得院长喜欢，福利院里出去的孩子们大多在本地，只属他走得最远，院长免不了更担心些。
他给院长拜了年，那头立刻问他吃过饭没有，字里行间满是不放心。韩轩只好解释看上去瘦是因为化妆效果，又向院长再三保证自己绝对有认真吃饭，才被暂时放过。
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叶允意的消息，却有意无意地留到了最后才查看。
叶允意发了三条，第一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南明，“托你吉言，一路顺利”。
第二条是叮嘱他北城有大雪，多穿点。
第三条发在十几分钟前。
叶允意：【家里电视重播，又看到了你的舞，还是觉得非常惊艳。你诠释得很完美。】
这话其实非常外行，甚至略显浮夸，但被叶允意说出来，本该是溢美之词的文字就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夸赞，令韩轩回不出一句谢谢——他没能将那个经典的“卧鱼”还原，哪能担起一句完美呢？
韩轩：【也达不到完美啦，有一个动作，如果时间长点我应该能做得更到位。】
叶允意：【那可能是我接触的古典舞太少了，总之在我看过的舞蹈表演里，你昨晚的已经是完美了。】
韩轩正在吃昨晚打包的东西，看到这句话，夹菜的动作顿了顿，脸上忽然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