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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最诡异的事情。
能让一个大乘巅峰看不出破绽的易容能有多少?
但四方宗主内心是不认可其中有一个是祸世的说法。
他们有把握祸世会前来上神大典,是因为大典背后代表的妖尊之位。
如若祸世假扮成萧渐羽的样子,在大典时迟早也会露馅,又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
不是祸世的话——
究竟是何方势力在其中插了一脚?
四方宗主搜遍脑海,也没寻到合适的名字。
他问自己信赖的好友道:“西迟,按你看来如何?”
全场焦点转移到梁西迟的身上。
两个萧渐羽,该端坐喝茶的端坐喝茶,该大吼大叫的继续大吼大叫。
倒是叶非折微微低了头,掩饰自己眸中一闪而逝的一抹暗意。
梁西迟真的认出楚佑了该如何?
叶非折目前还说不清他该怎么给四方宗一个交代,又该怎么面对四方宗众人。
但有件事叶非折清楚:
他一定要楚佑能够好端端走出王城。
这根本无须思考,就如无数次危难关头的拔剑一样,都是心里下意识而生的本能。
梁西迟目光慢悠悠转过楚佑与萧渐羽两人。
他做派格外地慢,慢出种不慌不忙的意味,如同漫步在山林里悠哉饮水的野鹤,看得人直恨不得疯狂摇晃他肩膀:
“你们是说这两个里面,有一个真的,有一个假的?”
萧渐羽恨不得扑上来,被王宫侍卫死死拦住:“我真的是真的那个萧渐羽!!!祸世狡诈,想故意扮做我的样子混进王城,迷惑视听罢了!”
“真假我看不出来,看得出来也不想说。”
梁西迟一开口,便是不梗死人不罢休的架势。
就连叶非折,都禁不住暗暗钦佩他能活那么多年都活蹦乱跳不被人打死,保命技巧一定高超。
“不过嘛——”
梁西迟尾音拖了一下,指着萧渐羽道:“我不太喜欢他。”
众人刀子般的眼光瞬间剐到了萧渐羽身上。
萧渐羽暴跳如雷:“开什么玩笑——”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没先前那么暴躁,也没先前那么愤怒。
他看见了梁西迟眼中对自己的冷眼以对。
他听见梁西迟说了一句:“因为你头顶身后的黑雾太重了,我不喜欢你。”
萧渐羽没了为自己据理力争的心思,颓败下来。
他从梁西迟眼中,压根看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这也正常。
不说现代萧渐羽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普通人,哪怕是萧渐羽的身份,家世、修为、资质、长相……也无甚值得梁西迟看入眼的地方。
他以前也是那么想的…
萧渐羽蜷起背来,似是想去抓住那一缕虚无缥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对啊。他以前也是那么想的,他穿越之初也是打算在修仙界中安安生生,混吃等死过日子罢了。
是从什么时候他有了非杀楚佑不可的想法,甚至去鼓动到萧姚那里,想要先下手为强?
他怎么会有这种大胆到离谱的想法?
萧渐羽悲哀发现自己脑子空落落的,除了装着名为“一定要杀楚佑”的这摊水外,别无他物。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自己转变的时候,自己转变的契机,自己转变的想法…
什么都没有。
甚至让萧渐羽怀疑,想杀楚佑的,做决定的那个人,真的是他自己本身吗?
再怀疑也没用。
梁西迟尽管没说哪个真哪个假,但是他那句话一出,基本在场之人心中均有了数。
玄渚更是吩咐道:“来人!”
他一指萧渐羽:“把这个扰乱王城的货色给我带下去!”
“妖尊且慢。”
谁也没想到,制止玄渚的竟会是楚佑。
他一开口,声音温温和和,清清润润,如同春风化雨,磊落得让人生不起气来。
“他扰乱王城,这点的确是萧某约束不力的罪过,在此先向妖尊告罪。”
“只是毕竟是萧家中事,不知妖尊可愿意让萧某来处理他?如妖尊有想惩处的地方,萧某尽照着镜子去做便是。”
楚佑一开口,也算是为满腹疑惑的在场之人略解答了一二,连四方宗主都舒了眉头。
虽说这易容做得精妙,连他亦然难以辨认,但既然如楚佑所说,萧渐羽是萧家中人,那么用了什么血脉相关的秘法易容也说不定。
天下之大,传承之久,总归是不免有几个他们没见过的秘法的。
只要不是哪方神秘势力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蹿出来就好。
玄渚自然无是不允。
他留着萧渐羽还嫌麻烦,能让楚佑接受,那最好不过。
唯有萧渐羽一人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低低地呜咽起来。
他想到原着里那些在男主手上花样惨死的反派。
他不禁深深后悔,自己为何不听救下自己那人的劝告,执意要来王城揭穿楚佑。
萧渐羽殊不知救下自己的那人,正在数万里之外荒原深处的石洞中,跪着和神尊禀告道:
“神尊,属下按您的吩咐,救下了萧渐羽。他执意要去妖族王城,您吩咐过属下不用刻意阻拦他,因此属下也放了他前去,只怕萧渐羽此行,凶多吉少。”
“只是…萧渐羽似乎知道不少,属下虽然使药将他知道的全掏了出来,但会不会仍有漏网之鱼?”
“无事。”
光里的声音依旧非男非女,语调却很是轻快,听得出来这位神尊目前心情颇为不错:
“我只需要萧渐羽知道的这些就够了。”
“我已从这些中知道萧渐羽不是此方世界之人。”
“这个世界的秩序已经被破坏,我有何必再有顾忌?”
