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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性无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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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们夫妻两个人串通起来骗你。”陈日辉沉默数秒之后说出的话让陈要宇脸色发白,冷汗直冒。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扶回座位。
  “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说?公司出了问题瞒着我有用吗?到底为什么不说啊!”陈要宇刚刚无所顾忌的自信现在如大厦轰然。他红着眼,没有眼泪,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是这副弱者的模样。
  魏诺对马悦儿说着昨日种种,聊得开心。可马悦儿总觉得刻意,刻意回避了某个人。
  “你说当时我要是……”
  “够了,魏诺。”马悦儿不忍心看魏诺作践自己,“他一声不吭离开,为了找他你差点连石头都不顾了;现在突然打个电话说要回来,你就又眼巴巴地等了?你好好看看自己睡的什么床,身边又是什么人。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有他陈要宇吗?有吗!”
  果然无论什么东西,假装起来都好累。魏诺脸上失去了刚才的神采,“不管这次等不等,我也已经等了十二年了。悦儿,你就把我当做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吧。我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一定有什么不能向我说明的东西——也许时间还没到,也许……”魏诺说着说着,眼里渐渐有了期待,像是已经说服了自己,陈要宇就是如他所想的那样,有着太多的压力和秘密。
  “也许你就是犯贱!”马悦儿看着魏诺卑微无助的样子,气得胸口作痛。她知道,在婚礼上重逢时吸引自己的那个魏诺,在这几个月间,已经被陈要宇慢慢地腐蚀掉了。人真是彻头彻尾的、一厢情愿的动物。她知道自己也没什么立场能够要求魏诺清醒,可她就是气不过,就是陈要宇这样烂得骨头不剩的人,拥有了魏诺的全部。
  魏诺想象不出马悦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大概这是能从她口中说出的最重的话了吧。他没办法回应,不是因为他不知道重拾理性这件事该怎么办,而是如果他任凭自己这么做:难过可以哭,心痛可以忍,独一无二的自己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可以像十年前一样重新开始生活,可陈要宇就像一块拼图,已经从他的身体里被拿走了。
  伊尹也毫无办法,以他的身份和阅历,这件事上帮不上什么忙。说句自私的话,他在意的其实是时间。他沟通好了一切,就等着带马悦儿回家。“悦儿,少说两句吧。孩子还在。”
  “不说了,不说了!我吃饱了没事做管你们两个的闲事——伊尹现在几点了,带我回家。”
  伊尹摸摸石头的脸,算是和他道别。“走吧。”
  关上了病房的门。伊尹问,“真就这样不管他了。”
  马悦儿说话之前,深吸了一口气,连肩膀都在用力,“没办法,我也不想拿着不放,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和魏诺一样?”
  “不会,你们不一样。”伊尹搂着马悦儿的肩膀,“你尽力了,和我回家。”


第49章 下雪了
  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一些会被解决,一些只能用时间捱过去。冬天有时候会下雪,有时候不会。
  “亲家,你看。我儿子现在也表了态,君媛是个好女孩,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种时候离婚对两边都没有好处。”
  “表态?”刘父言语间流露出不屑,“你们有谁听到了吗?”
  吴青禾满脸愁容,这种场合她也插不上几句话。除了看着儿媳,看着儿子,她的目光无处安放,心里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陈日辉陪笑,转头对着陈要宇怒道,“你是聋了哑了还是傻了!?眼下引入刘家的资金是唯一的选择,你居然要离婚?”
  陈要宇面对的是父母与魏诺的两难选择。更可怕的是,他心里已有了答案,难以启齿的答案。短短的几秒,他内心无比挣扎,恍如过了一世纪那么长,最终仍旧无奈地开口:“君媛,把协议书给我。”
  “爸,把协议书给他吧。”
  “字都签了,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吗?”
  “那你到底还想怎么……”陈要宇强压的情绪像个无处安放的□□,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在陈日辉听来是禁忌中的禁忌。一杯红酒扑面,淋得陈要宇张不开眼。
  全场都在看陈家人的笑话。亲手将事情推动到这个地步的刘君媛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但也只是过意不去而已——如果可能的话,她不想将这些加诸于陈要宇身上。可她也明白,魏诺越是过得凄惨,就越是把陈要宇向他的方向推去。“爸,你给要宇一个机会嘛。”
  陈要宇不看她,也不拿纸擦干净脸,任凭液体在脸上往下流。“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本来在刘君媛的计划中,只要陈要宇当面把协议书撕了,让他意识到他们陈家离不开刘家,这就够了。其中的轻重陈要宇自己会衡量。可现在看来,她低估了魏诺在陈要宇心中的位置。为什么不能乖乖地,温顺地按照她说的做呢?
  魏诺在漫长的等待中挣扎,还是忍不住又打了个电话。
  响动在此刻显得无比突兀,陈要宇拿出手机。
  刘君媛不用想也知道,是魏诺打来的。
  旁边的吴青禾偷看了一眼,神色惊慌,伸手去抢。陈要宇意外地没有挣扎,如果离别无法改变,他向来坚决。他走向刘父,眼神充满了愤怒。伸手将离婚协议书撕碎。
  撕裂的声音。
  缓慢而清晰。
  “这就是你的诚意?君媛,看来他这么不情不愿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老亲家,那依你的意思,我们要怎么做?”吴青禾急了。
  “起码也要敬杯酒给我吧?”
