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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桃……
怎么会?
不可能!
宋墨震惊地望着父亲。
杏芳是母亲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他和母亲身边的丫鬟接触的不多,诬陷他还有可能。可陈桃,是他的奶兄,是他乳娘的次子,他和胞兄陈核五岁即进府服侍他,这次去辽东,近身服侍的是陈核,谁都有可能背叛他,陈桃怎么会?
静静地听着父亲的喝斥,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直到父亲的怒火告一段落,他这才低声道:“爹爹,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您想想看,那玉佩虽比不得府里的其他东西,可到底是老祖宗随身之物。是我百日时祖父当着众多亲戚朋友的面送给我的,我就是再糊涂,也不可能把它送给一个婢女?那岂不是昭然若揭地告诉别人我和她有私情?何况我身边从来不曾断人,做了什么事,一问就知。就算是陈桃记得不清楚了。还要严先生,还有余简他们……”
“你还好意思提!”宋宜春却一声冷笑打断报宋墨的话:“你可知道杏芳是怎么说的?”他骤然拨高了声音。大声道,“她说梅蕊不敢不从,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她将死无藏身之地。又怕你事后不认账,这才趁着和你欢好的时候偷拿了块玉佩,原准备是向你母亲求情的,谁知道你母亲突然病逝。她怀孕四个月,我又要把她许配人。她知道纸包不住火了,惊恐之下,这才撞柱而亡的……”他说着,一掌拍在了炕几上,蛮横地道,“今天的事你说什么也没用,我要替你死去的母亲好好地教训教训你!”他高声喊着粗使的婆子,“把世子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这上房当差的都是蒋氏的人,几个婆子闻言不由的面面相觑。
宋宜春拿起手中的杯盅就砸了过去:“狗/东西,我就指使不动你们!”
宋墨只得对几个婆子道:“父亲代母亲教训我,本是应该。”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几个婆子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低声说着“世子爷,得罪了”,一面将宋墨架起来。
宋宜看着大怒,道:“就在这里打,给我就在这里打。”
几个婆子望着宋墨。
宋墨点了点头。
几个婆子这才拿了春凳过来。
宋墨趴在了凳子上。
一个婆子上前,低声说了句“世子爷,您忍着点”,然后拿起丈长竹棍打起来。
她们是内院的粗使婆子,平日里最多不过是奉蒋氏之命打打丫鬟,对宋墨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何况她们有意放水,打在宋墨身上,更是不痛不痒。
宋宜春看着气得满脸通红,上前推推开几个婆子,夺过那婆子手中的竹棍朝着宋墨就是狠狠地一下,屋里这才发出了第一声闷响。
宋墨不由吸了口气。
宋宜春犹不解似的,一面打,一面骂:“你这孽子!无法无天了!这要是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议论你死去的母亲!可怜她一声好强,从来不曾输过别人……”
宋墨听着,眼前一片水光。
父亲一向不擅长处理家务事,母亲病逝,又冒出这种事来,父亲怕是气糊涂了,他要打自己出气,就让他打好了。
他乖乖地趴在那里任父亲打。
噼啪,噼啪的声音,何止二十板。
宋墨忍着。
白色的绫裤上浸出血来。
婆子们骇然。
有仗着曾经得蒋氏青睐的婆子低声劝道:“国公爷,不能再打了!再打,世子爷受不住了!”
宋宜春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他看着儿子绫裤上的血,愣了愣,“啪”地一下丢下了竹棍。
宋墨和几个婆子都松了口气。
谁知道宋宜春却一下子撩开了内室的暖帘,朝着外面喊着“护卫”。
屋里的人都露出错愕的表情来。
这里是上房,是蒋氏的内室,护卫是不能进垂花门,内院自有她们这些婆子巡夜。
可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宋宜春声音一落,就有几个身材魁梧的护卫走了进来。
宋宜春指着宋墨:“给我把他拖院子里去,给我狠狠地打!”
这几个人,宋墨一个都不认识。
他心中一动,想起身,却觉得全身软绵绵使不上力。
“爹爹……”他睁大了眼睛望着父亲。
父亲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几个护卫则手如电挚般地上前用指拇粗的牛皮筋将他绑了起来,动作无比的娴熟,一看就是惯做这事的人。
“爹爹!”宋墨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习的是内家养身功夫,虽不如外功夫看上去那样的雄武,也还只是略知一二,等闲人却休想动他,而他现在,不仅全身松软。而且真气乱窜,显然已不受他的控制。
几个婆子也感觉到了异常,瑟缩成了一团。
宋墨沉下心来,想把体内的真气凝聚起来。
几个护卫将他抬了出去,外面早已准备好另一张春凳。立在春凳旁的两个护卫手里拿也不再是竹棍。而是用来杖责充军之人的杀威棍。
宋墨盯着父亲。
宋宜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吩咐几个护卫:“给我打!”
棍子落在宋墨的身上。宋墨仿佛五腑六肺仿佛都挪了位。
很快,他额头上就冒出细细的汗。
“爹爹!”此起彼落的“噼啪”声中,宋墨抬起头来。问站在庑廊下的父亲:“为什么?”
