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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她和绿芜趴在墙头目睹这一幕,均是面面相觑。
回去的时候,路面沉寂,绿芜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迟疑开口道:“公主,您在想什么?”
“想你心中所想。”
“您——”绿芜微愣,蓦然止了话,沉默走了一会儿,这才继续说道:“公主,燕国毕竟灭了凤国,您真的甘心吗?”
她说:“我观察过,燕箫和燕皇素来不甚亲近,借用燕箫的手铲除当年灭我凤国的老臣旧将,却是再好不过了,况且一个能说出这般言辞的少年,今后势必非同凡响。”
绿芜有些担心:“若是燕箫没有帝王大愿呢?”
“他有。”她笑了。
绿芜小声嘟囔道:“公主怎知?您和他又不熟。”
“虽不熟,但却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对权势的渴望。”她拍了拍绿芜的肩:“你该明白,在这世上,没有男人能够拒绝权势带来的诱惑,没有人……”
的确没有人能够拒绝权势带来的渴望,她成为六王爷教习夫子,继而一步步走进了政权争斗之中。
现如今,她没心没肺,理应看不透世事,只有这样,才能猜不透结果。如此一来,那些过往回忆,那些刻骨铭心的对话,听起来也就是一场随风飘散的梦而已。
凤夙闭上眼睛,这样也未尝不好。
若燕箫到头来连她是谁都认不出来,那她告诉他是不是顾红妆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这样吧!有一日过一日,一个人浅吟低唱,一个人麻木不仁,一个人辗转挣扎,重复着生命不息,多好。
佛说:世人死亡那一刻,元神将抽离躯体。所以她不会经历瞳孔放大,全身颤抖带来的恐惧,不会感受到悲凉,更加不会有惊恐不安和万念俱灰。
凤夙笑了笑,这样极好,那些国破家亡,那些抉择舍弃,不会再像坚硬的沙砾不停的碾压着她的伤口。
复活梦已经破灭,她现如今唯有破釜沉舟。
书案上,她提笔在信封上写出“楚皇亲启”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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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不远处齐天佑迈步走了过来。
燕箫一时没吭声,良久,他望着齐天佑目光一触即收,如枯叶飘过水面,“她……如何了?”
“太傅一切安好,只是……”齐天佑欲言又止。
燕箫心下一凛,开口道:“只是什么?”
齐天佑低头声音很轻:“她现如今仍是不愿意见您。”
“咳……咳……”燕箫胸口一痛,骤然咳嗽不已。
那日她突然苏醒,却未曾开口说一句话,她不排斥李恪、齐天佑,甚至是老八,唯独拒绝他的接近。
他喂她吃药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不动,当那勺药送到她唇边时,她竟然出其不意的挥掉药碗,滚烫的药汁就那么洒了他一身。
沉沉的闭上眼,她终究是恨他的。
夫子看似洒脱无谓,却沾了他不少习性,戾气记仇,绝非善类。
这一次,她是恨上他了。
齐天佑忍不住劝道:“殿下,太傅初醒,情绪难免激动了一些,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燕箫眸瞳深黑,越加暗沉,吩咐道:“好生命人伺候着,不管她想要干什么,都不要为难她,若有什么事,切记第一时间告诉我。”
“属下谨记。”
沉默片刻,燕箫忽然问道:“这几日,云阁可有人前来合欢殿?”
微愣,齐天佑大概没想到燕箫会这么问,但还是说道:“回殿下的话,几宫娘娘倒是都派人来过,唯有云阁无人前来。”
这几日,合欢殿一律以殿下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人探视,殿下一向不理会这些事情,怎会忽然问起这个。
燕箫神情怔忪,凝视着面前的春树不语,双眉间隐隐阴霾,似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他开口说道:“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诺。”
齐天佑离去,燕箫在长廊下站了一会儿,直到有披风落在了肩上。
李恪自责不已:“殿下,您什么时候醒的,怎也不叫醒奴才?”说着,李恪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很瞌睡的样子。
“睡不着出来走走,你如果困的话,回去歇着吧!不用近前伺候。”燕箫声音如常,却有一抹历经尘世,只余劫灰般的沧桑。
李恪皱眉道:“那怎么行?奴才不跟着殿下,不放心。”
“……若是睡不着,跟我去一趟云阁吧!”
