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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后,我依旧能清晰地记得这一个场景:秋雾里的远山半化淡烟,琉璃在熹微的天色中独坐远望。
无边的苦海里,记取了你这旧时的模样。但再回头,我们早已远隔红尘万丈。
我走过去。她听到脚步声回头,朝我伸出手,亭然而笑:“醒了?”
抓住她递过来的柔荑,我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了?”她把头弯在膝盖上,问我。
看着迅速变换的天边,嶙峋的石头山逐渐褪去黑影、再次向世人展露自身的精灵,我给自己一个安慰的微笑:“没什么啊。为什么这么问?”
她也摇摇头。我们就这么坐在船头,仿佛地久天长。
“如果有一天别离,我会笑着送你走。”她说。
“怎么突然说这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你有,我有,天麟也有。我们相遇,成为对方故事的一部分,但这一生,终究只能自己走到最后。从前,我以为玉眠山是个牢笼,我用尽所有方法逃离。现在才发现,也许那里才是我今生最后的归宿,只有回到那里,我才不会再有别离。”
“或许,对于我而言,回家,才是最大的别离。”
“是吗,那你比较惨。不要别离,就只能终身在路上。”
我哈哈一笑:“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听到关于我的什么消息,不要惊讶哦。”
她瞥了我一眼,把手指放到唇上,轻轻一吻。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天麟也醒了,来到我们身边坐下。
琉璃转过身,帮他整理仪容。过了一天,他似乎比较能接受自己女装的事实——也有可能依然不接受,只是自身的修养迫使他不将这种不悦在我们面前表露出来。
整理完,琉璃似是不经意地问他:“天麟,你左边腰侧是不是有个红色云纹胎记?”
他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所以,昨晚那两个人要找的,就是天麟?
琉璃把昨晚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然后正色看向天麟:“你跟我们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天麟由一开始的惊讶、眉头轻皱、紧张、怅然若失到最后的平静,始终不发一言。听到琉璃的问句,他神色安寂地望向她,问:“我说了实话,你们也会抛弃我吗?”
听见这种话真是有够难受的,这里面究竟多少唏嘘、无奈、害怕与背叛?我自嘲地转过头,不想看他。琉璃想想,很认真地说:“你若不想说,就算了。”
“我的确叫齐天麟,是江陵齐家最小的儿子。我娘是齐家正妻,家里还有二娘三娘四娘直到十一娘。所以我也有大哥二哥三姐四姐直到二十五哥。”
二十五……但平均下来一个娘只是二点几个。基数大,真可怕。
“齐家长子叫齐天赐,是我的亲生大哥。文武双全,一表人才,被全族上下寄予厚望。”
齐天赐?记得在长安时听过。江陵齐家自南北朝时起便是一方望族,百年间繁华不倒,堪称一奇。这几年天下平静,本就根基深厚的家族更是风生水起、声势日隆。小一辈里老大齐天赐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仕途能力人品,样样不落人后。很多人都说齐家在他接班后会发展得比他爹更好。
可是,有这么个彪悍的大哥,为什么眼前的天麟同学还会流落民间?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要是怕他争宠,也太扯淡了吧。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家里祠堂失火。姨娘们以之为不祥之兆,劝大人家法处置我们。大哥拼死力保,我才有命活下来。后来,我五岁生日那天,祠堂再次失火,大哥科举未归,我娘知道再也躲不过,将我托付给一个忠心的家仆后,点燃了自己住的‘翠微楼’。那一夜的火光冲天,我不会忘。”
“五岁生日时祠堂的那把火是意外吗?”
他好笑地看向我:“你觉得可能吗?”
“那她们为什么要等你五岁?”
“因为那天大哥不在。”
琉璃皱起眉头:“可是就这样扳倒你娘又怎么样呢?照你说的,齐天赐接任家主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若无主母名分,你觉得在我爹百年后,大哥会怎么对她们呢?”
“我在长安时听说过你大哥,号称‘仁义礼智信’五贤齐备,被人称为‘五德郎君’。我很好奇,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放任你在外流浪这么久?”
听出我口气里的怀疑,他有些生气:“大哥拼了命找我,是我不让他找到而已。”
“啥?”我们异口同声表示无法理解。
“十个姨娘,二十四个兄弟姐妹,个个都觊觎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齐家的情况有多复杂,可想而知。我太小了,回去肯定就是大哥的累赘。他这种时候不能有弱点,所以我发誓,在自己能变成他得力助手时,绝不回去。”
“这算不算仇恨的力量?”我问琉璃。
“好可怕。”她拍拍胸口。
天麟:“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那你还打算去玉眠山么?”
“你不要我了?”
“噢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小孩子应该回家好好待着,权力斗争这种事,还是留给你大哥去做比较好。我若是齐天赐,一定会十分地担心。”
天麟不为所动地坚持:“我不!我要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保护大哥。”
琉璃看他这么油米不进,还想说什么。我拉拉她——算了。
随着天色渐明,船上渐渐热闹起来。打水洗脸的、吃早饭的、吆喝孩子穿衣服的、哼哼哈嘿活动筋骨的,满是人间烟火气息。
我虽然讨厌喧闹,但偏偏也喜欢这种时候。只有这时,我才能感觉世界里不只有我一个,才能感觉到我依然是活在了人群中,没有被放逐。
离开子言后,心似乎越来越荒凉。再农说,情是烦恼的根源。的确不错。
行了一天,船临时停在一个小小的渔村。有需要的人抓紧时间上岸放风,我们只是站在船头,懒得下去。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琉璃师妹?”