  “要宇。”吴青禾祈求着。
  “岳父,刚才是我不懂事,希望您不要和我一般见识。”陈要宇帮刘父倒了酒,然后给自己倒满。“我敬你。”
  “等等。”刘父缓缓抬起酒杯,并没有喝杯里的酒,“坐下吧。”
  所有人都以为刘父终于消了气,看他慢慢地把酒杯抬高,抬高。
  一直举过陈要宇的头顶。
  原来远没有结束。
  液体从头顶慢慢地沿着头发,耳朵,脸颊和下巴流下来。不同于被陈日辉一次泼完的愤恨,是纯粹的羞辱。一点一点的,等杯空酒尽。
  陈日辉别过头,吴青禾用手捂着嘴,泪在眼眶打转,生怕自己哭出声音来。
  “你看我都忘了,女婿给我敬酒,怎么手抖成这样。”他在那自说自话,仿佛只需要解释给自己听。
  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这或许是陈日辉无言的悲哀。
  陈要宇笑着,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在笑眼前的一切。“没关系。酒洒了还可以再倒,只要您觉得我是诚心诚意地想向君媛道歉。”话语间陈要宇又给刘父倒了一杯。
  “诚心诚意……”刘父没有急着抬起第二杯酒,他瞥了眼散在桌上和地上的碎纸屑。突然有了绝佳的想法。“如果你真的诚心诚意,那就把这杯喝了。”他说完随手揽了一把桌上的纸屑,悉数洒进自己的酒杯里。
  “喝吧?”
  “这……”哪怕陈日辉有求于人,也觉得有些过了。可转念一想,为了公司,这些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忍一时辱也不算什么。
  果然,果然是这样。魏诺又开始陷入自我恐慌之中。陈要宇什么时候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他现在在哪?无数的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生长繁衍,一会儿在魏诺眼前,过一会又被抛到脑后。身边的石头不断地问自己要不要紧,魏诺感到一阵恶心,然后是挥之不去的虫鸣。“别说了,别吵了,滚开,滚开啊!”
  眼前的黑影被魏诺用力地推开,撞击,落地,哭泣。
  陈要宇毫不犹豫地和他碰杯,仰头将混合着纸碎的酒喝下去。浸了酒的碎片紧贴着陈要宇的喉咙,无论怎样吞咽都无法顺利滑落。那种随着每一次吞咽发作的异物感让陈要宇觉得连心都跟着痒起来。
  魏诺。
  想听你的声音。
  想见你。
  刘父拿了他的酒杯,轻轻松松喝下去了。
  陈要宇倒转酒杯,一点不剩。
  “喝完了?”刘父小起来,这绵里藏针的笑容不知道骗了多少人。“桌上地上还有这么多。”
  桌上地上?地上全是撕碎了的纸片啊。会不会太过了点。刘君媛忍不住,“爸,要宇已经道歉了。”
  只是一个眼神,刘君媛知道自己多事了。
  被撕碎的协议书大部分都散落咋在地上。陈要宇做了心里准备,慢慢弓着身子把地上的纸屑握在手心里。短短几十秒,显眼的都已经被捡完了。
  这一幕在陈家夫妻两个的眼中,被无限制地放慢。儿子低头,弯腰,伸手无一不是在将自己的尊严放在地上任人践踏。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事已至此,顺从以外的东西没有任何作用。陈日辉虽然不赞同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在一起,多少也能体会几分钟前他做出这个决定时的那种心情。
  可陈日辉永远都无法体会那种痛苦的程度,陈要宇有多清醒,就有多痛苦。
  “好好好,我给你倒满。”男人依旧笑着,准备倒第二杯酒。
  “第等。”
  在场的其他人都提着口气,不敢出声。刘家几个叔伯随时准备站起来拉架。
  陈日辉凝着眉,吴青禾死死攥住丈夫的手。
  陈要宇握着拳的手越是接近刘青山,大家的心就飘得越高。
  到了刘青山眼前,陈要宇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纸屑在半空中毫无规律地落下,落在杯底,堆叠成小小的雪山。
  下雪了。
  下雪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吴青禾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陈要宇猛灌了一口,如此多数量的碎屑他都忍着,一口吞不下去,就再来一口。他喝完了最后一口,喉咙的瘙痒感无可抑制。他咳个不停,但这并没有让他觉得好受一些。翻搅的胃让他红了眼,眼泪也在一次一次剧烈冲击中溢出眼角。
  魏诺。
  想见你。
  刘青山爽快地喝了第二杯。他看着陈要宇狼狈不堪的样子,觉得身心舒畅,比吃什么药都管用。“最后一杯,倒上!”
  陈要宇的直觉告诉他哪怕是最后一杯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君媛啊,你看看,真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刘青山低头看了眼脚下,“这怎么还有?”
  陈要宇看了眼脚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向前俯着身子再看一眼,隐藏在圆桌底下的纸屑才跃进他的视野之中。
  在刘青山的鞋子旁边。
  他心里冷笑一声。既然已没了自尊,他也不打算爱惜自己。这就是最后一杯酒了。
  有如默片重播,陈要宇又一次弓着身,半跪着,低头;架着腰,沉住气,伸手。
  刘君媛倒吸一口凉气,这和自己当初设想的场景相差太远了!
  陈日辉的脸上,一颗不大不小的汗珠顺着右脸颊流下。
  当陈要宇收集完刘青山脚边的纸片,他的脚突然抬高,陈要宇来不及抽手,手背瞬间传来碾压般的疼痛,沿着手臂传递,随着时间攀升。
  “啊。”宴厅里一前一后传出一低一高的声音:一为忍受,一为不堪忍受。
  对陈要宇的羞辱仍在继续,吴青禾却再也承受不住。这脆弱的女人背过脸去,又被自己的想象力恐吓地无所适从,最后干脆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陈要宇像是受了些刺激,一再不管不顾地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刘青山的脚下抽出,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最后陈要宇咬着牙硬是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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