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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过他不插手……只要不动摇他是权势,谁做天子其实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想不明白,他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没用再进一步。”
“或许是身份?”温柔眨了眨眼。
慕容瞮笑了笑,“若真是要得到那个位置,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你瞧我同靖王,这可是血脉兄弟。史书都是后人写的……”
温柔闭嘴不说话了。
“你去休息吧,在这里坐了一天了。难得你耐着性子陪我。”慕容瞮温和地说道,看着小丫头被说中心事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等温柔出去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慕容瞮一个人了,他是脸终于脱掉了微笑的面具,难得地垮了下来。
“在担心她吗……”慕容瞮看着自己的手淡淡地问道。他的手指还是修长而稳定,但掌心却有着汗意。他知道他的心跳得有些快,因为性子他不能掌控那个叫江妘笙的女人的一举一动了。他把与她的联系斩断,以为可以渐渐淡忘。因为她的利用价值已经不大了,白家已经倒了……
但是她外甥女会在承乾宫那里跪上一夜?
慕容瞮收紧手指,有些自嘲地笑道:“放不下了吗?怎么会这样……这个女人不过是特别一点儿而已……”是啊,只是特别一点儿而已……女人有千千万,可江山只有一个……但是这个特别的女人似乎也只有一个……
顺从地低下头却可以看到她眼底的平静,不是因为安于现状,而是清楚这一切的目的所在。也是时常退缩犹疑,却有着自己的底线,在退去可退的时候能仰起头面对。在凉薄肮脏的宫闱挣扎,也是用了阴谋诡计,但又没有被那一池脏水弄得连心也腐烂,反而付出代价把段琼儿送出了宫去。这样一个江妘笙,谢天下的女儿……慕容博的仇人……
慕容瞮从江妘笙对谢天下的态度猜得到他们应该不是父女。一开始他还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谢天下没有阻止江妘笙进宫,就算他已经不是当年的谢天下了,就算他不能去刺杀慕容博帮江妘笙报仇,但他总能阻止江妘笙进宫吧?可是恰恰相反,他却把她送进宫去了。明知是烈火烹油也把她送了进去……到后来,慕容瞮才渐渐明白了,谢天下不是不能阻止江妘笙,而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去阻止。因为他比慕容瞮看得透彻,或者说他比慕容瞮更了解江妘笙的母亲,了解吗、那样一个母亲会教育处怎样一个女儿。所以谢天下没有阻止,只是尽自己所能去帮助江妘笙够到复仇的阶梯,至于以后如何也再不是他能掌控的了。那,就要看江妘笙自己了……
慕容瞮似乎坐够了,他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脚。
江妘笙,你知道了我同皇叔合作,一定很生气吧……
第二十五章 前尘旧梦
山色空明,飞鸟倦歇。淡淡茶香萦绕鼻尖,凡尘俗世就像是母亲在睡前讲的故事,那么吸引人,那么遥不可及。
“笙儿,静一些。”虞溯嫣手里拿着一束野花安然坐在竹椅上,看着孩子在疯长了一个夏天的野草地里奔跑。
“娘,这里有好多花啊,等冬天来了就都败了,外面把它们都带回去好不好?”妘笙又抱着一大堆叫不出名字 小花跑了回来,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虞溯嫣。天真地让人无法拒绝。
虞溯嫣笑了笑,“那你要让父亲的书放在哪里?”
父亲的书……哦,对了……那些书堆满了整个屋子。妘笙歪着头思考着这个问题,似乎找不到放花的地方了。
虞溯嫣拉过孩子的手,温和的声音像是潺潺的溪水,那么连绵,那么清澈。
“乖,这些花儿冬天要回去睡觉,等春天的时候,它们又会出来的。周而复始,还记得父亲叫你的诗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妘笙自然地接了下去,“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是啊,一岁一枯荣。天地循环,荣枯有时,强留无益。”
妘笙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问道:“什么事王孙?爹爹不是还说过,年年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吗?”
虞溯嫣一怔,遂一笑,亲昵地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
“在说什么?我听笙儿念得倒是上口。”妘执推开木门看见母女两依偎在一处,就信步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但并不显得死板,只是给人庄重的感觉。
“爹爹。”妘笙笑着扑向妘执,“我们把这些花都带回家好不好?”
“穹庐为顶,大地为床。”妘执一把抱起了女儿,“这不就是我们的家吗。”也不理会小家伙是不是听懂了,妘执偏过头看向那边安然坐着的女子,“起风了,回去吧。”
“嗯。”虞溯嫣应了一声就柔顺地走到男子身边。远远看去,这一家三口就像是一幅画。
岁月不留痕迹地擦去青春的记忆,当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就要来临时,战争终于以它强悍的力量把所有人都卷入了地狱。包括正憧憬着未来的妘笙。
梁州向来太平,至少在妘笙看来是如此的。除了偶尔看见父亲皱眉叹息,似乎天下就再也没有什么烦心事了。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是秋天的最后一天,挂在枝头的树叶都已经被秋风全部吹落了。妘笙帮母亲收拾好过冬的衣物就趴在窗口,她期待着能看见雪花。虽然时间还有点儿早,不过这个时候也有些无聊嘛,等一等也无妨。
大那是妘笙等来的不是雪花,而是血花。
那是一种很正的红色,飘在空中划出很好的弧度,然后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妘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但伴随而来的惨呼声、惊叫声、马蹄声、锐器划破皮肉的顿音。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昭示着噩梦的来临。
“妘笙。”虞溯嫣的脸有些苍白,但她的手却是异常的稳固。她一把抓过妘笙的手臂,把孩子锁在自己的怀里。
“娘,怎么了?”
