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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风行惊讶地看着他，“塔尔斯？”
塔尔斯睁开眼，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来了。”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陆风行踩着满地花瓣走到塔尔斯身前，问道。
塔尔斯道：“这是你的梦。”
陆风行道：“我的梦？穿越之后我就没做过梦。”
塔尔斯耸了耸肩，“好吧，就当这是一个虚拟的空间好了。我来是想问问，你确定要帮江熙了吗？”
陆风行挑起一边眉毛，“关心我？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这是我创造的世界，我笔下的人都是我的孩子。”塔尔斯淡笑道，“换作别人被穿越我早就把他踢回去了，唯有陆风行这个角色没关系。但是现在……”
“江熙的执念太深，你如果帮他，就是站在武林正道的对立面。沈修是武林盟主，到时候你让他怎么办？你知道这个孩子固执得很。”
陆风行愣了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沈修一直都是那样一个安静到近乎没有存在感的形象，哪怕长大后变成切开黑、甚至学会了毒舌，但次数依然非常少，也仅限于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结果满脑子只有沈修一声声“哥哥”，和他踏着夕阳归来时白衣染红逐渐长大的画面。除此之外，竟是想不起来别的。
只是每一次回头的时候，他都在注视着自己。
最终，陆风行道：“不让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我在帮谁就好了。演戏而已，我和堂兄都擅长得很。”
塔尔斯不置可否，指了指水面，道：“你看。”
陆风行低下头，看到水面上倒映出一幅画面。帘幕低垂，人影晃动，不久有声音传出。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接生婆激动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又隔了好一会儿，方才听到三声啼哭，第一声微弱，第二声极其尖利，第三声又微弱了。之后再也没有一点声音。
帘幕被掀开，小小的婴儿被裹在襁褓里抱了出来，身上的血污还没有洗净，半张着嘴闭着眼似乎在向谁呼救一般。帘幕打开时，露出后面沈婉柔那苍白、虚弱、却又泪流满面的脸。
“为什么是个男孩……”
沈修出生的第二天就是月圆之夜。沈婉柔把一颗红色的药在水里化开喂给沈修，让他沉沉睡去，然后抱着浑身血流不止的婴儿默默流泪。
沈修从出生第二天开始就从来没笑过，也没哭过。平常婴儿生下来几天就能睁开眼，沈修却用了两年。在沈婉柔给他断药的第一个十五，他被疼痛激开紧闭的眼睛，嘴唇微张，喉中发出弱小的、颤抖的尖叫。
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大滴大滴地溢出泪水，茫然地看着在旁边的沈婉柔，向她伸出手想要寻求解脱——可是不行。
沈婉柔哭着道：“阿修，坚持下去，习惯疼痛。”
沈修一出生就被送到了长南山巅的冰心殿，睁开眼后每日下山上课，傍晚再回去。刚开始需要人送，待沈修不会走着走着就被风吹跑了时就只剩他一人。
清晨起床、洗漱、上课，傍晚回到冰心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次他回来之后都会登上屋顶坐在那里看雪。
风雪掩映中有壮观庞大的冰石林映入眼帘，天朗气清时会有雪雕偶尔出现。但仅此而已，除了白与灰再无其他颜色。
小小的身子在那儿一坐，一看就是许多年。
沈修是个天才。
在走路都还不稳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写字。
识字没几个月，他就能作诗了。
五岁开始修炼内力，两天就突破了后天，七岁便达到先天。
但是他从没笑过，自从有了内力之后连眨眼都不眨了。
但是他从没尝过人间烟火的味道，他的食物只是一个个白色的药丸。
但是他从没像同龄孩子一样玩耍过，除了上课，就是坐在冰心殿顶，哪怕是初一十五也要把浴桶搬到上面来。
初一的天特别暗，十五的月亮特别圆。都是一个月只能看一次的风景啊。
——总比空荡荡的大殿要好。
沈婉柔不经常来。
不，是总是不来。
沈修没有问过为什么，依然是默默地重复着千篇一律的生活。直到九岁那年，一个侍女告诉他“山下的世界很精彩”。
于是他在寒衣派库房乾坤袖一卷卷走了两大箱的金银珠宝，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白衣男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下山的路上，画面也渐渐淡去。陆风行盯着恢复清澈的水面，一时有些失神。
“江熙用你威胁沈修，把百家宴会场改在了藏剑山庄。你昏迷已经整整十三天了。”
塔尔斯的话惊醒了陆风行。他扭头看向塔尔斯，有些错愕，“十三天？”
“关于那个你帮谁的问题，我只是随便问问。江熙根本不会让你有身败名裂的机会。”塔尔斯轻笑道，“离百家宴还有七天，那个时候江熙应该会让你醒过来。”
陆风行点了点头，问道：“如因和堂兄的故事，你能告诉我吗？”
“等过了这个百宗宴吧。”塔尔斯沉吟了一下，笑道，“不过说真的，写毛笔字好麻烦。”
陆风行道：“你不能像刚才这样把画面投影出来吗？”
塔尔斯道：“这个给我感觉像是偷窥……你不觉得吗？”
陆风行默然。
好像是这样没错。
两人默默无言地站了一会儿，陆风行又道：“沈修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哭、不笑、不吃饭、每逢初一十五便浑身出血？
现在回想一下，在陆风行的记忆里，沈修只有在和他一起赶往藏剑山庄的那一个月里吃过一点点东西——而且基本上都是粥。
塔尔斯道：“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他看向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的陆风行，笑道：“沈家的秘密大白天下就是这两年的事儿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想走的时候心里想一下就好了。”在陆风行质疑的目光里，塔尔斯笑着慢慢淡去了身形，只余陆风行一人在这桃林中一脸茫然。
