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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漆宫门一扇扇打开,但凡女子经过之处,纱幔莫不四散卷起,一派檀香袅袅,扰人心魄。
琴音戛然而止,孩童蓦然抬头,看到不远处款款走来的女子,起先以为眼睛花了,随着女子走近,眼睛开始转为红润,然后那红色仿佛能沁出鲜血来。
“娘——”
小小孩童扑进凤夙的怀里,咬着唇,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他以为姨娘走了,连带把娘的魂也给带走了;他以为姨娘走了,自此以后,他们生命中的阳光也要消失了。
都说凤夙阴狠无情,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她又何尝不是至情至性之人,她爱护身边的人,有时候胜过她的生命,所以三娘死后,她才会如此心灰意冷,仿佛被人抽走所有力气一般,困守死胡同里,无力自救,这种痛苦比绿芜当初背叛她还要难受。
但如今,她不能一直沉沦下去,阿筠攀附她而生,她怎能无视稚子痛苦难过,一味选择无动于衷?
“姨娘永远离开了我们,伤心吗?”凤夙问窝在她怀里的稚子。
阿筠重重点头:“伤心,好像谁把我的心给挖走了,胸腔里空荡荡的。”
凤夙很平静,眉眼间一片暗色琉璃,不动声色道:“尘世中人,皆被命运掌控在手,成为强者玩偶,宛如手中沙,就算再如何依依不舍,也终要随风而散。故人已去,纵使我们清泪无限,万丈黯然,也终是一场酒醉残梦,叹往事如风,堕落红尘最深处。”
阿筠皱眉道:“娘亲希望儿忘了姨娘吗?”
“既死别,永难见,何需……惦念?”初听无情,但又何尝没有怅然之意。
阿筠好一会儿没说话,良久后才道:“不想念,但偏又想起。”
凤夙声音如常,淡淡的:“那便放在心里,偶尔想念,永久放下。”
“娘亲能做到吗?”孩童之声仿佛历经岁月如潮,带着迷蒙雾气,眉间忧愁藏匿在额头水纹褶皱中。
“……能。”很久之后,凤夙唇齿间迸出这么一个字来。
单调,凄迷,绝情,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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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影渐深,宫苑重影叠叠,小别秋风,落花纷纷,风乍起,素衣飞扬。
燕箫入殿,便看到倚着床头看书的白衣身影。
衣袍渐松,越发衬得她身形消瘦,他见了,一如往昔,心头狠狠缩了缩。
《“文》有一种疼痛,蔓延至他全身各处,带来丝丝缕缕的疼痛来。
《“人》他远远看着她,今日她没有喝酒,反倒沉静看书,难免令他有些恍惚。
《“书》清美男子,惯常寡言,只沉沉看着她,不言不语。
《“屋》“皇上——”李恪在燕箫耳边小声轻唤,话音很轻,似乎不愿打破这份沉寂。
最近,他并不愿意燕箫和凤夙同床而眠,燕箫身体不好,咳嗽不止,最忌床事,情动。
偏偏皇上每次看到凤夙,就像失了魂魄一般,陪她喝酒同醉,为了照顾她可以彻夜不眠,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当真是皇上不急,急死他身边这位小太监。
“御书房还有奏折没有批阅,您要过去吗?”李恪斗胆开口,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唯恐燕箫怪罪。
燕箫淡淡的看了一眼李恪,不过并没生气,反而眉眼间有了一片氤氲柔色,好像凤夙今日不再醉酒,让燕箫心情大好。
“话多了。”
这话本该戾气天成,但奇异的是,音调中却含着笑意,正待李恪想尽忠职守,提醒燕箫顾虑身体的时候,燕箫却再次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吧!”扫了眼内殿伺候的宫人,话音淡淡的:“你们都下去吧!”
