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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跪了下去。
宋宜春对她的说话很满意。微微颔首,望向了栖霞。
栖霞扑通一声跪在了苗安素的身边,低声道:“奴婢自从拨到了二爷屋子里,就一直近身服侍着二爷。二爷待国公爷屋里的姐姐们都很亲厚,先前奴婢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二爷在成亲,杜若却没由的不高兴起来。二爷也有事没事就往杜若身边凑,奴婢就瞧着不对劲。只是那时候家里都忙着二爷的婚事,奴婢也没有特别的留意……”
宋宜春听得不由牙痛。
什么叫“二爷待国公爷屋里的姐姐们都很亲厚”,难道他屋里的人都和宋翰眉来眼去不成?
这个窦氏,是怎么告诉这丫鬟说话的?怎么让她胡说八道啊!
宋宜春觉得喉咙仿佛有根羽毛搔似的,又轻轻地咳了一声,道:“好了,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你就不用多说了。”
这可真是拔出萝卜还带着泥啊!
知道的,是栖霞说话不中听。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宜春绿云盖顶呢!
宋茂春差点就笑出声来。
他忙低下头去佯装喝茶,这才把笑意强忍了下来。
陆晨和陆时两兄弟却目露讥讽。
不怪长公主看好宋墨,宋宜春连个栽赃陷害都弄不好,英国公府指望他,只怕是没几年好日子可过了。
兄弟俩也低下头去喝茶。
被按在大厅中间的宋翰满心悲愤。
怎么会这样?
他们怎么能这样的陷害自己?
和庶母通奸,他们真想的得出来。
杜若身边也是有小丫鬟服侍的。樨香院人来人往,她又从来都不曾出过院子,自己如果和杜若有染,怎能瞒得过满院的丫鬟婆子小厮媳妇子。
他们甚至连个合理编排也懒去想吗?
宋翰朝宋家的人望去。
宋家的人个个面无表情,好像已经被这件事给骇住了似的。
他朝陆家的人望去。
陆家的人个个神色肃穆,好像听到了天底下最让人不齿的事。
宋翰很想笑。
原来这就是欲加之罪啊!
他睁大了眼瞪着宋墨。
宋墨神色平静,风轻云淡得如在看戏。
终于把自己踩在了脚下。他此时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他想到了那个夏日的早晨。
阳光照在他雪白的杭绸衣服上,纤尘不染。
李大胜把他顶在肩膀上,另一个护卫则站在街上帮他去拦卖香瓜。
有个年轻的妇人突然冒了出来,笑盈盈地对他道:“你是英国公二爷吧?奴家是你的亲生母亲!”
他的世界从此就像被人泼了瓶墨汁似的。
他曾想过杀死黎窕娘,可母亲待他如珍似宝,他一离开母亲的视线母亲就会四处找他,让他没有机会下手;他也曾想过娶个蒋家的姑娘,这样,他就是蒋家的女婿了。常说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做母亲的儿子了,可还没有等他长大,蒋家就被抄了家;他也曾想过永远地做宋墨听话乖巧的弟弟,可母亲去世了,宋宜春怕宋墨知道真相后找他算帐,想除掉宋墨,结果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让宋墨怀疑起母亲的死因来……
他实际旧想做母亲的好儿子的!
他实际上是想做宋墨的好弟弟的!
可老天爷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让宋宜春把事情全都弄砸了!
宋翰气得大叫,赤红的眼睛。
宋宜春,宋宜春,全都是他!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和辽王认识,又怎么会生出结交辽王的念头?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去陷害宋墨,结果反被宋墨利用?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以身示险,带了辽王的人去捉拿窦昭们,最终被宋墨捉住了把柄?