宋宜春的目光冷的如千年寒冰:“孽障!你做的好事。还敢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宋墨望屋檐下的鸟笼。
那个食水小罐用白玉雕琢的,是五岁时,父亲送给他的。
他望着墙角那株石榴树。
那是他八岁的时候,父亲和他一起手植的。
他望着在寒风中荡漾的秋千。
那是弟弟三岁的时候。父亲和他一起给弟弟做的。
“为什么?”宋墨问父亲,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香樟树旁。有他曾经用过,现在送给了弟弟的蹴球;葡萄架上,还留着他给藤蔓牵引的红绳……
“为什么?”他大声地问父亲。
父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宋墨看着父亲,意识和视线却都开始慢慢地模糊起来,时间好像慢长的让人无法忍耐,又短暂只过去了刹那。
耳边依稀传来父冷峻的声音:“把他给我拖到内室好生看着。”
落在身上的棍子停了下来,父亲的话却比棍子更疼地打在了他心上:“吕正,你去请大老爷、三老爷和四老爷来,就说宋墨德行有失,我要开祠堂!”
开祠堂!
宋墨软软地趴在身凳上,全身像被打断了似,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的人开始有点恍惚。
开祠堂吗?
下一步是什么?
先请旨废了他的世子之位,还是把他逐出家门?
眼里的泪已干涩,宋墨的艰难地抬起头来:“为什么?”
白色的光,绿色的影,刺眼的红色,暗沉的褐色,交组成一片光怪陆离的光影。
“身体受之于父母,您要,您拿去好了。可为什么要这样?”他看不到他要找寻的那个人,“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啪!”的一声,他被丢在了内室的烧着地龙的石砖上。
安息香甜甜的味道飘浮在暖暖的空里,让人昏昏欲睡。
宋墨咬着舌尖,努力地让思绪集中起来。
他不能睡,这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来。
他不怕死。
人迟上会死。
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
虽然他现在的死轻于鸿毛……可他也不想死!
既然别人不告诉他为什么,那他就自己找出答应来。
宋墨扎挣着想爬起来。
可他一动,口里就涌出腥热的血。
他受了内伤!
原来,父亲是真的要他死啊!
宋墨笑。
他一寸寸地朝前挪。
前面是临窗的大炕。
他就是死,也不会卑躬屈膝的死!
宋墨经过之处,留下一道血迹。
他在想余简,想陈桃。
他们恐怕都遇难了。
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余简和那些护卫一起返程的。
也免得白白多丢一条性命。
好在陈核没有跟着回来。
乳娘只有他们兄弟俩,陈桃去了,还有陈桃能帮着养老送终。
不过,上房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来,可见父亲早有安排。
得想个办法通知他们才是。
能逃就逃了吧!
宋墨喘着粗气,靠在了临窗大炕旁。
对面茶几上景泰蓝花觚里插着的两株白色木芙蓉开得正艳。
可他知道,养在花觚里的花,开得再好,过几天也会凋零。
第一百四十九章 跑路
此时,在颐志堂的陈曲水却神色焦急地在屋时转着圈。
松萝支肘在旁边坐着,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被陈先生转花了。
他忍不住:“陈先生,您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陈曲水闻言停下了脚步,却答非所问地道:“武夷还没有回来吗?你再去看看!“
颐志堂突然换了护卫,他们都被拘在了颐志堂,¨wén rén shū wū¨哪里也不让去,连饭菜也是由婆子送到门口,再由门口的那些护卫送进来。只说是家里丢了贵重的东西,正要找。可世子爷回来不过半个时辰,门口的那些护卫就都不见了,他们也可以自由进出了。
陈先生却急得不得了,忙派了武夷去找世子爷,还说,务必要把府里的异样告诉世子爷。
可武夷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被陈曲水这么一问,松萝也有些担心起来。
他应声去了大门口。
四周静悄悄的,整个颐志堂好像都没有什么人似的,倒是前面灵堂传来的阵阵喧哗,时隐时现的,映衬的这院落更安静了。
松萝很想去找武夷,可想到他被派到服侍陈先生之前严先生的叮嘱,他又很快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看样子,陈先生和他想的一样,觉得府里发生的事很蹊跷,应该尽快告诉世子爷。
“武夷怎么还没有回来呢?”他一边往回走,一边自言自语地道,“世子爷回来了。肯定会先去见国公爷,然后到灵前守孝的,应该很好找才是!难道武夷遇到了什么事?”
而被松萝认为和他想法一致的陈曲水此时却推开了书房的窗户,望着因被雨水冲洗过而显得格外翠绿的树叶。陷入了沉思。
半个小时之类就英国公府就恢复了原样,也就是说,结果已出来了。
宋墨是赢了还是输了呢?
按道理。有心算计无心,又是血脉至亲,宋墨必输无疑;可这个人太狠辣了,说不定让他死里逃生也不一定。
当务之急是要知道胜负。
如果宋墨失败了,他肯定会被清算,虽然自己平时很慎重,和四小姐来往的书信之类的看过就烧了。从不保留,英国公府的人也把他当成了个混吃混喝的落魄文士没放在眼里,可在严朝卿的为人,十之八、九曾嘱咐过松萝和武夷些话,若是松萝和武夷向英国公府的人透露些什么。让他被英国公府的人注意到那就麻烦了。
如果宋墨掌握了主动权,他最好还是乖乖地呆在这里不要动——他们不过是无意间撞破了他的行踪,他就要把他们十几个人全部杀人灭口,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他危难的时候逃走了,说不定会连四小姐一块恨上,那更麻烦!
是留在这里还是趁着英国公府混乱之时溜出府去,就看武夷能不能见到宋墨了。
想到这些,他不禁暗暗有些后悔。
要是当初蒋家之事尘埃落定时走就好了。
思忖间,他看见松萝一个人回来了。
他难掩失望之色。
松萝忙安慰陈曲水:“武夷说不定顺便去打听消息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陈曲水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两句话,武夷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