内殿都是女子,平时见惯了燕箫的冷脸冷语,今日再见燕箫,只见他脸上竟荡漾着温柔笑意,一时间宫婢自发忽略了那样的笑容是因谁而起,一个个羞红了脸,在李恪的低斥声中,纷纷仓惶低头,朝燕箫福身,鱼贯退出内殿。
李恪临走时,还有些犹豫不前,见燕箫眼睛里都是坐在床沿的凤夙,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已经知晓云妃就是凤夙,燕箫又对他这位夫子痴恋成灾,只怕这辈子都逃脱不了她的五指山了。
关上宫门,内殿瞬间陷入沉寂,只余燕箫轻缓的呼吸声……凤夙是没有呼吸的。
缓步上前,含笑看了她一会儿,坐在她身旁,“什么书,这么入迷?”她抬眸看了他一眼,似是笑了笑,话语如常,微微有些沙哑:“兵书。”说着,卷起书面给他看,还真是兵书。
“要看吗?”她问,也许只是随口问问。
“好。”他似乎永远都不知道拒绝她。
床榻之上,她躺在他怀里,共同翻阅一本书,兵法之道,偶有间接谈论,如果李恪看到、听到,大概会暗笑不已。
他有些心不在焉,温香软玉在怀,况且又是自己喜欢的女子,没有心驰荡漾是假的,事实上心潮拨动,难以自制。
“心怀不轨”之人自是遗露了凤夙的话,所以当她久不见回应,在他怀里侧眸看他时,就看到他眸光灼热,紧紧的盯着她。
凤夙不傻,虽然情事浅淡,但却在瞬间便读懂了燕箫心中所想。
她微微敛眸,面色如常,只是那般近在咫尺,所以当燕箫垂头准确吻住她的唇瓣时,她微愣,无意识张嘴,瞬间被他寻到可趁之机,缠住了她的舌,与之纠缠。
那样一个吻,凤夙不知道何来醉人之说,燕箫吻她的时候,她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他亦是,眉目深幽,藏储万千心事,但深吻却显得极其霸道,痴缠不放,即便凤夙没有任何回应也无所谓。
热吻结束,他声音沙哑,微微叹息道:“这样的吻,你排斥吗?”
“没感觉,谈不上排斥。”她侧开眸子,打算把注意力继续凝定在书籍上,但注定只是徒劳。
只因燕箫眼眸幽深炙热,蕴藏了很多她看懂,却又看不懂的东西。
她平心静气,翻了一张书页,淡淡问道:“你要看书,还是要看我?”
他笑,这话还真是镇定啊!
“看书,看你有什么区别吗?”
“看书的话,如此不用功,该罚。”说着,她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燕箫心里忽然间溢满了温暖,这是少时,他不听话,忤逆她教习功课时,她惯常做的小动作,如今难免心驰神荡,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如果是后者呢?”
她眸色淡淡,但嘴角却微微扬起,并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合上手中的书,眉眼含笑:“若不厌,随你喜欢。”
深爱,帝后同眠
燕箫在凤夙的话语中意识到了什么,心潮翻涌间,却夹杂着诸多不确定。爱睍莼璩
他看着凤夙,呼吸缓慢,眸色深幽暗沉。
李恪在外面守着,耳朵贴着门,试图隔着厚厚的房门,偷窥到什么,但听到的只有庭院中的虫鸣声。
李恪是不可能听出什么来的,因为房间内一片寂静。
红红的烛光散发出摇曳的光辉,灯芯偶尔会响起浅浅的“爆裂”声辂。
在凤夙略显冷清的眼神里,燕箫握住了她的手。
曾经,她是他的夫子,想爱却不敢爱;如今解除身份束缚,她是他的妻子,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
既然握住了,便不想再放手媾。
燕箫眼神冷睿,明明表情平静,但映入凤夙的眼中,却带有缱绻之色:“一直想这么做,睡觉的时候,牵着你的手,一同安寝,一同醒来……”
凤夙看着他,不明所以:“你以前不也常常这么牵着我的手吗?”
