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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常海依旧没讨到半分便宜。他的耳膜像要爆炸般咚咚直跳,汗水顺着头皮渗入后颈,细细密密爬满整个脊背。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倾尽全力的比试。只有聂常海自己心里清楚,对方还没有使出全部本领。
是谁?
江湖上的高手他都叫得出名字,唯独眼前的人从未见过。
是谁?
能毫无疲累打到最后一场,擅长用剑又不敢露出真面目的人——
聂常海手指作鹰爪状,与纪潜之几番对招,终于触到黑纱边角,将整个帷帽扯落在地。由于用力过大,对方头顶挽发的簪子也顺势脱落,黑而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掩住半边脸庞。
然而暴露在日光下的半面容颜,足够让聂常海辨认对方身份了。
定乾台重归寂静,说话的人失了言语,下注的人忘记手中银两,无数只眼睛盯着台上的黑衣青年,无法挪开目光。
“纪淮……”
聂常海拉长了语调,像是要把纪潜之的名字狠狠咬碎成渣。他的神情很怪异,掺杂着欢欣与仇恨,五官都失了位,扭曲得不成样子。
“我早该料到是你。”
除了纪淮,没人能胜过自己。
他一生浸淫武学,誓要将掌法练得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带领北霄派统领武林。多年前修炼遭遇瓶颈,恰巧有夏川阁秘传心法相助,帮他渡过难关,最终练成绝世高手。
可是纪家的孽障总能压他一头。
无论是在落马镇,还是在这武林大会的定乾台。
凭什么?他不禁想问,凭什么自己付出终生心血,却不如一个半路学艺的邪道小儿?凭什么正道名门,屡次被魔教羞辱,颜面扫地?
——早知道,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呵……”
纪潜之似乎看透了聂常海的想法,轻笑一声,道:“聂掌门满口仁义道德,心眼儿却是极小。我赢了你家徒弟,也不至于如此失态罢。”
聂常海啐了一口,低声怒骂:“邪道武功,算不得数!”
早在他道出纪淮姓名时,台下已然大乱。很多人对于纪淮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真正近距离见到这魔头,内心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
江湖传言,魔教教主嗜杀成性,凶恶残暴。
站在台上的,却是个面容精致神色温和的年轻男子,用“风华绝代”来形容都不为过。
混乱中,不知谁幽声长叹:“不愧是纪家名门之后……”
傅明听得想笑。
纪潜之也笑,为聂常海抵赖般的话语。他靠近聂常海,低声说:“武功算不得数,没关系,盟主的位子我也不稀罕。聂掌门,你脑子好使,不如猜猜看,我来这儿做什么?”
说到最后,纪潜之语调微扬,像是调戏姑娘般轻松随意。直把个北霄派的掌门人气得满脸涨红,咬牙道:“魔教来此,当然是想毁坏武林大会!简直猖獗,无法无天,老夫……”
聂常海刚要扬手叫人,被纪潜之拦下。
“聂掌门此言差矣。”
纪潜之笑容温和,转身面对台下众人,抬脚欲行,人们纷纷如潮水后退。见状,纪潜之收住脚步,叹了口气。
“看看,我就一个人,你们全天下的英雄都聚集在此,有什么可怕的?”
回应他的,是刀剑出鞘声。稀稀拉拉,不成规模。
纪潜之当没看见众人紧张防备的表情,朗声说道:“我名纪淮,纪桐之子,今日来此;是为了状告一则十七年前冤案!”
……开始了。
傅明在心中默念。
原本的书籍,崭新的剧情,都共同走到了最终章的部分。历史重叠,物是人非。
“我状告夏川阁阁主夏有天,暗害生父,协同外贼,偷窃心法;状告赤鸦堂石永苍,为虎作伥,隐瞒证据,屠戮无辜牵连门派;状告五行老人,出谋划策,栽赃陷害,投毒纪桐,间接害死纪家一十二口;更状告北霄派掌门聂常海,一手促成冤案,先是怂恿夏有天偷窃心法,后又谋害纪家,实属万恶祸端!”
“全是胡扯!”
聂常海一声怒喝,双目通红,面上肌肉痉挛般抽动着,冷笑道:“人都没了,全凭你一张嘴,如何可信!”
纪潜之不理会聂常海,继续叙说纪家血案的因由。三家门派联合设计,偷心法,杀人嫁祸,长梦散……他说得很简略,语气像是与自己毫无关联。但在傅明看来,纪潜之此刻不是魔教教主,也不是惊鸿剑,单单只是个纪家的小公子罢了。
“当年之事,无非是缺少了动机,所以你们才可以随意捏造,把事情安到纪桐身上。真正的动机很简单,夏有天觊觎心法和阁主之位,聂掌门也需要心法来修炼武功,当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四个字无端刺痛了聂常海的神经。他听见自己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伸手掐住纪潜之的喉咙,撕烂那张似笑非笑的嘴,把所有该说不该说的话语都塞回去。
但他的怒火很快就平息了。
他看着纪潜之,眼神竟然流露出一丝怜悯。
“夏有天已经被你杀害,说他想要窃书夺位,也只是你一面之词。当初夏家大少爷痴傻成疾,阁主的位子,本来就是夏有天的,他何需算计?”
“他当然要算计!”
人群中突然传出个粗糙暗哑的男声。一位面色青白的瘦弱男子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前面,仰头望向聂常海。
“我正是夏家长子,父亲本要传位于我,是夏有天谋害手足,骗我服下长梦丹……若不是程大夫妙手回春,我……”
话未说完,这瘦弱男子低头捂住嘴巴,从胸腔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众人中有认识夏家长子的,仔细辨认后,连忙上前扶住男子,确认了他的身份。
“夏有天生前对心法念念不忘,拿到心法,便是阁主;当上阁主,便有心法……他能害我,自然也能害父亲……”
该男子的话语无异于水面击石,再次引发一波躁动。
聂常海牵动嘴角,讥嘲道:“纪教主真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
“客气客气。”纪潜之寒暄道。
“就算是夏家人在这儿,又能如何?他同你一道出现,或许早就被魔教收买,特意诬陷夏有天!反正死人说不了话!”