第二十三章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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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县。贞观四年八月十五。
“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姜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
与家人赏月还罢,严衡之路过当初和程子语一起堆雪人的地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那晚吟过这首诗。衡之停住脚步,望着那张石桌,发愣。基田见了,唤了一声“郎君”,他仍不为所动。叹一口气,约摸知道自家少爷心事的基田于是默默退到一边。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那晚子语的气息、笑脸、话语仿佛就镌刻在这一草一木、一天一地里,从未远离。心像被刀割一样,衡之攥紧了拳头。
一转眼,已是四分之三年。远在长安的你,还好吗?
子语,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情愿从未收到过子缄的那封信,从未遇见你,从未和你有过雪夜的经历,亦从未和你一起读书,从未——有过可能永远不会再相见的——别离。
从你走后,你曾问过我的那些话语就不停我脑海里盘旋。我不断地思索,你为什么要追问我这些奇怪的问题。难道你不是程子语?而如果你不是程子语,那你又将是谁……我好想让时间倒流,让我好好看清楚你的过去,即使那个过去里,充满了他的影子。
天知道我有多后悔呢!没有早一点遇见你。只要一想到我究竟比他落后了多少,我总禁不住灰心丧气。滚滚红尘你们的这般相遇,除了注定,我找不出第二种解释——你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啊。
为了你,我失去了一贯的冷静自持;为了你,我放弃一直坚守的礼法。我想尽各种办法冷淡梁家娘子,甚至把她逼到京城去,不再在我面前缠我。可听到你和她在长安斗气的事,我又充满了后悔。如果知道会这样,我一定死死拖住她,一步也不让她离开。
子语,一本书,看着看着便能流下泪来。痛的是书背后的人,是求不得。
痴傻癫狂,皆为情生;喜怒哀怨,皆由你起。
当有一天我终于懂得怎么去爱你,你还在不在我所能看见的人海。但愿到那时,人面未改,桃花依旧笑春风。但愿到那时,人可与星共长久。
尽管我不知,那一天是何时——今生抑或是来世,还是仍有几个轮回的追寻。如果不能在今生圆满,日后若再相遇,风尘仆仆的脸上,你还能否读出漠漠背后无尽的相思?
过去太沉重,如果没有以后,我情愿不要。
“郎君。”基田担心地出声提醒。即便是中秋,夜深了寒气也重,基田怕他着凉。衡之转过头朝他笑笑,继续陷入自己的思绪。基田已经数不清这样的情形出现过多少次:寝室里、书房里、外出的路上……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他似乎都能进入这种对外界完全封闭的状态。到现在,也只有在双亲面前,他才会很好地掩饰自己这种痴狂。
基田十分想不通:“郎君,既然你这么喜欢程二娘子,为什么不求大郎退婚然后向韦家提亲呢?我看大郎对程二娘子也颇为欣赏,想必不会拒绝。您自身条件也这么好,韦家应该也不会不同意的吧?”
衡之却像没有听见般,仍呆呆地站着。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基田说:“基田,你帮我去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联系念思,想办法打听韦子言的为人,如果有可能,尽量查清楚他们一家的过去,越详细越好。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
。
长安,贞观四年八月十五。
风清月朗,淡辉溶溶。白桂金菊,沉水甲煎,馨闻十里。名士倾城,簪花鬓影,凭栏携手,言笑晏晏。偌大的韦府里,正是一片春光无限、秋月正好。
韦子言一支洞箫在手,嘴角带上一抹挑逗的笑意,俊朗的星目盯着当日在蜀王府里相谈正欢的那位小姐,满是脉脉含情。
而面前这位名唤顾媚的小姐,俨然已经醉倒在韦子言这般从未对外人展露过的柔情缱绻里。夜饮淫淫,两笔绯红飞上粉颊,分不清是因这手上的玉露琼浆,还是面前的浊世公子。顾媚不时以手扶额,斜倚阑干,绿鬓稍散,红花半斜,完全褪去了素日的女王之气,脱胎而成一个天真懵懂的怀春少女。
韦子言显然很满意这种局面,唇下的箫声更加迷离。悠扬的乐声漱涤了尘俗,周遭的喧闹远去,万籁俱寂,沉鱼出听。想到韦子言今日的风情只为自己一个,她更加得意与沉迷,听到耳里的音乐愈发动人,最后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身边的仆人早已遣散,子言放下箫管,轻唤几声:“顾娘子?”
顾媚沉沉睡着,没有任何反应。
脸上邪魅一笑,子言拍拍笑得有些僵硬的肌肉,朝暗处一挥手,一抹黑影飞出,将顾媚抱走了。
李药也从不远处的花丛里走了出来,递过一块温热的毛巾,再从子言手里接过玉箫。子言一边擦手一边问:“这次用了多久?”
李药恭敬地回答:“刚好一炷香。”
子言点点头,不再做言语。李药动动嘴唇,没有说话。前者看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就说。”
李药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郎君您为了试验最好的剂量,这么对顾娘子,会不会不太好?”子言哼一声,不回答。李药挣扎一番,仍决定还是趁机把心里的劝说出来为好,即使无法改变自家少爷的心意,至少也能让心里舒服一点。
“郎君,按神医的说法,这离魂曲配忘忧酒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