燕箫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每次牵你的手,都要趁你不注意才敢牵,我这辈子从未这么偷偷摸摸,小心翼翼过。”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手现如今在你手里。”说着,试图把手抽出来,却被他用力握紧。
凤夙笑了笑,似乎刚才只是她的一个恶作剧。
燕箫不高兴了:“你不会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把手抽走吧?”
“为君者,喜欢疑神疑鬼吗?”她微微挑眉。
燕箫苦笑道:“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前我牵你的手,刚开始还好好的,但当你回过神的时候,就会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并且跟我隔得很远,好像我感染了瘟疫一样。时间长了,我哪还敢乱牵你的手?”唯恐有朝一日惹恼了她,她不再理他。
“有么?”凤夙微微蹙眉,没想到他一直对往事耿耿于怀。
过往记忆笼罩脑海,燕箫忽然开口问她:“有一段时间里,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什么?”她只怕猜不出来。
“最怕我不听你的话,你会一怒之下,弃我而去。”
“……”凤夙一时没说话,燕箫话语半真半假,但她知道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凤夙笑道:“我指望你平天下,得以让我余生安稳度日,离开你,我还能到哪儿去?”
“那时候,四哥与你走的颇为殷勤,绿芜有一次不小心在我面前说漏嘴,说你极为欣赏四哥,还说你和他琴箫合奏,堪称伯乐知己,我听了表面无动于衷,看似极为信你,但心里却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凤夙笑容收敛,近乎讥嘲道:“绿芜还真是不小心。”
燕箫眸色也冷了下来:“想来那时候她已有离间你我之意,但她说的终究是事实。你素来清高,很少有人能被你放在眼里,你欣赏四哥,我会着急,很正常。”
“你觉得我会抛弃你?”凤夙说着,笑了笑,“抛弃”这个词,似乎用在燕箫身上不合适。
燕箫笑的温和:“良禽择木而栖,你如果选择四哥,我倒也能够理解。”
凤夙难得开玩笑道:“这么说来,我当时还真是棋差一招,应该舍你选四王爷才对。”
“休想。”燕箫有些恼,把她的手拉放在胸前,正色道:“你是我的夫子,一时也是一生。”
凤夙不期然想起他的身体,一生?他和她哪来的一生啊!
收敛思绪,凤夙说道:“仔细想想,那段时间你似乎对我极为冷淡,处处找我茬,有事没事就给我脸色看,似乎还屡次带着你的妃子们在我面前招摇过市……”
燕箫有些尴尬:“我是想,你不在乎我,我又何须在乎你。”
凤夙不以为意,缓缓问道:“结果呢?如此对待我,你快乐了吗?”
“没有。”声音有些挫败。
凤夙好笑道:“这倒奇怪了,处处给我添堵,怎会不快乐?若是我,只怕夜间沉睡也会偷笑不止。”
燕箫无奈道:“看似是我给你添堵,但到最后添堵的那个人却是我。我对你冷淡,你笑容依旧;我处处找你茬,你多是淡淡看我一眼,不言不语,负手转身离去,隔天再见,依然平静如昔;至于那些妃子,不是我故意带她们气你,而是她们每次都知道你在哪里出现,故意找借口拉着我出现在你面前气你。”
凤夙静静分析道:“嗯……你默许了她们的行径,所以应该是同犯。”
燕箫没好气道:“确实有跟你赌气的成分,原本还在想,她们若能让你气恼的话,也算是功德一件,但我却忘了,王府妃子多是你为我张罗的,你又怎会因此而生气?况且那时候有谁敢当面给你使绊子?王府里面的人谁见了你,不敬你三尺?”
凤夙摇头道:“总有一些拿鸡毛当令箭的人。”
“你越是无动于衷,我就越气愤,那段时间确实混账了一些……”话语间有数不尽的感慨之意,失笑不已。
凤夙见了,白眼狼清美雅颜上,笑意迷人,忍不住说道:“怎又笑了?”还真是喜怒无常啊!
“做了那些混账事之后,忽然想起,你若对我寒心怎么办?于是那时候开始急了,就想着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