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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潜之只是摇头:“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
等所有的事情都了结,所有的仇恨都得到释放,纪潜之得胜归来,才会向师门报告自己的所作所为。一件件,一桩桩,让不眠的魂灵真正沉冤得雪。
这是纪潜之的意愿。
但不止如此。
傅明盯着纪潜之的眼睛,直至对方开始动摇。
“你在害怕?害怕面对死去的人?”
“……”
“因为是你害了他们?”傅明言语锋利,不留余地。“你觉得愧疚,觉得罪恶,所以不敢进去?”
伴随着他的话语,纪潜之脸上的笑容逐渐剥落,最终恢复一片冰寒。
“你不该说这种话。”
纪潜之看着傅明,语气有些厌倦。“你若聪明,就不该说这种话……我刚刚差点儿就杀掉你了。”
冷汗顿时爬满脊背。
傅明根本没察觉到杀意,但他知道纪潜之没有说谎。
他希望纪潜之能进宅院看看,一方面是方便自己脱身,一方面是出于某种模糊的念想。
半面崖对于傅明来说,是个不清不楚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失忆的时候,在半面崖制造了太多回忆,导致他恢复记忆后也受到了情感影响。
他希望纪潜之能进去看看——
即使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我决定进去。”
纪潜之说,“真的,我就要相信你喜欢我的鬼话了。因为我无法用其他理由解释你的言行……”
傅明没作声。纪潜之伸出手来,紧紧牵住了他。
“走吧,我们一起去看望故人。”
从表面来说,院子里葬着的只是纪潜之的师父师姐。和“路少侠”并没有关联。
傅明清楚,纪潜之仍然未对自己放下戒心。但当他抬头,看到纪潜之安静而寂寥的神色时,心脏还是被狠狠揉搓了下。
“好。”
他说。
“我们一起看望故人。”
第27章 二十七
无义帮只收过三个徒弟。
傅明,师妹,还有纪潜之。
师妹没有名字。因为是个背景板人物,书中寥寥几笔便已带过,无需设定。老头儿师父所占用的篇幅稍长一些,但也不足为道。
傅明也差不多。
他原本应该死在半面崖上,和师父师妹一起。他的尸骨躺在阴潮的草地,皮肉被虫蚁啃咬,血液被泥土吸吮,最后只剩残破的骷髅,被整个世界忘记。
可是他还活着。
换了容貌,换了身份,甚至更换了记忆。他站在坟前,长眠地下的人不认识他,站在身侧的人也不识得他。
他现在,只是个彻彻底底的路人甲。
吊唁师门的场合不适合他。傅明想避开,想退后,但一只手被纪潜之紧紧攥着,无法松开。
就算是怕他逃跑,也不至于此罢?
傅明想表达抗议,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身旁的纪潜之沉默而立,望着荒凉贫瘠的坟墓,一动不动。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的,让人无从猜测。
傅明陪着站了很久。日头逐渐下落,金红霞光铺满天空。觅食的雀鸟落在坟头,敲敲啄啄,歪着小脑袋观察面前的两个陌生人。傅明抬手一挥,那灰色的雀鸟便扑棱着翅膀,越过墙头不见了。
纪潜之这才注意到傅明的存在,回过头来,似不着意地松了手。重获自由的傅明略松一口气,将发麻的手指藏进袖里,偷偷揉搓几下。
纪潜之目光扫过庭院,最后落在傅明身上。
“路少侠辛苦了。”
傅明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清扫院落之事。
“举手之劳,教主客气。”
纪潜之摇头:“肯做这些的,世上也没几个人了。”
说着,他脸上神色逐渐柔和起来,话里带了怀念之意。
“打扫修整的活计,以前都是师兄来做。如今我站在这里,看这房屋庭院,就像是师兄回来一般。”
傅明勉强笑笑。
“现在时间真的不早了。”纪潜之说,“路少侠急着要走,我叫人送你。”
傅明表示我一个人能走,无需陪同。但纪潜之并不同意,毕竟傅明对住宿“要求甚高”,需要走很长的路。有人跟随,能够保障他的人身安全。况且,傅明没有马。
纪教主说的很有道理,傅明无言以对。
“但是,这山上只有你我二人,不知教主的随从都在何处?”傅明试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如果离得远,赶过来也费时间……”
“不妨事。”纪潜之从袖里取出一根竹筒,手指粗细,光滑小巧。他轻松一拧,竹筒便开了盖,从里面飘出一丝血红烟雾来。这烟雾遇风即散,片刻之间,不知所踪。
“此物唤作相思愁,只要让人吞服药引,百里之内皆可追寻。”纪潜之笑容温和,“路少侠稍候片刻,他们就在山脚,很快上来。如若不至,体内药引便会毒性发作,堪比极刑。”
……说起来,眼前这货是魔教教主来着。
傅明很识时务,乖乖站在院子里等。
他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无法逃脱了。纪潜之明面上允许他离开,却派人随行监视。他去哪儿,做什么事情,都不再是秘密。
说真的,当初自己为什么会想到易容卖糖人呢?这也罢了,演完戏,卖完糖人,为何又上半面崖?