聂常海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原本搀扶夏家少爷的人,下意识松脱了手。那夏家少爷被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聂掌门说的有道理。”
纪潜之抬手示意,下面又站出来两个其貌不扬的青年,手抬一方狭长木箱,置于台上。这箱子形状普通,与武器箱无甚两样,只不过更窄更薄些,混在人堆里倒也没被注意到。
“当年聂掌门与夏有天共同验伤,指证夏老阁主被剑所杀。”纪潜之俯身打开箱门,缓缓说道,“可是老阁主的尸骸上,却有致命掌伤。这事儿,聂掌门如何解释?”
说着,纪潜之竟然从箱子里拎出一架骸骨。
“莫要怀疑,老阁主的尸身仅此一件,绝无仿造。”
纪潜之开了个不咸不淡的玩笑。
聂常海当然知道骸骨是真的。他粗略扫了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真真假假的伤痕。这东西算得上是铁证,而他也无意辩解。
因为,他赢了。
“纪淮啊纪淮……”
聂常海叹息着,将嘲讽的神色隐藏起来,换上一脸痛心疾首,指着纪潜之失声喊道:“你这魔头可还有人性!竟然惊扰入土之人,老阁主九泉之下不得安宁……罔顾人伦,罔顾人伦!”
台下的夏家少爷登时扔了拐杖,踉跄着扑过来,没几步便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细碎的叫骂声开始出现。
傅明站在人堆里,闭了闭眼睛。
手里拎着骸骨的纪潜之有些莫名,但很快理解了聂常海的用意。
“啊,对不住……”
他放下骸骨,语带歉意地说:“我以为老阁主死不瞑目,哪怕重见天日,只要能查清凶手,便能从此安睡九泉。罢了……诸事明了,只剩聂掌门认罪。”
纪潜之猝不及防伸出手来,径直扼住聂常海咽喉!
“聂常海,你认不认罪?”
说那时迟那时快,原本神经紧绷的北霄派弟子纷纷抽出刀剑,将人群包围起来。由于观众太多,他们无法立即奔到聂常海身边。而比武只在擂台周围安置了十来名弟子,无甚利器,刚要上台营救,被纪潜之眼神一扫,竟不敢前。
聂常海没有挣扎,反而笑出了声。喉间力道加重,逼得他呼吸困难,面皮青紫,断断续续说道:“纪淮,你是不是傻?你真当……天下的人关心你家是黑是白?就算我认罪,赤鸦堂,夏川阁,万铁堂……他们所有人活该?你纪家十二口性命,抵得过你造下的孽债么?”
纪潜之眼神渐冷,忽听得耳边微弱人声。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四面八方。他转头望向台下,几乎每个看客都张着嘴,斜着眼,叫骂着相同的言语。他们脸上或恐惧,或兴奋,或心怀鬼胎,唯独没有歉疚与同情。
“……谁的命不是命?”
“纪家无辜,我们便不无辜么?为了陈年旧芝麻的事,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城北武馆……洛青城……”
“生一副好皮相,实则冷血心肠……”
……
“纪桐死了又如何?能养出这等恶鬼的门庭,何来冤屈!”
“你是恶人。”聂常海贴着纪潜之的耳朵,低声笑言。“你说的话,即使无错,也是错的。你做的事,即使有因,也将无果。这是你自己亲手造的业障,怨不得别人。纪淮,江湖本就如此。”
纪潜之不作声,沉默地看着聂常海苍老发皱的脸,猛然出手,一掌打在对方胸口。聂常海摇摇晃晃站稳身体,呲着糊满血的嘴,笑得愈发快意。
“对,就该这样,拿出魔教教主的样子……”
不远处站着的方何这时才醒悟过来,拔剑就要冲向纪潜之,横里突然闪现一道黑影,用长鞭缠住他的剑柄。来人身材婀娜,容貌艳丽不可方物,唯独眼神冰冷死寂。方何从未见过此等佳人,一时间心神恍惚,险些被她卸掉武器。
“你是魔教的……?”方何冷静下来,反手甩开长鞭桎梏,高声叫道,“北霄派弟子听令!魔教潜入阳泽山,如有遇见,格杀勿论!”
伴随着他的叫声,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突然发生混乱,数名江湖武人打扮的男女亮出兵器,跃至台前,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那几个手无寸铁的北霄派弟子。随后,他们背靠高台,作出抵御姿态,明显是要保护纪潜之。
聂常海看见徒弟被杀,依旧笑嘻嘻的,向后边退边喊:“抓住纪淮!铲除魔教!……为武林匡扶正义!”
抓住纪淮,铲除魔教——
人群越发躁动,隐隐有爆发之势。傅明拨开眼前阻碍的人,向纪潜之张开双臂,大声喊道。
“纪——潜——之——”
沉默而立的纪潜之回过头来,看见了下面的傅明。和其他人不一样,傅明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傅明的眼睛里,也只装着自己的身影。
“纪潜之,我们回家!”
傅明的声音很干净,穿透嘈杂而令人厌烦的空气,落到纪潜之心上,像是轻柔的抚摸。
于是纪潜之笑了。
真真正正的,满足地笑了。
他没有再理会聂常海,纵身一跃,投进傅明怀抱。
魔教教主近在咫尺,人群中有人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