下属对他的言语听得不过一知半解。
但无碍下属深深叩首,带着对他深信不疑的崇敬道:“若您出手,哪怕是此方世界的秩序一样难不倒您。”
神尊愉悦大笑起来,笑声滚滚,传彻山洞。
刚到傍晚,叶非折居处就迎来不速之客。
叶非折抬起眼睛,直呼了来人真名:“楚佑。”
“是我。”
他们面对而坐,谁也没先说话。
仔细想来,叶非折和楚佑鲜少有过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
他们若不是针锋相对,若不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虚情假意,真正坦然而平和的时刻,却并没有多少。
叶非折沉默了一会儿。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情绪。
生气?
好像不至于。
叶非折信楚佑来王城,便是有自己的把握,有自己的盘算,楚佑所思所想,他无权干涉太多。
高兴?
那好像更不至于。
无权干涉归无权干涉,他乡重逢归他乡重逢。
兴许是自知亏欠,叶非折才更一厢情愿地希望楚佑能保重自居,不涉足险地是最好的。
他想了一圈,出口的仅是简简单单一句:“怎会用萧渐羽的身份来王城?”
说完,叶非折也觉得自己太像严刑拷问的角色。
于是他弯了弯唇角,笑意很浅,却是少有的真:“托萧渐羽留下来的遗毒,你顶着这张脸在我面前晃,晃得我想抽上去。”
楚佑自己也笑了。
同样一张脸,到两个人身上,判若两人。
在萧渐羽身上是过分的轻浮油滑;到楚佑身上,却被他真正演出了温俊雅致:
“权宜之计,少不得要累你看几天。”
“主要我此行为当年萧姚的所为而来,萧渐羽在其中出力掺合不少,用他的身份,兴许行事更方便。”
叶非折敛起笑意。
他笑时令人心驰神往,不笑时顿感咄咄逼人。
若是普通的咄咄逼人倒也罢了。
偏偏他咄咄逼人得不可直视,非但不惹人生厌,倒是让人魂魄动摇,恨不得把自己毕生的所学所知统统交上去。
叶非折问道:“萧姚的事,你知道了?”
楚佑答他:“我知道了。”
自己这事做得不漂亮,叶非折明白。
纵是说一千道一万为楚佑好,为楚佑着想,把人家的出生一同瞒下,算哪门子的为他好为他着想?
可人之所以为人,哪能不在气头上做几件糊涂事,又哪能事事做得分明漂亮?
叶非折没想那么多。
在他看来,这事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
在做得的确也不漂亮。
所以他极罕见地道了一声歉:“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不是你的不好。”
叶非折竟依稀从萧渐羽的面容中,望出一点往昔楚佑看着他时灼灼发亮的眸子来:
“我一开始也怨过你骗我,后来一想方明白,是你为了我好才瞒住我。”
为他好这几个字多难得?
对叶非折来说是平平无奇,唾手可得,甚至不会特意去多看一眼。
对楚佑来说——
他自出生开始就是一场惊天骗局,自恶意里生长,真真正正应了祸世那句“六亲断绝”的鬼话。
哪怕掰着手指头数,在楚佑乏善可陈的近十八年人生里,也只有叶非折一个人为他好而已。
楚佑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这份珍贵难得的好意:
“但是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出生为何,我生父是谁,我就不能不追查清楚。”
他眼里有着清风朗月般的光,与叶非折认知里那个冷酷倔强的少年分外不入。
“我从出生时即是一场局,那我就要最先跨过出生时的那场局。”
“我没法回到出生时阻止,但我至少能解决残留到现在的这场局。”
叶非折忽然懂了。
为什么楚佑会用萧渐羽的易容前来王城。
因为他从头到尾想解决的,不过是萧姚,祸世血脉那里的那堆破事而已。
其他的妖尊之位,皆不是楚佑在意的。
或者说楚佑没想过去争。
叶非折不免想起原着中的楚佑。
他刚看原着时,自是觉得楚佑是很无趣的。
永远都冷漠自律,永远都利益为先。
既不能神采飞扬大笑,为自己一线冲动去拼生拼死,去淌刀山火海;也不能无所顾忌行事,爱者生憎者死,心之所向去追,在意人事去护——
那修行还有什么意思?
叶非折自生时那一刻起,到身死道消于天雷下时,永远都肆无忌惮,永远都骄傲年少。
楚佑其人其事,他的性格他的经历,对叶非折浓墨重彩的人生而已,无疑是最无趣的一笔雪山。
是我错了。
但是此刻,叶非折想的是:是我错了。
楚佑的经历他不曾遭遇,他所拥有的楚佑也不曾接触。
他被萧姚生下,长在楚家,有着所有人都要想的祸世血脉,遭着所有人的厌弃——
楚佑还能做什么呢?
原着中他能生长成漠然克制,无情无欲的样子,已是楚佑最后的善意。
那是原着中的楚佑。
至于现在的——
叶非折不免有点恍惚。
原来他们分别了也有两月有余。
叶非折快要从楚佑身上看不出当初楚府里那个孤狼似的,满身尖刺棱角,一不小心就要扎得满手血痕的少年影子。
他长得有原着中的沉稳克制,又像多了两分比曾提到的豁达。
叶非折不说话了很久,久到楚佑几乎以为叶非折要嘲笑自己说的是痴心妄想。
实际上叶非折只是再斟酌该怎么开口。
他斟酌许久,最后开口时,倾尽自己此生最温柔的姿态:“我相信你可以。”
区区六个字,憋了许久,也让叶非折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