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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风堂说,“那也只是可能嘛。”
他承认,自己慌了。
手心被抠挖出道道红痕,下一秒就像要被血管破开肌肤,争先恐后地吞噬掉全身。
“他骗你!”贺情走到病床前,“他当交警是有目的的!风叔当年的意外事故闹那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你那年,那年不是去了他老家吗?在封家门口把你截住的那个男人是谁?封路凛是长子,他不可能不知道!”
连珠炮似的话语,快把风堂给砸懵了。
对啊,那年春节暴雨里,到底是谁把他截住了?
那种情况下,阖家欢乐,灯笼高挂……封局那种级别虽然高,但也不会有警卫跟着回家过年,雇保镖更不可能。为什么明明是过节,还要把门口的灯都熄灭掉,为什么下着暴雨,大门口会有人守着蛰伏?
风堂清楚地记得,当年被捂住嘴不让说话的感觉……
跟封路凛每次在床上捂他嘴的感觉一模一样。
那一年,他被比自己强壮太多的人禁锢着、胁迫着,耳边热气混了雨水,一寸一寸,一点一滴,全汹涌入了耳廓。而那些仇恨与不解,又随着时间的离去,奔流甚远。
那声音呢?那个男人的声音呢,他完全没多少印象了。但他记得,偶尔他往封路凛的脖颈上细吻时,总觉得有个地方凸起一小块,像有过疤痕。
每次他亲到男人下颚,再往下轻啄,封路凛总说不要留印子,吮着会疼。
夏季阳光收敛了点,穿过树冠,往病房内的小窗台上投片片浅淡绿荫。
风堂把手抬起来,不紧不慢地揉搓掌心内的红,说:“成哥,你仔细讲讲。”
“封路凛当年从部队伤退,转业安置,参加了当地公务员考试,才调到市内来做交警。但军人对外警察对内,偶尔部队有事还需要他过去。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接到命令,返回雀西军区了。正好听到办公室同事在讨论他,我就看了看档案,结果发现很多疑点。”
邵晋成说完这一长串,风堂过滤掉了一半,只是问:“是什么伤?”
没想到风堂抓的重点是这个,邵晋成一叹气,说:“颈部开放性损伤。”
风堂一愣。
邵晋成见他不答话,又说:“以前我们单位同事出车祸,也有过这样的状况。会出现同侧声带瘫痪、声嘶,以及阵发性心动过速,等等问题。”
风堂点点头,意外地冷静:“你说,他去雀西了?”
邵晋成答:“对,他们得走回去。具体内容我们都不知道。”
“哦……电话给我。”风堂对着贺情,把手心一摊。
贺情被他这冷静样子吓得往后退一步,怒道:“我觉得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你还给他打什么电话?”
“风叔当年的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呢,就整这么一出。”兰洲把手机扔到床上,“你俩还真以为玩儿罗密欧与……”
迟刃青看着贺情把手机抢过来,忍不住打断兰洲的话:“行了,少说几句。”
风堂把膝盖曲起,用手臂抱住,死死盯着一处:“我问问他,有没有带够衣服。最近西北冷吧?过几天得降温了。”
贺情的所有火气全堵在了心头。
他看着同样有些发怒的兰洲、迟刃青,怔怔地摆了摆手。
“算了,我们都先出去吧。”牵住应与将的胳膊,贺情把人往外拉,又说:“让成哥跟他细说。”
等贺情他们全都出去了,风堂才开口:“成哥。”
“我也是猜测。”
邵晋成叹一口气。他后悔把这事儿告诉贺情他们了,不过大家也都是怕风堂再吃什么亏。一个谎言无所谓,就怕连带着牵扯出一堆,日后要是真查出来两家血海深仇,那就完蛋了。
况且他认识风堂这么多年,这弟弟到底认真没认真,他最清楚不过。
“我明白……我等会儿问问封路凛。”风堂埋着头,摊开掌心,把脸埋进去,呼吸都打了结。
他一下下地调节着自己的气息,试图让它舒缓些,但就是怎么也冷静不下来,肩胛连着背脊,都仍在微微发抖。
他怎么就没确定呢?
封路凛的身手、谈吐,以及对某些事物的见怪不怪,判断果决……甚至第一次“互相抚慰”时,在酒吧里抽的那根罗布图。
倒不是说封路凛多有钱,只是那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小孩,就是讲究。包括他偶尔提起封万刚时,封路凛的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当猜疑留在了生活中,一切都变得不美好了。风堂便试着去摒弃这种想法,想全身心地,不去在乎这些“细节”。他也总偶尔旁敲侧击一下,想去看看封路凛的表情。
可是这个人,似乎方寸永不乱。
“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邵晋成不知该说什么,替他把被褥敞开的地方掖好,“你啊,长这么大了,自己的感情自己要负责任。”
“好。”风堂问,“我妈呢?”
“柳姨开会去了,最近市上忙。前几天搞机场建设的一帮人来考察,说要修什么东西?我都忘了。睡吧,再睡一觉起来,柳姨就过来了。”邵晋成站起身,把床头切好的水果递给他,“贺情他们给你买饭去了,你先吃点儿垫着。”
风堂现在心慌,又喊:“成哥。”
“怎么了,你慢慢说。”
“风准呢?”