傅明很想做个自我检讨。
他等着魔教的人出现。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暮色四合,庭院愈发阴潮森冷。谁也没有来。山上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风吹草动。
“看来这药不太好使。”傅明观察着纪潜之的神色,真诚地建议道:“教主你检查下,可能过期了。”
纪潜之并未理会傅明的鬼扯,神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顷刻,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他们也许有事耽搁。左右也是等,不如四处转转,找个地方歇脚。”
傅明只能听命。于是二人穿过庭院,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
无义帮本来就小,总共没几间屋子,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当年住宿的厢房。
过道凹陷,门窗倾塌。傅明推开半掩的门,看向屋里。简陋的木板床,开裂的圆桌。一本旧书摊在桌上,隐约可见上面勾画的拳法招式。
这是纪潜之的房间。
傅明想起许多年前的光景。十来岁的孩子,赤着脚,穿单衣,站在屋内,反反复复练习着拳法。胳膊浮肿,脚跟渗血,湿透的衣裳黏在瘦小的身躯上。
耳朵里仿佛能听见拳脚挥动的声响。细微的,颤抖的,其间夹杂着忍耐般的喘息。
傅明晃了晃脑袋,把这点儿幻听驱逐出去。
“怎么了?”
纪潜之在他身后问道。声音离得很近,低沉而略带沙哑。
耳后连接脖颈的那一小块皮肤微微发麻。傅明连忙跨进门来,与对方拉开距离,随口说了句没事。
纪潜之也跟着进了屋子,环顾一圈,说道:“多年没来,这里倒还干净。”
傅明应和着,心不在焉。纪潜之伸手拂去门窗上的蛛网,又走到桌前,翻看积灰的书籍。
“我有个想法。”
纪潜之翻了几页书,突然说道:“在这里住一晚,好像也不错。”
……啊?
傅明有点懵。
纪潜之抬起头来,看了看傅明脸色,补充道:“我开玩笑的。”
傅明额角抽动。
“我们先坐会儿,等人来。”纪潜之打量着傅明,唇角微弯,“怎么,莫非路少侠期待与我共度一晚?”
傅明简直不知如何回答。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他想继续作检讨,检讨自己为何假装爱慕纪潜之——绝对是脑袋被驴踢了。
说是歇脚,屋子里并没有能坐的桌椅板凳。纪潜之脱了外衣,随手铺在木板床上,然后坐下。他用手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傅明过来。
傅明:“其实站着挺好,锻炼身体。”
纪潜之笑容良善:“过来。”
傅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端端正正坐在纪潜之给他留的位置上。
“和我说说话。”
纪潜之揉按眉心,语气缓和下来,“讲些你的事情,或者……师兄的事。”
对于傅明来说,这自然是个做任务的好机会。于是他便开始讲故事,叙述着,编造着,把真实和虚假的语言串联起来,试图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引导纪潜之弃恶从善。
他说到傅明独自漂泊的四年,说到洛青城与百回川,以及落马镇的桃花酿酒。他说路上所遭遇的侠客与恶人,也说洛青城酒楼里的见闻。
纪潜之只是安静地听,也不插嘴。从傅明的角度,可以瞧见他近乎完美的侧脸,鼻梁挺直,薄唇微翘。长而细密的睫毛掩盖住漆黑的眼睛,在脸上投射出一小块幽蓝阴影。
月亮静悄悄地爬上窗棂。冰凉夜露打湿衣裳,又渗入肌肤之中。傅明每说一句话,呼出的气都凝结为白雾。
身侧许久没有传来动静。傅明扭头望去,发觉纪潜之已经靠着墙壁睡着了。那张优美淡漠的脸庞,隐隐显出几分倦意来。
傅明不再说话,小心地推动纪潜之的身体,让他靠向自己的肩膀。
然后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地望着窗外的黑夜。
月亮时隐时现,从中天到树梢,又隐没在云层后面。黑夜逐渐褪去,晨光重归天际。
新的一天来临了。
第28章 二十八
对于傅明来说,这是个令他终生难忘的日子。
因为就在这一天,剧情重新回到了轨道。
以一种完全错误、扭曲的方式。
彻底失控。
清晨时分,寒风顿起。
屋外树木飒飒作响,鸟雀扑棱翅膀,来回盘旋。
傅明嗅到了空气中不安稳的味道。
“……看来不得清净了。”
靠在他肩膀上睡觉的纪潜之低声自语,坐直身体,与傅明拉开距离。
傅明愣了一愣。
他并未注意到纪潜之何时醒来。
“走,出去看看。”
纪潜之语气平常,不带任何情绪。他的眼中清明一片,毫无半点睡意。
傅明甚至产生某种错觉——也许此人昨夜根本未曾入睡。
想归想,他还是动作迅速地跟上纪潜之。二人一同出了院门,探查情况。
这一看可不得了。许多江湖打扮的武人,持刀持械,正从山路往上走。离得近了,他们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清晰。有男有女,神情肃穆,隐隐含着杀气。
傅明扭头去看纪潜之,刚好撞进对方的视线里,心头一冷,连忙解释:“此事与我无关。”
纪潜之闻言,反而笑了出来。
“我没怀疑你。”
傅明心下略安,接着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很快就能知道了。”
纪潜之如此回答着,脸上是惯常的波澜不惊。话音刚落,一声尖锐嘶喊便响彻天空。
“纪淮——!”
这声音刺耳尖利,充满愤怒与厌恶的情绪。
“贼子恶徒,纳命来!”
伴随着喊声,一支银头□□从树林间倏然飞出,直指纪潜之!速度之快,常人根本无从避开;即使是站在旁边的傅明,也被□□所带的力道逼退半步,身形不稳。
哪知纪潜之眼皮未抬,只是随意伸手,便轻松将□□握住。在他的阻力下,枪身剧烈颤动着,嗡鸣持久不消。
又见他手掌一拧,噼里啪啦,□□节节碎裂,落地成渣。
见此场景,人们纷纷拿起刀剑,加快脚步奔上山来。转瞬之间,就将纪潜之与傅明围堵了个严严实实。
有个浓眉长须的中年大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