虞溯嫣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遥遥地看着窗外。那一天,妘笙都被牢牢地固定在母亲的怀里,外面的那些声音就像是秋风一样一扫而过,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是当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以后,真正的恐惧才从心底溢出,伴随着黑暗的来临,折磨着人的心智。
虞溯嫣没有开门去看出了什么事,因为妘执出门前交代过,不要开门。
可是妘执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妘笙,你怕吗?”
“不怕,有娘在。”
“要是娘不在了呢?”
“怎么会。”
虞溯嫣拍着孩子的背安抚着因为自己的问话而给孩子带来的恐惧。但是这些话她不得不问,因为在她心里已经有了某种奇异的预示。
“不要怕,哪怕父亲不在了,娘亲也不在了。妘笙也不要害怕。要记得,荣枯有时,强留无益。”
妘笙抓紧了母亲的衣襟并不接话。
虞溯嫣沉吟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要是外面都不在了,你要记得去京城,去找……大理寺少卿……江畔……你只要告诉他你是虞溯嫣的女儿就可以了。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要父母在身边就好,没人能夺走她的父母,小小的人儿这样想着。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战争的可怕,哪怕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呢。
“要活下去……”
当妘笙在听雪堂里成为江妘笙以后,她才把那一段混乱的记忆理出了头绪。
最初的起因莫不是因为一个“财”字。
梁州太守被西夷人收买,西夷通过梁州打探到了朝廷的许多消息。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还是被人发现了。妘笙曾想过她是父亲在这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上告朝廷的爱国者,还是力劝太守的迂腐者?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父亲已经步不在了。那个严厉又慈爱的人不在了……
朝廷派了人来梁州,太守怕死,直接将西夷人引了进来。再接着慕容博就来了。当年那个叫慕容博的男人还很英武,妘笙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那天真的下雪了……梁州的混乱在那个叫慕容博的男人到来以后得到了有力的控制,毕竟西夷是在外作战,不比朝廷派来的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两军交战立分高下,西夷败退。但是真正令人惊心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城里的人都被集中到了府衙前。妘笙和母亲也不例外。当时天空飘着雪,妘笙看见一个身着铠甲目光锐利的人站在台阶上神色漠然的看着他们。那人的目光让妘笙害怕。这一次集会似乎并没有说什么大事,只是清点了一下人数就让他们回去了。活下来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以为灾祸已经过去了。却不知道那个英武的男人冷血的想法—梁州已经被西夷收买了,这些活着的人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密探,全部杀掉吧。
战争是无情的,两军对垒是残酷的。可看着自己国家的军人提着长刀向自己身上砍来又是什么滋味?蒙昧的百姓手无寸铁,一刀一个,杀得好快……
求饶是没用的,阴沉沉的天空下最后只剩下凄厉的诅咒。可是那个男人并不惧怕,他骑着马用长刀挑起那些重伤的人,不留下一个活口。妘笙当时看到血流成河的场景已经忘记了思考,心里都是木木的。知道母亲摇晃着她,大声对她说:“逃出去,去京城。”她才回过神来问:“娘亲,你为什么不走?”
虞溯嫣眼里有泪,但没有哭。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孩子的面颊。但是那些提着长刀的恶魔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她得快些……
“对不起……妘笙,请一定不要害怕……要活下去……”这是妘笙晕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妘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的身上很重,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当她开始摸索的时候,她就宁愿自己永生也不要醒过来。压在她身上的是无数的尸体,那些很巧妙地摆放着,给了她足够的空间呼吸空气,又不被人发现。
妘笙想叫,但是已经叫不出声了。她尽量蜷缩着自己,但还是会触碰到那些已经僵硬的尸体。天气已经很冷了,但妘笙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天知道黎明的时候她为什么还能活着。但她确实还活着。这得感谢她是母亲。虞溯嫣是何等清雅高洁的人?但这一刻,那些通通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女儿要活下去。所以那些尸体再脏,再恐怖,又如何。她做得到的,她能搬动的……
妘笙确实活了下来。当她看到太阳的那一刻突然眨了眨眼。一股求生欲强烈的支配着她,她颤抖着,终于从一堆尸体里爬了出来……当阳光再一次照在她身上的时候,着梁州城已变成了尸山血海。妘笙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记得母亲的话要去京城,去找那个大理寺少卿……要活下去……
“笙儿……“
是谁在唤我,多年不曾听过。
“你醒了吗?”慕容皓擦了擦江妘笙的额头,“你做恶梦了?”
江妘笙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他,空洞的眼神让慕容皓一愣。
“陛下……”她长久没有进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见江妘笙终于有了反应,慕容皓松了一口气,安抚道:“朕在这里。你发烧了,昏睡了三天三夜。你把朕吓死了……”
江妘笙闭上眼似乎又睡了过去,只是眼角不断有眼泪滑落。
“对不起,朕不该怀疑你。”慕容皓软了语气,“你为朕连命都不要了,朕居然还怀疑你。朕真的……笙儿,原谅朕好不好?朕以后都不会再怀疑你了。”
江妘笙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