“云阁?殿下这时候去云阁……”李恪说着,忽然清醒了许多,殿下这么晚不会是去云阁探望云妃吧?
见燕箫眉目冷清,不敢猜测,忙道:“奴才这就前去准备。”
“就你我二人,无需兴师动众。”燕箫清凉的语音如冰砸人,淡淡飘入李恪的耳内。
“可是……”李恪还在迟疑,却见燕箫已经迈步离开,叹了一口气,连忙快步跟上。
燕箫从睡梦中惊醒,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李恪在他榻前打盹,没有惊醒他,燕箫披衣下床,打开门,夜色如水,黑的令人看不清前路。
四周很静,静得只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棋子,夜半相会
云阁草堂,夜间还真是阴气森森,恐怖吓人。爱残璨睵
李恪提灯在前面带路,好几次都险些被长草绊脚摔倒,草丛覆盖在地面上,夜间望去像是铺了厚厚一层青色地毯。如果这时候有虫类和草蛇钻出来的话,实在不该感到惊讶。
“啊——”突兀的尖叫声从李恪嘴里刚发出来,就被燕箫点中了哑穴,于是只能张着嘴,惊恐的看向自己的脚下。
李恪有福气,大晚上竟然脚踩长蛇,那蛇颜色倒也漂亮,全身赤红,在月光映照下,竟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只可惜,就是这样一条罕见好蛇,竟在李恪刚惊呼出声的刹那,就被燕箫用银针直接射死柝。
李恪见赤蛇好半天不动,迟疑的提灯近前望去,这才发现蛇头上耀目的银针,惊惶不安的心终于松懈下来。
他用脚尖勾起蛇身,直接将它甩到了一旁的草丛中,想起适才的惊吓,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里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寻常女子有谁敢不要命的住在这里,也不害怕这些毒蛇晚上爬到房间里咬死她肜。
李恪觉得自己想法邪恶了,实在是怨不得她,谁让这个云妃娘娘诡异神秘的很,每天阴气森森,一个人独居在这里……
“有毛病啊?”李恪翻了个白眼,但因为话语无声,所以显得颇为搞笑。
但就是李恪适才发出的那道声响,似是惊起了房内女子的注意,房门打开,抬眸,入目便是燕箫清美的脸庞。
他……怎么来了?
月光下,东宫太子黑眸宛如寒星,深邃的看不出丝毫情绪,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凤夙不语。
凤夙淡淡迎视,在这样一个深夜里,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更没有人试图打破沉默。
有人说,一眼万年,但在燕箫和凤夙的目光对视中,有的只是淡漠无波。
这些年,凤夙为了他的皇权霸业,近乎不择手段,为了铲除异己,她甚至可以毫不犹豫的斩杀妇孺老幼,只为斩草除根。
但又有几人知,她的狠毒迫于政权相争,那些令许多雄视天下的谋臣将相黯然失色的“铁腕”政策,从某一程度而言,只是为了自保,好好的活下去。
夜色暗沉,无言的沉寂中,燕箫终于别开视线,转身离去。
李恪疑惑不已,大半夜过来,来了一句话也不说,对视两眼就走了?殿下这是怎么了?
但凤夙却忽然出声唤住了燕箫。
“殿下——”
燕箫站在原地没动,身后传来凤夙清冷的声音:“楚国和燕国素来积怨颇深,你觉得楮墨会助你一同抗吴吗?”
燕箫转身,眸光微动,瞧着凤夙半响,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决定帮我?”
