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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中衣,赤脚撩开帷帐,抬手示意宫女上前。
守夜宫婢相貌娇美,但听闻适才欢爱之声满面潮红,一直低着头,站在凤夙面前,有些唯唯诺诺。
“端盆热水过来。”凤夙之声,微微的哑,隐隐的媚。
“诺。”
热水很快就端了过来,凤夙端着热水入内,宫女见了,忙小声道:“娘娘,这种事情还是让奴婢来吧!”
凤夙笑了笑,看了一眼那宫女,那一眼原本很正常,但宫女见了,却忽然意识到适才的话语有多大不敬,至少招惹了凤夙。
帝后情深,她一个小宫女进去帮帝君擦身体,换成哪个娘娘都容忍不得,宫女甚至觉得这一次她大概要小命不保了。
但凤夙却淡淡开口道:“这种事情,我来就好。”
宫女余惊未了,抬头望去,只见面前早已无人,只余纱幔荡漾出浅浅涟漪,证实凤夙之前确实出现过。
燕箫在半睡半醒间察觉到有一条热毛巾在身上游走,檀香味入鼻,他身体渐渐放松,他起先没睁眼,但如此被“撩拨”,确实受不了,不由抓着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把玩着,出口之声异常沙哑:“你歇歇,我自己来。”
见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不由失笑,敢情他因为她的举动,觉得难为情了。传扬出去李恪怕是又要说凤夙是非了。
好在已经擦得差不多了,歇歇也无妨。
她开口,也算解释了:“出了一身汗,我怕你不舒服。”他若是再招惹风寒,身体怎么受得了?
心里涌起热流和感动,他坐起身,揽过她脖颈,深深的吻了吻她,“我很好。”把她拉到怀里,然后身体下滑,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怀中,沉沉的闭上了眼睛:“这样就好。”
相拥而眠,他在她怀里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匀称,凤夙看着他的睡颜,心中如水宁静,轻声呢喃。
——黄泉碧落,杳杳茫茫,我决不让你一人受苦。
——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吻了吻燕箫额头,凤夙掀背起床离开。
天色尚未大白,就有快马载着一位黑衣女子疾驰离开宫门,背影洒脱,大有几分快意恩仇的决绝。
城楼之上,有黑衣男子伫立多时,轻轻咳嗽,望着女子离开的方向,久久失神。
李恪站在燕箫身旁,忍不住劝道:“城楼风大,奴才扶您回去吧!”
“你知道夫子这次离开帝都,要去哪里吗?”燕箫声息怅然,开口询问李恪。
“这……奴才不知。”凤夙离开帝都悄无声息,而燕箫呢?更是装作不知,这两人……哎,天意弄人啊!
沉默片刻,燕箫忽然说道:“她回漠北了。”她定是为了他的病,试图求救无欢。他……何尝不了解她。
李恪瞬间了悟,喜道:“这么说,皇上有救了。”漠北有活佛无欢,凤夙又是无欢看着长大的,如果她出面的话,无欢一定会救皇上,他怎会一直没想到活佛无欢呢?
燕箫倒没有李恪这般开心,缓缓说道:“几个月前,我曾前往菩提寺拜访过无欢,目的是为了获知天香豆蔻的下落,无欢当时声称可以医治我的病,但必须舍弃天香豆蔻……我选择了后者。”燕箫无谓轻笑:“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不过无欢怕是不会再愿意出手第二次。”
无规矩不成方圆,圣僧者,见苦难者必救,但无欢不是圣僧,他只是隐居避世的活佛,没有那么大的慈悲心肠。
李恪诧异道:“那太傅今夜前往漠北,您怎么不拦着?”