“在接受调查,万一你这事儿跟他还有关系呢?保不齐就是冲你来的。”邵晋成摇摇头,继续说:“但也有可能仅仅是你受牵连而已。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故,对于他们天天路巡的人来说,并不少见。”
风堂点点头:“我明白的。”
“你……”邵晋成欲言又止,“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样。”
“错了,成哥。不只是因为封路凛吧。我是个成年人,能左右自己的思想了。谁说,这种事故,我就不能去分担一份责任?”风堂咬了口切好的苹果,拿牙签戳个洞,用力一点,忿忿道:“不过,我也算把车拖住了……”
看了那么多交通事故的视频,膜拜了那么多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平凡英雄”,他自己终于也奉献了一次,没白瞎吃了二十多年米,长这么好的身体。
邵晋成盯着他,最终落下一句:“你当初没考警校军校还真是可惜。”
“哪儿能啊……人各有责嘛。”风堂懒懒地答。
我还能为人民群众消灭椒盐皮皮虾呢。不过自己现在吃水果都吃饱了。
眼看着邵晋成推门出去,风堂又问:“哎,成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先把你相思病养好。”邵晋成回头看他一眼,“小十天吧。”
他这么一说,风堂倒觉得后脑勺又开始阵痛。
夏季的傍晚与午后之间,漫长闷热的下午,人人都在做梦。
窗口那些绿植,除去那颗伶仃的秋葵,通通都浓绿且肥,旺盛得夸张。
贺情还没把饭买回来,风堂的手机就响了。铃声特设,根本不用想,就是封路凛。
风堂的心脏像漏了一拍。
此次对抗拉练实训路程六百公里,封路凛还专门点了队内两名转业新队员,带上路锻炼锻炼。
他们这会儿被弄到市内郊区的边界,算是要跟着部队一块儿走回去。他也没去问,父亲要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但夏三儿说得没错,军令如山。该服从,就得服从。
武装带拴上腰,封路凛从胸前口袋内掏出手机。放眼望去荒山野岭,队伍浩浩荡荡,偶有一阵狂风滚地,连最前头大红色的旗帜都被风吹得凌乱起来。
他的靴子边黏上一圈草屑。封路凛对着腿拍一张,调成正方形,用微信发给了风堂。
这一出发,每天能说上话的时间就少了。
他拿起电话,把无线耳机塞上,小声说:“醒多久了?好点了么?”
“好多啦,头还有点疼。今天吃了点苹果,等下贺情买海鲜披萨回来。”风堂舔舔唇角,“你没受伤吧。”
“嗯,”封路凛的声音被风刮得零零碎碎,“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还真怕风堂被打傻了。头部可不是多坚固的地方,幸好那人没上钢管,不然风堂这会儿该躺在别的地方。
“不用自责,这是我的取舍而已。”
他好想跟封路凛说,这叫“自强不息”。你们天天在路上扒车门、以微薄之力去拦车不就是这个理吗?一败涂地,却仍旧全力以赴。正义永远不会被毁掉。
但他现在心情复杂得发闷,对着电话,好像什么谈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风堂把头蒙在被褥里,小声道:“封路凛,我也没保护好你。”
等回来挑个时间,他跟封路凛,再好好谈谈吧。
这个念头,已经在风堂心里深深扎根。
风堂憋不住话,极想开口,又怕这事儿打扰到他实训,只得忍着说:“凛哥,你说,我这次伤着头了,要是往后几天,有些事儿一下想不明白,一个人拧巴着怎么办?”
“你给我发消息,”封路凛半跪下来拴鞋带,“我们一起解决。”
他心也疼。
风堂又说:“市里下雨了,我他妈想出去淋淋了。”
封路凛感觉自己快疯了。
他在这一瞬间……想把自己的所有底子全盘托出。也全盘皆输。他甚至决定好,等他拉练回来,当面一定给风堂好好讲清楚,好好认个错。
但双方都还不知道,两个人隔着这么远,不谋而合了。
但是,晚了。
“路上得耽误六天,实训半个月,那你回来了不得都初秋了?我还想你带着我在护城河边兜一圈儿。”
说完,风堂听那边呼吸声粗重而缓慢,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封路凛听见风堂那边下雨的声音,瓢泼倾盆,伴随着阵阵轰鸣声。没个几秒,他这边也开始下起来,不过不如那边的大,反而淅淅沥沥,绵情又潇洒。
“我们这边也下雨了。”封路凛说,“我替你淋。”
“你傻逼啊,王八蛋。”骂他一句,风堂又贼兮兮地补一句:“我不喜欢落汤鸡。”
没想到封路凛没还嘴,反倒在电话这头认认真真地说:“宝贝,我要出发了。你说点温柔的话吧。”
雨再大也不能阻挡脚步,水珠顺着耳廓流下,封路凛的发茬已被淋了个湿透。队伍两个一列,排好整齐,只等前方一声号令,蓄势待发。
风堂凶得很:“说你个头,快点给老子滚回来。”
封路凛:“温柔点的。”
“做梦!”风堂过完嘴瘾,又觉得好像不能这样子,揉揉眼,说:“早点回家吧?我等你。乖啊。”
封路凛没绷住笑了一声,风堂又说:“笑什么啊,你不是说要温柔点吗?!”
“很温柔,”封路凛说,“乖。”
风堂快气死了,在内心补一句:我他妈等你提头来见。
他把电话一落,整个人都还在发呆。自己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
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跟封路凛谈。这就像个定时炸弹,太难拆除了。
而且,封路凛那边的秘密绝对不止这些。
等他回来,再算这笔账。
风堂一想到封路凛正在辛苦拉练,就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抓了手机想摔在地上,又舍不得砸,最后捂住脸,骂自己太没出息……完完全全没救了啊。
他快忍耐得要失声。
千方百计是爱,你死我活是爱。
爱不分刀光剑影、谁胜谁负,只是四瓣嘴唇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