他弄出那么多的事,他不仅不帮自己,现在还开了祠堂要把自己赶出宋家,要让自己身败名裂,让自己无处可去,置自己于死地……
宋翰瞪着宋宜春。
宋宜春正义正词严地数落着自己的种种不是。
他心里彭地一声,烧起了一把火。
宋翰朝着宋宜春嘶吼着。
可惜那些嘶吼声都变成了低低呜咽。
宋翰拼命地挣扎着。
钳制他的力量陡然间消失,他竟然从那些人手里挣脱出来。跌跌撞撞地朝前冲过去,摔在了地上。
屋里的人都被这变故吓了一大跳,苗安素和栖霞更是只叫着躲到了宋墨的身后。
按着宋翰的人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他不知道怎么胳膊肘那里一麻,手就使不上劲了……
“国公爷!”他惶恐地想向宋宜春解释,可手又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恢复自如。他只好把满腔的困惑压在心底,大步上前去捉宋翰。
宋翰却像猛虎出闸。神色狰狞地朝宋宜春扑过去。
宋宜春骇然,吓得一时没有了主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宋翰扑过来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颠倒黑白!”宋翰目光发直,喃喃地道。
宋墨嘴角微翘,露出一个冷笑。
狗咬狗,一嘴毛,关自己什么事?
陆家的人在旁边看热闹。
宋茂春倒是想上前去将两人拉开,但看见宋墨和陆家的人都没有动。他踌躇了片刻,别过脸去。
宋逢春和宋同春向来以宋茂春马首是瞻,也都跟着稳稳当当地坐着。
宋钦等人是小字辈,还轮不到他们说话,只有看着的份。
曾五早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满屋的人,就这样睛睁睁地看宋翰把宋宜春掐得脸色发紫。伸出舌头来。
还是之前按着宋翰的几个护卫看着再不管要出人命来,硬着头发去拉架。
谁知道看上去还有几分瘦弱的宋翰此刻却力大如牛,任他们怎么拉也拉不开。
有个护卫就去掰宋翰的手指头。
宋翰吃痛,松开了一只手。
几个护卫松了口气。
宋翰却红了眼,张口咬在了宋宜春的喉咙上。
宋宜春“哎呀”一声,痛得脸色煞白。
“二爷,快松口!”几个护卫急得转着他团团转。有的去拉宋翰的人,有的去拍打宋翰的头,还有的搔着宋翰的痒痒,可宋翰都像疯了似的,咬着宋宜春的喉咙不放。
血从宋翰的嘴角流下来,滴了宋翰的衣襟上。
陆晨这才神色微变,和堂弟陆时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大喝着“住口”:“宋翰,你还不松口?难道想弑父不曾?”
宋翰置若罔闻,眼神像野兽似凶狠。
宋茂春等人心中一颤,感觉到事情好像脱离了正常。
兄弟三个交换了一个眼神,由宋茂春提着个茶壶狠狠地砸在了宋翰的脑袋上。
宋翰眼睛发直,不一会,轻轻地瘫在了地上。
宋宜春捂着喉咙,已经不能说话,血从他指头不停地涌出来。
“二叔父,二叔父。”宋钦哭着用自己衣摆堵着宋宜春的喉咙,宋茂春脸色发白地大声喝着“还不快去请大夫”,陆晨兄弟也肃然走了过去,屋里乱成了一团,只有宋墨,神色冷漠地坐在一旁,身后是抖个不停的苗安素和栖霞。
谁也无心理会宋翰。
血慢慢地从宋翰的头部洇出来,在青石板呈现乌黑的一块。
英国公府的大总管黄清领着一大群仆妇冲了进来,又能下门板,又嚷着大夫什么时候来,手忙脚乱地把宋宜春朝外抬。
宋宜春痛苦地捂着喉咙,被抬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静静地站在那里寡淡地注视着这一世的宋墨。
他莫名地想起了十五年前。
自己被广恩伯骗,蒋氏挺着个大肚子,不是安分守已地家里安胎,却跑去找蒋梅荪,蒋梅荪不仅没有帮自己,反而把这件事给捅到父亲那里,蒋氏还装模作样地给他求情,害得他又被父亲骂了一顿,还被剥夺了管家的权利……
518
黎窕娘在蒋氏之前怀了身孕,这恐怕是天之骄女的蒋惠荪生平所受的唯一羞辱。
一想到这些,宋宜春就觉得自己热血沸腾,想见到黎窕娘,连黎窕娘的卑鄙无耻都变得让人赏心悦目起来。特别是他当看到黎窕娘也挺着个大肚子,娇滴滴地求他“这可是您的骨血,您总不能让他就这样流落在外面”的时候,《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而且还越演越烈!