“有些事情需要她亲自去看清。她记挂无欢能够医治我,已经整整三个月,我不希望她不开心,她不告诉我,定是担心我拦着她,如此这般,还是由着她吧!不过数月而已,她总会回来的。况且……”欲言又止,燕箫没有把话说完。
李恪心事重重,好奇问道:“况且什么?”燕箫目光望向发白的天空,氤氲迷离。
况且,他也希望能够出现奇迹。无欢抚养夫子长大,或许真的愿意网开一面,救他一命……无欢若出手,那是他幸;若是无欢不愿出手,那便是他的命。
自此以后,夫子和他都该自此死了这条心,好生过他们的日子,再也不奢求会有奇迹发生,这样也未尝不好。
正如夫子之前所说,她已经不奢求这世上会有奇迹发生,至于这一次,将是最后一次……
“没什么。”燕箫收回目光,转身看着身后巍峨深宫大院,清冽的嗓音透着淡淡的阴郁:“回去换身衣服,再过不久该上早朝了。”
漠北。
黄沙弥漫,这是凤夙离开帝都之后的第二十三天,她已经在漠北沙漠逗留了六日之久,在水粮快用尽的情况下,她竟然找不到生活十几年的菩提寺,这太诡异了。
到了第七日深夜,一阵龙卷风袭来,她卷风而入,终于找到久寻不见的菩提寺。
但触目所望,物是人非,正确的说菩提寺除了她,再也一人。
她住了多年的房舍,室内摆设依旧,但她离开后却在瞬间消失不见,身后一片黄沙,哪里还有屋舍的踪迹?
她心心念念都是她的皇爷爷,熟悉的鹅卵石小道,万年长青的竹林,波光涟漪的红莲池,巍峨诵经殿……
她奔上高高的台阶,她曾经辗转奔走千万遍,每一次都脚步轻盈,但这一次却异常沉重。
她忽然间开始感到害怕起来。如果皇爷爷没有在这里的话,她该如何?这么多僧侣一夕间全都去了哪里?
她不在的这些时日,菩提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内殿无人,只有佛祖悲天悯人的端坐在大殿内,看着她。
“皇爷爷——”她疾步快走,掀开重重经幡,试图找到无欢的踪迹。
一间间,她不厌其烦的寻找着,但结果永远都是一样的,一次次希望升起,然后再惨遭幻灭。
没有,这里根本就没有皇爷爷的身影,缠绕她周身的只有一片无言的死寂。
宝殿之内,她仓惶跌跪在佛祖面前,无助呢喃:“怎么会这样?”
盼归,断念相爱
月色溶溶,檀香袅袅,佛影婆娑。爱睍莼璩
凤夙跪在蒲扇之上,静默无言,合着风沙声,只有细碎的烛光亲吻着她的长发,一寸寸晕染着她的衣袍,宛如一砚最好的浓墨,只需佛祖提笔轻蘸,便可通过寥寥几笔,勾勒出朗朗乾坤。
她明明跪在佛祖脚下,但眼前却被白茫世界笼罩,模模糊糊,看不清凡尘俗世。
一缕缕檀香被她呼吸入腹,她抬眸看着佛祖金身,脑海中浮现出她和燕箫初次帝都相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立身其中,小小少年看着她,似笑非笑攴。
她不喜,只因看出少年微笑不走心,太过敷衍虚伪,但落寞一笑却深深的埋在了她的心里。
她多怕,有一天她站在帝都闹市,周围行人那么多,即便她再怎么痴痴守望,也看不到那个少年站在那里对她微笑……
——佛祖,弟子向您忏悔,我修行您门下,却贪恋红尘,爱上了自己的学生……但弟子无悔,我这一生杀戮无数,此生只想放逐这么一次暹。
——您说凡尘爱,注定飘渺难定,但尘世有属于我的魂牵梦萦,我无法放弃对他的思念,无法跟他经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坎坷迷离,伤痛流失……他可是我看着长大,伴我将近九年的箫儿啊!
