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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激烈的情绪积累在胸口喷薄欲出,为了让自己安心,傲祁忍不住地落下了那个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吻,随后终于支撑不住再一次被拉入昏睡之中。
就在傲祁闭上眼的下一秒,原本应该熟睡了的淇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还有人需要他去见一面。
莹碧的瓷杯中盛着用红珠和双色藤煮出的澄黄茶水,细长微卷的藤叶在茶水中舒展开,恢复了曾经的形状。这个茶清热补血、明目宁神,在现在这个季节喝最是合适。
雪白瓷碟上手工精制的淡绿色糕点堆成小山的形状,散发着蜂蜜的甜味和草药的清香,比之外面酒楼的那些除了同样可口以外,兼有养身调理之效。
从热气腾腾到现在茶水冰凉,桌上的食物一点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请先生指教。”淇奥向着对面的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大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我早就说过,不是我不帮你。”对面的人叹了口气,“说实话独孤公子长得和我师兄有八分相似,因此我才出手救他,只不过‘南柯游’这药毒太厉害,我也只能拖延他死的时间。”
南柯游,中毒者嗜睡、之后眼盲,嗜睡眼盲逐日加重,不见天日不分日夜,感官和思维渐渐迟钝,最后中毒者在一片茫茫然死去。
听到了死字,淇奥眉心微微一动,说话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先生号称奇心鬼手,当年从鬼门关救回人无数,我相信先生必有办法救傲祁一命。先生只需说,至于如何完成是淇奥的事,不麻烦先生。”
多年来寻骨风早就已练成了铁石心肠,全家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呜呼哀哉、悲悲戚戚的他见过不少,他也全凭自己的喜好选择救不救人。但是眼前这个人,素衣端庄,虽行的是大礼却不卑不亢,尤其是眼底的那一份坚毅和决然,竟然让他有一丝心动,恍惚间寻骨风仿佛见到了从前的自己。
不知道这个孩子会不会像曾经的自己那样遭到背叛与抛弃,然后后悔不已。
忽而想起过去的一些伤心事,寻骨风不动声色的举起茶杯饮茶掩了口鼻,独留一双冷泠泠的桃花眼在外看不出悲喜,有些怜悯的看着行大礼一动不动的淇奥。
两人不知僵持了多久,一甩袖,寻骨风先站了起来,俯视着谦卑行礼的淇奥开口道:“独孤公子中的是南柯梦,这毒放别人是无解的,我这倒是有一个方子,只不过……”寻骨风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停顿了一下,他给了对方机会,可惜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话,他继续说道,“药引,用的是空蝉山极上观的镇馆之宝五行宝莲。”
“是。”淇奥低眉顺目地应了下来,神情平静,仿佛寻骨风的要求只不过山间的一株野草。
听到淇奥的答应,寻骨风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嘲讽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在门口时他却停了下来,半晌,他开口道:“你就不怕有一天相弃相离永世陌路?”
淇奥知道寻骨风素来喜怒无常性格乖僻,对他语带嘲讽毫不在意。他坐直身,双眼轻阖,想起傲祁时便带上了安宁的笑,像是这一日他没有经过得知、寻到、死亡逼近的种种事情,没有见到傲祁在床上也许下一刻闭上眼就再不相见,仿佛只是和傲祁相遇同以前几次分开后的一样。
他与寻骨风相背,一立一坐,落日的余晖穿过寻骨风,在淇奥身后洒下一片金黄,而淇奥则被傍晚的阴暗渐渐掩埋。
“我们不一样。我信他,许他永不相弃离,他应我,允我平安至白头。”淇奥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他的声音轻而柔,仿佛一字一句只是说给自己听,却穿透了寻骨风的耳膜,“还请先生这几日劳心了,七日之内五行宝莲定奉上。”
寻骨风踏着夕阳渐渐远去,两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淇奥背后。
“备马,去空蝉山。”淇奥站起身,只当没有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对子夜吩咐道。
这回不只是子夜,连辰煜也忍不住开口劝道:“公子不休息一夜再走么?”