做好心理准备？沈家的秘密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反正也无事可干，没过几分钟，陆风行便也离开了。
眼睛一闭一睁，就是百宗宴了。
☆、27
“迅侄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风行一睁开眼，金换的大头就撞进了眼里。
“我没事，现在什么时候了？”他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周围。这儿是清雅轩他的房间，就是不知道他躺了多少天。
金换愤愤不平地道：“待会儿就是百宗宴了，不然我看江熙也不会放你出来！你把他当兄弟，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走吧。”陆风行不愿多说，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旁边木兮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把问题问出来。
百宗宴的地点还是在祭灵台下，几十张圆桌呈圆形摆开，觥筹交错逢迎往来之中给人一种歌舞升平的错觉。陆风行到达时江熙正熟练地应付着宾客，脸上带着礼貌而可亲的微笑。
陆风行还看到了一个人。
如缘。
他居然把少林寺的功德金焰与罪恶业火两盏烛台都带来了，安静地坐在一张圆桌前。陈晓生坐在他旁边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旁边塔尔斯正专注地吃着东西，君莫笑缠着要莫历书喂他。
偌大的圆桌边只有他们几个人，显得怪异而可怜。陆风行皱了皱眉，侧头问道：“如缘怎么来了？少林寺怎么样了？”
“江熙去了一趟少林寺，也不知怎么就把如缘接来了。”金换撇了撇嘴，“我看他们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沈修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最里面的一条长桌后，目光穿过层层涌动的人头直直地看向陆风行。陆风行回看过去，向他笑了笑，脑海中又划过那坐在冰心殿顶遥望远方的小小身影。
“你们去如缘那边，看着陈真一点。”陆风行道，紧接着就迈步向沈修走去。
走到离沈修还有几米距离的地方，陆风行走不了了，被围在沈修旁边阿谀奉承拉关系的人群挤在外面，只好抱起双臂朝沈修挑了挑眉。
沈修眼中划过谴责，陆风行无奈地撇了撇嘴，运起轻功直接跳到了长桌后，落到沈修身边。
不过他真心不喜欢应酬啊……
被人群淹没前陆风行无奈地想。
过了一会儿，沈修道：“请诸位回到各自座位上。”
喧闹这才逐渐平息，诸多宗主纷纷落座，一时间整个会场里的人都矮了下来。在江熙没暴露出意图如何前，这个百宗宴还是要按照原定计划来。
沈修道：“上一次百宗会审中妖族现身，不知诸位对妖族复出这件事如何看。”
五岳剑派掌门、华山山主华真道：“没什么好说的，人族必定会与妖族死战到底，绝对不能给妖族复兴的机会。”
武当派掌门楚鸣鹤道：“在下附议。”
底下一片附议之声，人人都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正在此时，却忽然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诸位，我有疑义。”
发声的人是江熙。他坐在离沈修长桌最近的圆桌旁，同桌的都是从修真时代传下来的宗门掌门。
来了！
知道内情的人都精神一振。
沈修道：“江庄主有什么意见？”
“诸位没有想过为何九百年前天地间的仙灵之气会忽然衰弱吗？就算衰弱了，那些分明已经修炼到高深境界足以活几千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前辈为何会忽然便全部消失无踪？”江熙站起来，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朗声道，“在下前些日子听说妖族复出后在古籍中寻找多日，终于发现一件事。”
江熙这么一说，众人的兴趣都被勾了起来，纷纷催着他继续。
“早在一千多年前，便有修真界前辈对仙灵之气正在衰弱的担忧，只不过那时速度极慢，故而没有引起广泛的注意。而在一千年前妖族灭亡之后，仙灵之气的迅速衰弱百宗共睹，想必从修真时代延续至今的宗门典籍里都有记载。”江熙的话令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纷纷看向沈修。
沈修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倒确实是真的，只要稍加查证就能知道。
江熙接着道：“天道轮回，诸位皆知做善事会有功德、做恶事会有罪恶，罪孽深重者甚至可能天降业火烧得魂飞魄散不得好死，那么请问，毁灭一个种族算是多大的罪？”
陆风行看向塔尔斯，而塔尔斯摇了摇头，表示不是他告诉江熙的。
江熙真的是看自己找到这么多的吗？
少林寺派来的代表还是真呒，此时他若有所思地道：“业火可能会直接降临到整个人族上。”
江熙道：“正是如此。在下推断，仙灵之气的衰弱与妖族逐渐被人族赶尽杀绝有关。仙灵之气衰弱成天地元气，可如今天地元气仍然在不断衰弱。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很可能再过一千年人族便再也修炼不出真气，只有普通人。若是那时妖族再崛起，那对人族来说便是灭顶之灾。届时妖族必定会对人族赶尽杀绝，就像曾经人族所做的一样。”
在底下一片窃窃私语中，江熙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道：“因此，在下认为此次妖族复出，人族非但不能阻挠，反而要全力相助！”
塔尔斯做了个口型，陆风行认出那是“聪明”两个字。
讨论声骤然大了起来，众家主激烈地辩论着。有的觉得江熙言之有理，有的认为是危言耸听。
原本陆风行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