凤夙无声笑了笑,看了眼夜空,已有寒月隐隐在乌云里探出了头:“乱世由来已久,到了聚拢这盘散沙的时候了。”
“多谢。”燕箫嘴角勒出一道弧度,似刀锋破开寒冰,那笑意委实有些凛冽。
虽在道谢,却夹杂着数不尽的敷衍。
凤夙不以为然道:“不谢,谁是天下霸主,不到最后关头,尚未可知。”
燕箫如墨的眸子盯着凤夙,满含笑意,却寒凉深深:“所以呢?”
凤夙那双清透的眼眸,此刻犹若黑曜石一般光彩夺目,娓娓说道:“我只追随强者,现如今我依靠你,所以追随于你,换言之,倘若有一天你败亡,或是你不如他人,我势必会弃暗投明。”
李恪张着嘴瞪着凤夙,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竟然能够把背弃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墙头草。李恪在心中暗自嘟囔道。
“漠北女子生性豁达,都像你一样欠缺三从四德吗?”燕箫看着凤夙,好似深秋时节的墨菊,抽枝展叶,有着说不出来的孤冷。
凤夙靠着门栏,说的漫不经心:“我记得顾太傅也是来自漠北。”
“不可同日而语。”燕箫说着,喉间发痒,拳头抵唇,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因为我比不上她?”多么可笑,同样一个人,如今竟然相距甚大。
燕箫凝视她半响,目光里复杂情绪交织,最终平静的说道:“……她不曾嫁人,而你已经嫁做人妇。如此又怎能一样?”
“你可曾想过,历经生死,顾红妆只怕早已不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顾红妆了。”凤夙在笑,但面色却隐隐生寒。
燕箫目光陡地沉了下来:“我只知道,她是我夫子。”
凤夙嘴角轻噙一抹淡淡笑意,无波眼神满是通透的了然,“顾红妆醒了吗?”
“……”燕箫一惊,目光中淬着尖锐的倒刺,就那么毫不留情的刺向凤夙。
“三天前,我占卜推算出顾红妆已经苏醒,我以为殿下会很高兴,怎么如今反倒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呢?”话语间满是讽刺和讥嘲。
燕箫面上似拢上一层寒冰,即便看着她,目光也似冰刃一般,不带分毫的感情:“救活夫子,我自然高兴。”
凤夙笑了笑:“救活又有何用?想当初,任由你拥有无上权力,可还是没办法守护顾红妆的生,反而亲手杀了她。如今救活,多半顾红妆还是难逃一死。”
李恪脸都绿了,燕箫更不用说了,只觉一盆冰水迎头浇下。怒火,陡然间燃至心间。
“无妨,她既然活过来,我便不允许她出事。”她是除了夫子之外,唯一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还安然活着的人,更是他每次面对她,都在迟疑杀或不杀的人。
为何?是啊!为何不忍下手?
凤夙忽然问道:“若是有人想杀她呢?”
“那我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燕箫说着,想是动了心绪,咳嗽不已。
凤夙站在门口冷冷看着,李恪一边轻拍燕箫的背,一边还不忘瞪了凤夙一眼,大有责怪之意。
这李恪是越发大胆了。
凤夙眼波流动,追问道:“若想要杀她之人处处比你强呢?”
燕箫压了压胸腔泛滥的甜腥气息,冷笑道:“想要杀她,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
凤夙神色疏淡,随口说道:“她对你就那么重要?”“重要。”毫不犹豫的回答。
“有多重要?”月光照进凤夙沉沉的乌瞳,那是双漆黑安静的眼眸,此时多了几分琉璃光彩。
燕箫眼里浮起难得的笑意,微微洇开,可就是这样含笑的眼眸,陡然间掠过一抹尖锐,宛如被尖针狠狠扎了扎。
“燕国江山不及她一句话。”
“……”凤夙一怔,抿了抿唇,终是安安静静看了燕箫一眼,一言不发。但纤白手指,却在袖间缓缓握紧成拳,生生的掐出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