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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神六说,居然掉出来了。
护士拿着瓶子瞅来瞅去,什么牌子呀?这怎么没写牌子?味道好甜呀,有植物味,木香,还有蛋糕味?这什么香水呀?闻得我都饿了,这哪买的呀?
我妈自己调的。
你妈是调香师?护士问,她恋恋不舍地把喷雾瓶递给神六,在神六即将接过的时候,她又缩回手,能喷下么?她喷了一点儿在自己的手腕上,才还给神六。你妈还卖这香水么?我想买,护士仔细嗅了嗅手腕上的香味。
我妈死了,神六说。
刘夏在另一边喊她,我饿了,快去买点宵夜,钱在柜台下,自己拿,我要吃海鲜面。
临走前,护士问神六,要给他带点什么吃的么。神六摇摇头说,不用了。
护士攥着钱币和折刀,到河东夜市城买了两碗海鲜面。她在回程时,遇见了无脸少年,无脸少年跨坐在机车上,和路边一个少女谈话。护士走到他们身旁,少女离开了,护士叫他的名字。护士约他去走走,他们边走边聊天,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聊得开心极了,甚至路过刘夏的诊所时,护士都没有停下。她本该停下的,但有某种念头驱使了她,让她没法停步,没法和这位少年分别。
他们坐在小码头入口处的阶梯上,风很大,无脸少年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护士披上。护士腼腆地笑,然后想起手里的海鲜面,分给他一碗。面有些冷了,护士抱歉地看着他,可他说,不冷,有你在就不冷。
我们往下走走,我想看看河水,护士说。
他们去了更加黑暗的地方,甚至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只能听见被放大的声音,引擎、水流、河风、呼吸。护士拿下少年的外套,说,你比我更需要它,你很冷。少年接过衣服穿上,轻笑一声,还好啦。护士的心脏躁动起来,在胸腔里狂跳,她摊开自己的手心,折刀还在,零钱则掉了下去。
我的肉很暖和,你需要我,护士又说,我喜欢你,我可以和你在一起吗?
无脸少年没有说话,他不说话时就像个未完工的木雕。
护士扭开护士服的纽扣,打开折刀,露出锋锐的刀刃,她热切地问,你冷吗?你饿吗?她撩起自己的衣摆,露出平坦的小腹,她凭感觉,用刀尖切开自己的皮肤,生生挖出一块鲜活的肉。她把那块还带着体温的肉递到少年面前,吃了它,我就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了,它还会让你变得暖和,你吃了它好吗?
无脸少年后退一步,踩到了碎石,差点滑一跤。
很好吃的,你尝尝,护士端着肉块,往前进一步,不信我吃给你看。她张开嘴,牙齿陡然变得尖利,她咬下一口自己的肉,合着血液,像平常吃饭那样咀嚼,嚼碎了吞进去,她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
不骗你,来尝一口。
无脸少年仍没有出声,他用一张平整的脸对着护士,接着从荷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强光照射在护士身上。他看见护士那双狂热到惊悚的眼神,嘴边的血水,和腰腹上的血洞。他的手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你别过来,少年大吼。
不饿吗?护士毫不犹豫地扔掉肉块,继而又咧开嘴,表情痴迷且疯狂,你渴吗?她反握住折刀,刀尖对着自己,迅速准确地一刀刺进自己的手臂,抽出来,血水喷溅而出。
很好喝的,你快来喝一下。
无脸少年整个人都僵住了,如果他有牙齿,一定会打起架来。
护士见他没有什么动作,又刺入掌心。不喜欢手臂吗?那手心的血呢?还不喜欢?那脖子?大腿?胸口?这么说,是喜欢心脏咯?护士摇摇头,这可不行,心脏会停的,我死了,血就不暖和了,你要赶紧呀,趁热喝。
少年转身就跑,没命地往前跑。他的身后忽然升起无数彩色气球,黑夜在气球上升中渐渐褪去,变得光亮,鲜红色的太阳挂在天际,橘色、紫色的霞光渲染一整片天空。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苏唯一醒来时,全身都湿透了,他手脚冰凉地爬起来,天还没亮,此刻是凌晨四点零四分。他瞟了眼床头和窗台,暗自松口气,还好,鬼魂南元没有坐在他的窗台或是床头上。他躺在床上,发丝湿哒哒地紧贴额头,他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
他在梦里看见了自己,以一种俯瞰大地的姿态。这根本不是梦,但一些小细节又不太一样。他那天根本就没有脱外套,不可能给护士披上,她穿得比他还厚呢;他也没吃那碗有些冷掉的海鲜面,更没说出那句俗套的情话。他记得他说的是,面冷了不好吃,我要回家了,这里太冷。护士说喜欢他,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明明有回答的,可在梦里,没有五官的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第二天梦境的主角是红衣女孩周诺,荡漾出水花的少女心事,甜腻中又带着青涩的□□,苏唯一在梦中能窥见她站在莲蓬头下,全身赤`裸迎接洒出来的热水。他梦遗了。
第三天的主角是跳楼的南元。
起初,苏唯一不愿意睡觉,他被前两个梦纠缠得四肢酸痛,让他像个病患,提不起精神气来。他灌下两杯浓茶,五分钟后,他又喝光一罐红牛,但仍不起多少作用,他困,很困。他把整个脑袋伸到水龙头下,让冷水浇了满头。困意降了点儿,他打开电脑,登陆英雄联盟。他想利用游戏的厮杀让自己更加精神,他不想睡觉,不想做梦。然而在游戏读取那会儿,对面有个人掉线了,一直卡在64%,他靠坐在椅子上,还是没抵挡住,头一歪就睡着了。紧跟着梦境就上演了。
开场是孩提时代的南元,他左手握着蜡笔,独自趴在桌子上画画。
他似乎从小都是一个人,他不爱笑,不活泼,他没有朋友,同龄人不喜欢和他玩。有个小姑娘对孤独的他动了恻隐之心,她跑过去勾他的手,南元南元,一起来玩吧。南元甩开她的手,不要,我不喜欢和你们玩。他说的是实话,可小姑娘柔软的内心被伤害了,她的泪水盈满眼眶,瘪着嘴望他。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南元不耐烦地说,最讨厌别人哭了。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出来,不玩就不玩嘛,你那么凶干嘛呀。