——巫山云雨入禅房,藩篱情深卧鸳鸯。有高僧苦心修炼,却最终难逃阡陌红尘,高僧与女子相爱,又何尝不是一场修行?弟子出世,现已入世,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不变的,当年亡国,父皇和母后双双自尽而亡,我的泪流了一遍又一遍,我整整哭了数月之久,等我到了菩提时,见到我皇爷爷,我以为我的泪水早就流干了,今后绝对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再哭……弟子错了,在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足以让我泪流满面。
——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可弟子难逃八苦,注定死后坠入轮回阴司,但箫儿还那么年轻,佛祖能否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我愿拿一切来交换。
——这一生,弟子只愿和箫儿结一次尘缘,在凡尘乱世中跟他同生共死;若佛祖大慈大悲,让弟子得偿所愿,弟子来世定当化成一缕檀香,燃烧片刻,只为虔诚拜谢。
……
虔诚呢喃,被风吹散了欢颜,湮灭了眼角湿润。
凤夙磕头,九天清韵之姿,绝尘铅华,但此刻却显得异常苍白无力,她为了一个看不到前路的未来,除了等待,只能继续等待。
夜凉如水,狂风卷着黄沙在夜色中肆虐着,有一种无言的凄凉浸满了死寂的宝殿,佛祖面容在光影间晦暗不明,那双低垂的眸子,布满了怜悯,俯览众生。
凤夙身影落寞,跪在佛前祈求,愿意接受轮回之苦,只求佛祖能够网开一面,现如今她除了求佛问神,还有谁能为她指条明路?
有纸张从宝殿上方缓缓飘落,凤夙心喜站起,却因为跪坐太久,狼狈摔倒在地,但她眼中只有那张徐缓飘落的“救命良药”,连忙飞身接住,落地后,迫不及待的低头看去……
那一刻,如遭雷击,有一种叫撕心裂肺的痛在心窝里冲撞绞杀。文人小说下载
檀香缕缕升起,白雾袅袅间,似乎燃烬了万世沧桑,凤夙窒息的近乎喘不过气来。
手指关节青白交加,纸页上只有寥寥八个字:众生万象,皆是虚无。
“皆是虚无,虚无……”手松,纸页缓缓飘落,而凤夙深受打击,仿佛被人抽走所有力气一般,仓惶跪地……
庄严宝殿,良久后,有女子凄厉的笑声传扬而出,绝望之余让人感慨万千。
“人人说你慈悲,若慈悲,怎能见死不救?众生万象不是虚无,你让我认命,我偏不信命……”
夜色中,凤夙愤恨之声响起,卷入寒风黄沙中,伴随着风声呜咽,被一卷再卷,直到再也消失不见。
月光普照沙漠,照进“宝殿”之中,若有别人在,定会发现面前空空如也,除了黄沙之外,再无其他,但凤夙却深处宝殿之中,立身佛祖之下……
也许,众生万象,原本就是因人而异,到了最终皆是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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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中,有一男一女两道清越之声响起,宛如天外之音,飘渺不定。
男子忧虑道:“小七现如今戾气太深,可别闯出什么祸事才好。”
女子叹声道:“佛祖都敢骂,越来越胆大妄为了。”
男子开始为凤夙说话了:“爱之深,责之切。她因为燕箫方寸大乱,难免心生鲁莽。”
女子语声感慨:“好在佛祖慈悲,心胸宽大,不跟她计较。”
“命由天定,她现如今不明白,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女子开口问道:“你不出面见见她吗?”
“冒牌货,还是不见为好,若见了,我又该跟她说什么呢?你该明白,我当初为了救她,已经乱了规矩,还有那楮墨……鲛族违背之前制定的规矩,鲛女绾绾告诉楮墨续命之法,迟早会遭受惩戒……燕箫这种情况,我帮不了,除非佛祖愿意出手,要不然没人能救得了燕箫。”顿了顿,男子继续道:“这样挺好的,见不到我,她也便彻底死了这份心思。”
“……她看起来受打击不轻,会不会自此以后一蹶不振?”
男子这时候反倒没有女子那么担忧凤夙,笑道:“安心吧!她可是小七啊!”
凤夙再次回到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