淇奥闭上眼脑中就闪过那本不该属于傲祁的苍白的病容、恍惚的目光,他感觉不到傲祁的生气,曾经自己靠着的山现在变成了手中的沙,一点一点流逝,这让他比找不到傲祁还要恐慌:“傲祁的日子拖得越长越危险,早一日拿到药引,傲祁存活的机会就大一分。”他不会允许自己精心引导了这么久的棋子,被莫名其妙的外力所吞噬。
子夜和辰煜对视一眼,跟随淇奥这么长时间他们深知淇奥的性子,只得转身去备马。他们俩倒是在今天小憩了一会儿,公子一整天却都在忙忙碌碌,来到这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主人,本以为公子会陪着主人闭眼一会,没想到主人刚昏迷公子随后又来找寻骨风,不得片刻休息。
两人走得太急,没有看到隐在昏暗中的淇奥瞬间面如金纸的脸色。忽略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的眩晕,淇奥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门口时他朝站在那冷眼旁观的蝶青青笑了笑。
这个寻骨风手下的弟子,这几日傲祁少不了要她帮忙照顾,对她态度好一点总归有好处。
淇奥日夜不眠地去给傲祁找药引的事傲祁一醒来就被恶意的告知了,再然后早就该浑身无力武功尽散的傲祁咬着牙硬生生劈烂了一块床板。
两人在一起时自己知道淇奥喜欢好吃的,所以每到一个新地方就费尽心思把当地有名的小吃找来,好不容易把淇奥喂得有点肉了,看着人在自己手下被渐渐养得有了血色,也逐渐成了傲祁的乐趣之一。
现在瘦的和纸片人一样不说,自己初见淇奥第一眼是欣喜若狂,然后就是淇奥的黑眼圈让自己觉得触目惊心,因此他才强撑着淇奥在自己怀里睡熟了才闭上眼。结果等他醒来,淇奥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本来以为淇奥是去找寻骨风了,刚这么安慰自己,就见寻骨风一个人摇摇摆摆的走进这间屋子,身上尽是糜烂的味道,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昨晚又是那样过了一夜。
兴许是昨晚尽兴了,寻骨风很是“好心”的告诉了傲祁淇奥的去向,然后被傲祁一掌劈烂床板的行为给吓了出去。
可惜傲祁如今只能拿床板撒撒气,他连挪动双脚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喘着咳出几口血后又昏迷了过去。
寻骨风给他把了脉,这次是气急攻心,便嘱咐蝶青青往汤药里加了两味清火的药。
“作孽啊作孽。”寻骨风靠在傲祁房门口,斜着身子望向天边如白纱的片片白云,也不知道说的是谁成了谁的孽,缠缠绕绕几十年都绕不过去。
☆、宝莲
此时的淇奥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路,第三日清晨竟然就到了空蝉山的山脚。
仰头看去,从下而上空蝉山山脚是翠意葱茏绿树红花,越往上越是看不清,满眼的云雾氤氲寒风瑟瑟,如丝如缦地绕在山间,常年少见阳光。有时大风吹过,这才能看见掩在云雾和翠绿中的一点青砖白墙和屋角飞檐,那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极上观。
极上观有两奇。
一奇奇在它的位置,它不在山腰不在山顶,偏偏倚着山壁建造,而栏杆甚多,凭栏而望就如临风化羽,只不过这般好心情是少有的,常人行至极上观无一不两股战战,手脚冰凉。
第二奇就是极上观的镇馆之宝五行宝莲了,五行宝莲叫做莲,其实是一颗果子,据说能解世上万种奇毒,活人吃了返老还童、耳清目明,死人吃了玉骨生肌、死而复生。正是因为这般宝物,被极上观珍藏在观内的白塔里,又有重重守护,旁人只听说过,连见都难得见一次,更别说拿它来做药引了。
淇奥收回观察的目光,周围空无一人他却开口说道:“你们在此守候,等我取回五行宝莲自然和你们汇合。”这话自然是对一直在暗处跟着的子夜和辰煜说的。