如果蒋氏知道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是黎窕娘生的,她会怎样呢?
这念头一起就没有办法收场。
他在蒋氏面前做低伏小,战战兢兢地安排着稳婆,医婆,父亲不仅没有怀疑,反而纷纷欣慰他长大了,懂事了,他第一次觉得有些也未必就像他想像的那样艰辛。
就像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似的站在他这一边——蒋氏生产的时候难产了,黎窕娘也顺利地催生下了孩子,而且蒋氏生的是个女儿,黎窕娘生的是个儿子。
神不知鬼不觉,他将两个孩子换了过来。
或者是母子连心,蒋氏抱着宋翰的时候,眉宇间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出些许的困顿。
他看着不由得胆战心惊,索性亲自照顾那孩子。
蒋氏定下心来,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宋翰,甚至比宋墨花费了更多的精力。
每看到那场景的时候,他心里就有种异样的冲动,盼着宋翰快点长大。盼着宋翰比宋墨更乖巧听话,更懂事聪慧。甚至盼着蒋家也能像培养宋墨那样全身心地培养宋翰。
等到真相被揭露的时候,事情一定很好玩。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等到了蒋氏因蒋梅荪的事情病倒了。
然后他悄悄放了砒霜在她的汤药里,并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把真相告诉了她!
他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蒋氏那震惊的面孔。
那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蒋氏的震惊。
他同样忘不了他看见蒋氏震惊的面孔时那扬眉吐气的感觉。
可蒋氏被气得吐血还不死。
他只好用被子捂住了她的脸。
蒋氏用力地蹬着被褥。
她的力气可真大啊!
床单都被她蹬烂了。
她当时还骂他来着。
还说,他会遭报应的!
想到这里,宋宜春原来有些麻木的喉咙又开始火辣辣的痛。
好像宋翰还咬着他的喉咙似的。
像毒蛇的牙齿,死死地扎进了他的肉里。
宋翰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贱种。还就真如蒋氏所料的那样竟然反噬自己!
宋宜春气得手直抖,想高声喊着“把宋翰乱棍打死”,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声响,反而胸闷气短,差点透不过气来。
宋茂春见状忙道:“你千万别乱动,小心撕裂了伤口。大夫马上就来了。”
宋宜春还是不甘心想朝着宋翰倒地的方向望去,只可惜他刚刚抬了个头就没有力气。又无力的倒了下去。
宋同春忙用力地按住了他的伤口。
一行人急匆匆地去了香樨院。
大厅顿时冷清下来。
陆晨望了眼昏迷不醒的宋翰,道:“怎么办?”
如果只是想让他死。多的是办法,又何必留他到今天。
宋墨道:“也抬到樨香院去,让大夫治好了就给我滚蛋。”
陆时点头,道:“我还担心你一时气愤会不管宋翰呢——有些事大面上过去了就占住了理,等这件事过去了,多的是机会。”
陆晨笑道:“砚堂心里不比你清楚,你就少说两句吧!”
陆时呵呵地笑。
大厅的气氛一缓。
宋墨吩咐夏琏把宋翰抬去了樨香院,这才让丫鬟去请了窦昭出来拜见陆家的两位舅老爷。
陆晨和陆时连声不敢。
窦昭就对宋墨笑道:“您看那族谱上是不是请两位舅老爷留个字?也免得再劳动两位舅老爷跑一趟……”
宋翰除籍的事还只进行了一半。最重要的立契还没有完成了!
陆晨和陆时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道:“这是应该的。”
在早已写好的契书证人上签了名字按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