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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二舅舅唱白脸的方才开腔,“亲家公,亲家母,还有有德哥,你们都在这也是好,我们几个兄弟也只有一个妹子,从小就疼,要不是当初亲家母作保,哪里能够嫁在你们这……”
也不等别人有什么反应,他就接着说,“也就是看着妹夫是个良善的,这才嫁过来,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这过日子嘛,做媳妇是要有规矩,也就是苏家的人了,她是忤逆长辈还是有别的大错,即便你们不好说,告诉我们也是能够教导一二的!”
说完,就等着苏老爷子几个说话。
李氏哪有那样的毛病?这简直就是让他们下不来!
见苏有才又要说话,苏老爷子赶紧的表态,“老四媳妇是个好的,哪能呢。”
二舅舅这才继续说道,“既如此,那本来就是一家子也就不需要说两家话了,远晨这事,既然要分开住一阵子,他也是我外甥,我们家别的没有,养个孩子还不至于如何,这样也不算克了你们吧?只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去找什么张仙姑算的,还有这个要带走远晨的人,要被我们晓得什么……哼。”
这一声哼,让苏钱氏脸皮一抖。
苏老爷子本来就不知道苏钱氏的行事,原来商议的时候只想着到底一个孙子不如一家子重要,但李家这边一说,倒是明白不少,而这样李家也算是好说话,当然就再没有什么不肯的。
李氏方才也哭过了,此时整个人沉静不少。
也不能多留,二舅舅说到这,“家和万事兴,这半夏跟远晨,蹲在路边哭,要不是被撞上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远晨虽说在我们那头,但总还是李家的人,这做娘的每月回去看两次,不过分吧亲家公?”
特特的这般一说,好朝半夏使了一个眼色,半夏心知这是要把这事过了明路,以后苏钱氏也不能用这事说嘴,何况高调死得快,她虽不惧怕,但实力在这,还是降低存在感的好。
苏老爷子只是觉得丢脸,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当下一一同意。
剩下的,便是几个男人在里头商议了。
郭氏拖着李氏跟半夏出来,“我也不能多呆,有什么尽管回娘家,我就不信还能反了天,日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该的你也不要累着自己,晓得?你那婆母心里还是有疙瘩,以为当初能让你嫁给他们那老四,也不想想……”
要说郭氏嫁过来的时候,李氏年纪还小,长嫂如母,感情不可谓不亲厚,“嫂子,我心里有数了。”
“有数有数,我瞧着都没有半夏有数,这要不是她带着远晨翻窗出去,又找到我们过来,等孩子被送走,你哭都来不及,你这娘当的反而要闺女操心?”
郭氏说完,见李氏又要哭,赶紧又哄。
这一来就用了不少工夫,等李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出门的时候,又交代了几句,一行人又上了马车。
临行前,郭氏还不放心的嘱咐,“远晨住着你放心,记得过两日去瞧!”
能有这样的结果,半夏狠狠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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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苦难言
是夜,无月。
乡村的夜如墨一般黑。
村子里的土路之上,就是最勤劳的农人,也在往家赶。爱惜牲口的人家,慢悠悠的牵着自家的牛去水沟旁的泥潭子里打汪'1'。
一切都是静谧安详的,偶尔能瞧见老农旱烟袋的星点红光,老鸦呱呱,叫出一丝凄清。
苏家院子里有点点灯光,自然也只能是堂屋才点了油灯,灶房里就着的是灶里的火光,老四苏有才媳妇周氏正在做饭。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浓烟滚出,即便在一旁厢房的李氏跟半夏几个,都被熏着呛得眼泪飙出来。
李氏一个人枯坐半晌,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过震撼,她还在消化,同时也生气,气苏钱氏蛮横专断,气苏有礼护不住儿子,更气自己,居然到此时才醒悟过来,她的孩子不知道已经受了多少苦。
想着郭氏的话,她觉得分外对不住半夏跟远晨几个。
而今,远晨送回了娘家,大儿也日日干活不得停歇,半夏谷芽儿……
她伸手摸摸半夏的头,门口传来周氏略有些不快的声音,“三嫂,三哥打的这灶就是呛烟,过来搭把手呗,免得等会饿到爹娘!”
李氏木木应了一句,“哎——”
已经抬起来半拉屁股,瞧见半夏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她,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又坐了下来,应道,“我这头先收拾收拾东西!远晨过外婆家住可是什么都没带。”
半夏的眼神一暖,李氏的性子她也摸得差不多了,这么三两个月来,如此种种也都是瞧在眼里,眼见的儿子都要被莫名送走,要此时还跟以前一般老牛样的逆来顺受,她都要跟着心寒。
在她眼里,苏钱氏“统治”这个家年代久远,并非一朝一夕可破,但她对李氏的态度就可以瞧见是厌恶的,个中原因她能够猜出一二,但这并不是李氏的错,没必要因此而直不起腰。所以,从半夏开始融入这一家子的生活开始,就思量着要如何过好日子。
要是自己打定主意,一心做那肉包子,也怪不得狗来啃了!
好在,李氏并没有让她失望,先把李氏争取过来的好。
外头周氏见李氏没有出来,很是有些不快,嘟囔着:“这什么灶打成这样愣是烧不了火,屁大点孩子能够收拾个啥……”
还没有说完,一抬头瞧见半夏斜着眼睛望着她,“四婶,今日不是轮到你吗?昨天我娘做饭的时候,柴火都给你抱好了,水也是现成的,我们烧的时候灶怎么没事呢?这些我是不懂的,水萍姐不是个手巧的吗?她去瞧瞧铁定就没问题。”
一席话说完,也不管周氏是什么表情,半夏就进门跟李氏说话了。
水萍是周氏的闺女,现已经十四,她最是喜欢出去说闺女如何好如何能干如何家里家外一把好手。
周氏又在外头说了两声酸话,见是叫不动的了,这才指桑骂槐的走。
半夏嘴一撇,“娘,你瞧,你日日帮着做好人,现在本来就是她的事情,你不帮着反而是你不对了?”