子夜和辰煜现了行踪,向前一步想要请求一起上去,还未来得及说话淇奥一伸手止住了两人的话语。
多年不见阳光的空蝉山这时候刚刚好有一束阳光穿过云层照了下来,子夜和辰煜只觉得眼前的那只手就像是冰雪雕成的一般,白的让人晃眼,抬眼看,淇奥整个人被阳光照亮,风轻轻吹动他的衣袍,宽大的衣袖鼓起,显出淇奥近日来愈发纤细的身子,长发只用了一根玉簪盘起,散下的发丝也随着风飘扬。
子夜和辰煜突然就噤了声,总是生怕这玉做似的公子被他们一个大声就被震碎了。
只不过他们眼里这个玉做的人自己可没有想那么多,缰绳一勒,迎着山风就向极上观奔去,转眼眼前只剩下随风而舞的树叶。
山路越往上面越是陡峭,要到极上观少不了路过一些断路峭壁。从山脚往上看还感觉不到凶险二字,走了大多半就已经不能低头了,看得人头晕目眩一个不小心就怕是要栽下去。马走着时四肢一直在战战兢兢,到了一个断壁处,不管怎么驱使,前面还跑得好好的,马一快要到了边缘就生生的停下步子,更别说想要骑马跃过去了。
淇奥试了几次,看了看日头,果断翻身下马,将马系在横生出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他打量着这一段断路的距离。
这会儿离极上观已没有多远的路程,不能在这停下了,白白可惜前一段的奔波忙碌。
心中主意已定,淇奥暗沉一口气,脚尖轻点,像一只雪鸢乘风振翅而起。
依照他的计算,凭借平地的力完全可以平稳的踩上悬崖的侧壁,只要定住身形,踩准侧壁的几块小凹凸就可以助他平安到达对面,而他也正像他计算的那样……
“淇奥!”
趴在桌边的宁子云被傲祁突如其来的大喊一吓,手中把玩着的核桃小珠“哐当”砸到了地上,他收起核桃小珠后连忙赶到床边:“恩人怎么了?”
傲祁眨了眨眼,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沉沉的。
他刚刚在睡梦中,不知怎么的心里一惊,整个人像是在悬崖边一件踩空坠落下去,开口就喊出了淇奥的名字。原本以为只是梦而已,没想到醒过来后心里反而更加的慌,扑通扑通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傲祁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原本是长期卧床,这一会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坐了起来,头一阵阵的发晕,眼前一片黑暗里居然出现了一圈圈光怪陆离的光环,耳边也是嗡嗡的响个不停,根本听不见旁人与他说了些什么。
“恩人?恩人?”宁子云喊了两声,见傲祁没有什么反应,正想要出门叫寻骨风来看看,就见一丝血从傲祁的嘴角慢慢渗出,宁子云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双脚一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但是就在此刻傲祁冰冷的手扣住了宁子云颤抖的手腕,他开口,从喉咙发出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浓浓的铁锈味,像是将死之人带来的地府之音:“通知戈乌……今天就要追上淇奥。”
山谷里的风要比平常猛烈许多,它呼啸着从山间刮过,那些花花草草,那些奇形怪状的树,被风吹得东摇西摆,一刻不得安宁。云被风吹散,又很快有新的云雾被风吹得聚集在着,那风还带着一丝凉意,被它吹过的云雾也变成凉飕飕的,丝丝缕缕一个劲往人的领口和袖子里钻。飞鸟贴着崖壁迅速的飞过,发出尖利的叫声,在崖壁上投下一片黑影。
又一阵狂风吹过,云雾变成海浪,涌起又落下,就连飞鸟投在崖壁上影子都有些颤抖。然而有一个人影,在狂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