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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不用拼速度,拼剑招,拼狠拼勇。
可这一次四方宗主出剑时,人是人,剑是剑,一转一折,一砍一刺; 都做得板正而标准。
不是说四方宗主退步,只能做得出这般朴素古拙的动作。
恰恰相反; 他剑风掠过的地方; 几个大乘退避数十丈; 仍是不免呕了两口血,魔宫一笔一画极尽雕琢用心的阵法符文,也隐隐现出龟裂般的裂纹,不似往常流畅。
大道若拙,大巧不工。
如是而已。
面对祸世,上古时期就无制的蛮荒凶兽,四方宗主不敢掉以轻心。
另一边,千岁也动了。
他眼眸血一般的红,眼中泪水尚未完全止住,远远一看,恍若泣血。
一字一句,恨意深沉:“凭你也敢觊觎阿折?”
如果叶非折不在,千岁一定以滔天剑意,将楚佑片个千八百片。
千岁忧本来就是最快、最利、也最好的剑。
剑主择剑亲口所说,说要练世上最好的剑,要好过世道,也要斩得尽浮生千岁忧。
在仙首手中时如是,入魔也如是。
可叶非折。
不用叶非折出一次手,说一个字,他本身的存在,就是千岁最大的约束,最大的顾忌。
所以没有剑意无敌,也没有那把风云长剑。
天上的乌云更浓三分,遮蔽日月星辰,只留下狂风得意挥斥。
地上千岁并指成掌,根根如剑,掌风猎猎。
他一身煞气,比之祸世出世的动静也遑不多让。
他与四方宗主合力之下,地动声隆隆不绝,若是站在峰顶上举目远望,便会眺见魔宫千里之内山脊震动,岩石滚落,草木歪斜。
掌风、剑风、破空风。
怒声、喝声、叫骂声。
这当世几个最巅峰,也最腥风血雨之人搅合到一起时,局势再也不受任何一人控制,旁观者只觉得耳目皆聋。
一处处不绝的动静像团团烟花般在叶非折耳边应接不暇炸开,此起彼伏,把他也炸得近乎麻木了起来。
他动了动嘴唇,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被呼啦作响的那些响声一卷就能带走:
“你何必自找苦吃?”
叶非折的确没有想到楚佑会给他来这一句。
原着里男主非但和块石头似的冷硬,也跟块石头似的断情绝爱,孤家寡人。
纵观全文,被楚佑打脸被楚佑所杀的反派不计其数,叠起来估计有座山那么高了,也没见过他多给哪个姑娘一句话,一个眼神。
可能唯一交流就是杀人的时候冷冰冰吐出的一个“滚”字。
叶非折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从楚佑口中,听到喜欢这个字眼。
但有什么区别呢?
他骗楚佑友情,骗楚佑亲情和骗楚佑爱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骗,莫非骗友情亲情就能骗得高尚?
一样卑劣而已。
“冷暖自知。”
楚佑回叶非折。
他生得冷,冷里还带了一种百折不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
多少决心,一看即知。
“所以愿意。”
大乘之间的交手是何等电光火石,瞬息万变?
哪怕四方宗主和千岁不求快求捷,这两句话的时间,也够楚佑死无数次。
眼看剑尖擦破楚佑衣衫,五指抓到楚佑喉咙——
楚佑纵有通天遁地之能,也绝难在千岁与四方宗主,这两道之首全力施为的杀招下保全自身。
四方宗主不敢懈怠,心里却微微舒了一口气。
好在成了。
想来祸世也是方才彻底觉醒血脉,不适应本源之力,才叫他抓到可乘之机。
既然抓到了——
那么就别想全须全尾逃脱!
千岁脸上,也露出一点堪称温柔的笑意。
终于……
终于等到楚佑身死的时刻。
他神情变得很温柔,仿佛含着无限的耐心和絮絮言语。
哪怕阿折怪他、恨他、想杀他,也都不要紧。
楚佑死了,阿折就能好好的。
而他和阿折之间,还有无尽的时光可以去消弭仇恨遗憾。
事与愿违。
四方宗主的剑锋再难存进,千岁的五指也只能停在楚佑喉前。
下一瞬——
两人脸色乍变,身形向后疾掠!
因为自楚佑出,弹射出与四方宗主一模一样的剑意,和与千岁一模一样的魔气杀意。
是把他们手下的杀招,分毫不让地还了回去!
三人的交手说是说一招三变,无常莫测,但在外人眼里,甚至要不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几乎什么也没有看清,瞧得一头雾水。
怎么刚刚还大好的局势,千岁和四方宗主说退就退?
萧家家主脑袋这回真的空如木鱼,嗡嗡作响:
自己的外孙……那么厉害的吗???
那他到底是算计楚佑还是不算计,是拉拢楚佑还是不拉拢?
他到底是继续暗中布局,还是假装无事发生?
大约剩下几人中,除却老神在在,袖手旁观的宿不平,就剩下叶非折将来龙去脉摸得最清楚。
四方宗主和千岁修的道天差地别,出手的杀招自然也天差地别。
唯独有一样是相同的。
无论四方宗主或是千岁,都是含怒出手。
祸世能吸收这世上一切的负面情绪。
四方宗主与千岁的愤怒,无疑是给楚佑提供了可乘之机,让楚佑吸纳两人的怒意,再将吸纳的怒意,以两人出手的招式原原本本还回去。
取之于人,也用之于人。
“不愧是…祸世。”
叶非折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忍不住叹息。
这一段话说起来轻轻巧巧,但真正做起来有多难?