李氏看着半夏的样子很是难过,“半夏,都是娘不好,让你们受苦了,今日怎么的就去那水塘边哭,万一掉下去,呸呸呸——”
这是半夏跟郭氏对好的说辞,看李氏难过,这才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李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眼里头的神色很是复杂,最后还是归结为自己没用才让女儿如此操心。
“娘,你放心,也不要难过,在过年之前,我必然让她把远晨求回来!”半夏郑重说道。
李氏却以为半夏在安慰她,眼神又放空。
而周氏没有叫到李氏帮忙,自然也不去叫她那宝贝闺女,折到二房叫了孙氏,总算是把饭菜给摆上了桌子。
苏老爷子跟苏钱氏就在两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平日里摆饭,也是如此,苏老爷子带着几个儿子跟大一些的孙子一桌,而苏钱氏则是带着媳妇几个。
一院子乌糟糟的人倒是不觉得,这时候一坐下来,就发觉苏老爷子那头少了几个人,就宛如掉了几颗门牙一张开嘴,想要忽略都难。
“老二跟老五,远光呢?”
苏钱氏这才望了那边一眼,然后就是狠戾的瞧了一眼孙氏,孙氏赶紧畏缩的低下头去。
“其余的也就罢了,老二这整日整日的,魂都掉在了外头,远光不是放牛去了吗?可不要丢了牛!可怜老五这日日念书最是费脑子,这般晚了也不晓得归家。”
半夏抬头望天,心里冷笑,远光是亲哥哥,还比不上一头牛精贵,而二伯确实也是该干的活都干,而后就没什么人知道他去哪了,屋子里的人早就已经习惯,苏钱氏不过是借机整治孙氏也顺带在别的媳妇面前立威罢了。
只是不知,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的五叔,会给她怎么样的回报。
这报来得非常快,几乎在半夏念头转动之下,就见五叔苏有文,踩着云一样飘了进来,也不在乎苏钱氏如何想,“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何事竟要至远晨于不顾?”
苏钱氏眨巴眨巴眼睛,还在消化苏有文的话,别的她听不懂,但远晨却是知晓的,这一反应过来,她就啪嗒一声放下筷子,“连你都来说这个吗?这可是找仙姑算出来的!”
为这事她早就沤了一肚子的气,在李氏娘家那头丢了脸面,还让苏老爷子一顿好说,多少年没有的事情,现在连自己最心疼的幺儿也来质问自己,苏钱氏怎么能够不锥心刺骨的痛。
苏有文本就不是一个会瞧人脸色的,他向来活得自在,听苏钱氏这样说,当场梗着脖子反驳,“子不语怪力乱神,况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子又曰……”
这些话,配着苏有文那摇头晃脑有板有眼的派头,第一次,让苏钱氏觉得自家儿子说的这些话刺耳,以往每每是做脸的事情,圣贤书说的还有错,可这圣贤书里头的话要是对着自己,这滋味……
当下脸红了白,白了青,幸亏在这夜色笼罩之中不甚明显。
半夏差点仍不住扑哧一声就要笑出来,赶紧把头埋进饭碗里,一心一意的刨。
第7章 离家出走
苏钱氏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这就是他一心一意疼着长到大没有受过任何委屈的么儿,在这个家里,就连不是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老大跟老三都没有当面锣对面鼓的给自己这般难堪。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较之苏钱氏的有苦难言羞怒交织,较之李氏孙氏的不忍,较之周氏的幸灾乐祸,半夏承认自己也是有些乐见其成的,这个家里苏钱氏说了算,别的倒是也能忍了,偏偏要对自己亲人下手,这是半夏的逆鳞。
但她平日里不过是个不言不语的人,不仅希望能够解决这件事,还要想着日后一步步的扳回来,是以只敢小心翼翼,就这样一件事而言,要说薄荷是第一个敢反抗的,那么五叔便是第一个敢直言怒斥苏钱氏的,这份情,半夏心领。
平常遇见这样的事情,都是老大苏有德出来和稀泥,他平日里出东家入西家自是能说会道,但这一次他却是只轻描淡写说了句,“不管如何,人不能丢。”
苏有文听着这话,更是觉得自己做对了,“娘,明日自去接远晨归家可好?”
苏钱氏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还让自己亲自去接人?“老五,这事情是长辈定下来的,你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都进了狗肚子不成?就是这样孝敬长辈的?你就是这样孝顺你娘的?”
不得不说,苏钱氏这话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至少一顶孝的帽子扣下来,小辈只有听从的份。
然苏有文是谁?苏钱氏这一次必定是要落空了,只见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苏钱氏,吭哧吭哧的喘着气,极力的在让自己平静下来模样。
一张口,却是语句疾驰,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敢问子从父之令,可谓孝乎?”
说完停顿几息工夫,也不等别人答,反而一脸痛悔模样,“圣人有云!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从父之令,又焉得为孝乎?”
这一席话说得无比顺溜。
苏钱氏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厥。
偏偏坐在她身边的,是大儿媳林氏跟四儿媳周氏,一个低着头顾着吃饭,一个看得津津有味。
其余的人,也有可能被苏有文这么一大段话绕晕了。
苏钱氏饭碗重重的拿起放下,发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