欧回野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他抓起小姑娘的手,对南元说,你为什么要惹她哭?南元转身就走,欧回野拽住他的手臂,都怪你,她一直哭。
你好烦,南元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臂。
欧回野的表情有点儿凶恶,南元以为他会打他,但他没有,他瞪了一眼南元,转过头去面对小姑娘,冲她拌了个鬼脸,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口腔,他用漏风的嘴说,就知道哭,喂,你鼻涕流出来了。南元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注意到欧回野的,并在之后变得无法自拔起来。南元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也许是喜欢,也许是羡慕,亦或是某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因为某种奇妙的偶然,从小学到初中,南元都和欧回野在一个班级。欧回野总能吸走南元的所有目光,在南元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能因为欧回野的一举一动而感到悲与喜了。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想和欧回野在一起,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牵手,拥抱,接吻,每当他想起这种画面,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简直受不了,他想,太可怕了。他没法想象欧回野用柔情蜜意的眼神凝视他,如果他会,南元一定给他来一发板砖。
当他意识到这种情感与大众格格不入时,他首先是惊奇,接着是愤怒,然后才是喜悦。他喜欢这种独特的感觉,当然,他周围的同学也和他抱有一样的喜好,他们都喜欢这样的独一无二——无论哪方面。
莫世光是在初二转到南元班上的,从省会转到县里的中学,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到后来就不奇怪了,因为他一点儿都不乖,一个人在省会读书父母必然不放心。
莫世光成了南元的同桌后,南元才把一小部分注意力分给这位转校生。毕竟他的新同桌老是拍他的肩说,老师来了叫我;借支笔谢谢;作业写完了吗借来抄抄;你怎么不爱说话啊多无聊;等等诸如此类的口水话。
南元是不爱玩游戏的,他只喜欢画点画,但某天他无意间从莫世光口中得知欧回野喜欢玩英雄联盟,他就开始了他的游戏征程。欧回野喜欢玩ADC,南元就去练习辅助,没日没夜地玩,为了这个,他父母没少斥责他。有一次在莫世光的怂恿下,他们俩逃课——那是南元仅有的一次逃课——到黑网吧开黑。南元一开始拒绝了莫世光,但莫世光随口说了一句,一起去啊,老野病床上了都还爬起来打撸,你怎么这么没种,不就逃课嘛。后来一直到南元死,南元都没能和欧回野打过一把英雄联盟,他辛苦练习的锤石全拿来辅助莫世光了。
他写完作业,总会关起房门画水彩画,他画得最多的是天空和飞鸟。他会打开窗户,仔细描摹浩瀚的天地,而飞鸟则是他幻想出来的,这些鸟有三只翅膀,也有半只的,他总是不爱把它们画对称。他从不画太阳,他画月亮,他的世界从没有满月,老是缺一块。有的时候,他的鸟背上还会驮着各种生物,那些都是他,由他本身分裂出来的小动物。
有一天,父母闯进他的房间,搜出一整套绘画工具,他试图阻止他们,但他太弱了(他很少运动),被父亲推搡在地。母亲把他的颜料、调色盘、各种型号的笔,以及厚厚一沓的画纸,她把画纸揉成一团,再一股脑扔进垃圾袋里。那个时候,南元都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他觉得母亲扔掉了他的心,粉碎了他的世界。他想要反抗,他扑过去,父亲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刻薄地说,别的你不要想,画画能有什么出息?
他伸出另一边手妄图拦住打开大门的母亲。
父亲把他拖得离大门更远些,然后说,如果下次让我看见你玩游戏,你电脑的下场也是这样。接着又说,你他妈的能不能有点朝气?你看看你,死气沉沉的跟个鬼一样。
很久后他才缓和了一点儿,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中考结束后,南元选择了四中,城里人的孩子有百分之九十九选择一中,而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去了四中报名。父亲气坏了,强制把他转到一中。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声称不让他去四中他就不出来。父亲暴跳如雷,对房门施以各种暴力,用菜刀砍,用脚踹,还伴随着言语攻击。南元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他害怕。这场景有点儿像《闪灵》那部电影,不过电影里主角的父亲是用斧头凿门的,幸好南元家没有斧头。
两天后父母妥协了,也许是怕家丑不能外扬,南元的父母并没有请人来撬锁,南元事后还有些胆战心惊,万一撬锁了他要怎么办?后来当他站在高高的顶楼天台上时,他找到了答案,万一撬锁了,那他就跳下去。
南元从没想过要去对欧回野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他喜欢这种充满了距离感的暗恋,比起两个人,他还是更热衷自己跟自己玩,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欧回野本身,而是喜欢这其中的过程。
某天他路过一家文具店,他踌躇片刻,还是走进去,买了盒12色固体水彩颜料,一套画笔,300g水彩本。他想,这回要好好藏起来。他提着袋子,走出文具店没三分钟就撞上了一个人,他比南元高,那个人说,抱歉。南元甚至都没有抬头去看一下面前的这个人,就走了。但作为梦境的旁观者,苏唯一,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