四方宗主和千岁出手的威势,是楚佑要正面迎上的。
他吸纳他们的怒意,等同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生生受他们的两招。
如果不是祸世体魄强悍…
不,强悍的体魄也不顶用。
换个神智不够那么坚定,忍痛能力不够那么强的人来,任你有再强悍的,如山如海似的体魄,一样要活生生痛死过去。
仙魔两道的全力一击,不仅仅是说着玩玩而已。
可是楚佑做到了。
他不仅受了这两招,忍住了痛楚,还能按照他吸纳的怒气里的痕迹,将这两招依葫芦画瓢地还回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屈居于楚佑体内的阴神终于抛开了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暴跳起来,不敢相信地连吼了好几声。
不怪它养气功夫不好,沉不住气。
阴神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在他预想中,楚佑必然承受不住四方宗主和千岁的合力出手,不死也是重伤。
到时候自己夺舍接管楚佑的身体就接管得顺理成章。
它没想到的是天不如人意。
一旦接管了祸世血脉的所有力量,所有奇异之处,楚佑好像好比阴神本神还要清晰祸世血脉该怎么用,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用在哪一处,才能凭最小的力,打最狠的人。
已经不仅仅是有天赋、有心性、有耐力的问题了。
楚佑天生就应为祸世而生,为杀人而生。
“既然已经发生,怎么不可能?”
相较于众人的震动,楚佑倒是最无动于衷的那一个。
他淡声回了阴神一句,随后不容分说地将阴神镇压下去,只留下惨叫连连。
“好,好,好。”
四方宗主退回原地,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他手指拂过剑身,目光里杀意毕现:“倒是我低估了祸世。”
四方宗主岂会因为交手的一时挫折也打消杀意?
恰恰相反,他想除祸世之心,从所未有的坚定。
典籍里记载的,宗门里口耳相传的,每回祸世出世,世间该是何等生灵涂炭的景象,四方宗主不敢忘怀。
而这一任祸世——
若依典籍中对历任祸世的记载来看,这一任祸世论祸害,论能力,都是无可争议的翘楚。
四方宗主手中的剑很沉。
当一把剑要关系到天下苍生存亡时,当然很沉。
但四方宗主没有放手的想法。
我辈中人既担重任,怎么敢轻易放手?
他能放手,不如他的人又该退到哪里去?
千岁缓缓睁开了眼。
这回他眼里没了泪水,也没有见叶非折的时候近乎讨好又小心翼翼的笑意。
就连心中腹诽魔道高层一个比一个能哭的池空明,也不能否认他见到千岁眼睛的一刹那,浑身发寒,如坠冰窟,有打心底而上的畏惧。
因为千岁有对生死真正无畏的漠然,对旁人的漠然,对自己的也漠然,杀人与他,和路边摘一朵野花无异。
偏偏他是最有底气漠然的那一个人。
惜命人见了他,怎么能够不畏惧?
“楚佑。”
千岁每一个字眼,都带着汹涌无尽的杀意:
“我今日一定要你死。”
“宿主…现在该怎么办?”
多日不出声的系统这回倒是不怕叶非折打死它了,瑟瑟发抖出来问叶非折。
算它好命,选在一个叶非折无心打死它的时候。
“我不知道。”
叶非折说。
他有过许许多委以虚蛇,也有过许许多把七成盘算轻描淡写说成三成的时候。
但这一次是实话。
不知道是真不知道。
四方宗主是真正对他掏心掏肺的长辈,虽然理由莫名其妙,但唯独温情维护是做不得假的。
千岁身份成谜,千岁忧却实打实地在他手里。
况且他再怎么身份成谜,再爱掉眼泪,也没碰过叶非折一根手指头。
他们想杀祸世,怎么看都怎么有理有据。
叶非折想了想:“如果我还在玄山,我还是仙首,大概还能用修为压住他们,用威望镇住他们。”
可惜这里不是他的世界。
他没了可以肆意横行的修为,也没人会知道天下第一的名字叫叶非折。
静观其变才是对叶非折最好的选择。
楚佑视他如命,四方宗主对他疼爱呵护,千岁也对他有莫名的偏执,无论哪方得利,叶非折的下场都绝不会差。
叶非折一边自嘲想着,一边抽出了不平事。
刀光流泄,在如今三方对峙如泰山压顶的局面下,微不足道得像一片飘落雪花。
也是引起雪崩的最后一朵雪花。
“但我知道我不想楚佑有事。”
他知道楚佑在原着中的结局。
原着中楚佑永远对利弊得失清醒到了冷漠的地步,将自己一身祸世血脉隐藏得极好,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楚佑的头上来。
楚佑有无上修为,也有无上荣耀。
直至他飞升的那一刻,也没人怀疑楚佑不是救世的天命之主,不是仙道至高无上的仙尊。
楚佑落得今日田地,怪他。
不能动情,至少得负责。
刀光如雪,映在了每个人眼里。
楚佑看见那捧刀光,像是孤独久行之人迎来从天而降的一捧甘霖,酷暑煎熬之人抬头遇见了一场大雪。
躁动的煞气被安抚下去,入骨的伤口也隐有了清凉之意。
叶非折是站在他那边的。
楚佑想。
他始终看不透,猜不透叶非折。
但叶非折是站在他那边的…
这便足够了。
“非折!”
祸世的出世不曾让四方宗主语调有多大的起伏,叶非折却做到了。
四方宗主强忍着满怀的激动,和满怀的骄傲自豪,向叶非折道:
“你照顾好自己即可,祸世的事,便放心交给为师,哪里用得着你一个小孩子来插手?为师自会为你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