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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地走进皇帐时,正赶上康熙爷一声长叹; 心里多少也有了些猜测。
“连日赶路本就辛苦,万岁爷操劳政事也要注意身体啊,”李光地走到龙案前,倒了一碗热茶递到康熙爷手上。
“上至京城; 下至边关,如今都热闹得很,”康熙爷掀起茶盖; 轻轻刮去茶沫; “朕倒是想好好歇一歇; 只是没那个机会啊。”
李光地闻言; 眉头轻动; “是京里传来消息了?”
“用不着什么消息,”康熙爷嘴角翘了翘,往自己刚放到一边的奏章上瞥了一眼道,“老八那点心思,那些能耐,朕猜也猜得出。臭虫坑里滚着蜜,后面不知跟了多少闻香的。朕有时候也想,要是让他坐到了朕这个位置上,他还不供出整个大清来,把那些蛀虫一个个养的肥头大耳的?”
“万岁爷这话言重了,”李光地笑着打哈哈,“八贝勒是贤名在外,受人追捧,但也是仰赖万岁爷的教导,哪能真就任人摆布呢?世人多少都要为五斗米折些腰,淡泊明志那是圣人才有的境界。毕竟,皇亲贵胄间,能像雍亲王那样做事不留余地,不讲情面的实在是少数。”
康熙爷偏头扫了李光地一眼,李光地只是微微笑着,垂着头。
“老四做事,确实杀伐果决。他送来的两本折子,朕先后都看了。他是一贯顾及大局,于军事敏锐,于民生细谨。只是——”
康熙爷的声音顿了顿,“只是,他的心思太深了。朕有时看他,反而不如看胤禩透彻。更何况……”
康熙爷的话音又停了下来,李光地等了一会儿,微微掀眉。康熙爷却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罢了,让魏珠进来,朕要传旨回京!”
十四爷府
“信?”十四阿哥转头看向萧永藻,“四哥写给富宁安的?”
“是,”萧永藻将门人送来的消息递给十四阿哥,“信的内容还不清楚,但一定十分紧要,否则,京里那些跟随八爷的权贵也不会如此闻风而动。这几天各路人马,四处调动,虽然有所遮掩,但也着实热闹的紧啊。”
十四阿哥轻轻蹙眉,转身走到窗前,“那四哥那儿呢?有什么动静吗?”
“这事儿也是奇了,微臣这些天一直盯着雍亲王府,但是还真没发现什么异常,”萧永藻慢步走到十四阿哥身后,“也不知是雍亲王压根不知情,还是准备束手就擒了?”
“一动有时候不如一静,”十四阿哥推开窗户,望向远处的朱墙黄瓦,“我不信四哥会束手就擒。倒是八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儿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皇阿玛那儿,你多派人盯着些,不管那封信中写的什么,最关键的还是皇阿玛的态度。”
“十四爷放心,微臣明白,”萧永藻拱手而退。
汤泉行宫
八阿哥披着衣服靠在窗边的榻上,八福晋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爷,吃药吧。这两天雨气重,我一会儿让奴婢把您的床好好烘一烘。”
“冯进朝他们回来了吗?”八阿哥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八福晋微微一顿,踟蹰了片刻,轻轻坐到榻边,“也许真是碰上什么事给耽误了,爷的身体刚恢复些,不要太劳神了……”
“派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没回来?”八阿哥的嗓音有些轻,却仍然没有看向八福晋。
“是,”八福晋嗫嚅着应了,捧着药碗的手有些轻微地发抖,“大夫说,爷身体里的余毒还没清,这段时间一定要静心养气。不管发生什么事,爷都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啊。”
八阿哥轻笑一声,似是带着满满的自嘲,转身接过八福晋递来的药碗,神情慢慢冰冷了下去,“偏院那边,你都查清楚了?”
“是,”八福晋低下头,“其实,跟爷猜测的差不多,那日厨房里有个小杂役正好看到了,只是看的不真切,也没想到她有那个胆子。”
八阿哥捻着汤匙,冷硬的脸孔映在清苦的药汤中,“愚蠢,我真是太愚蠢了。自以为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实际上却连只小老鼠都没能握住……”
“爷,这怎么能怪您呢?她的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的,”八福晋攥了攥手中的帕子,“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一定——”
“不用了,”八阿哥打断了八福晋的话,仰头将一碗药汤喝尽,“不用等她生下孩子了,今晚就送她走吧。”
五月十四,清晨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汇集到进京的人流中,只是临到城门口,车里的人却手忙脚乱了起来。
“还没有找到吗?”茉雅奇盯着宝笙把整个包袱翻了个遍。
宝笙也白了脸,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对茉雅奇道,“格格,咱们走得急,看来是真没带。没有印信,咱们进不了城的,要不还是回去吧?”
“不行,”茉雅奇想也不想地打断了宝笙的话,“都到城门口了,我怎么也要回去看阿玛一眼!”
“格格,”赶车的福安靠向车门道,“皇上出巡,城门的检查比以往更严了。您身份尊贵,那些守门的都是粗人,万一出什么事,奴才们就是万死也难以抵偿啊。”
“是啊,格格,咱们回吧。”
宝笙拽住茉雅奇的胳膊,茉雅奇抿紧嘴唇,心里异常难过。她已经在庄子上住了十多天了,阿玛一点消息都没有,福晋又什么都不肯说。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担心。一连做了几晚的噩梦,看着同样不安的伊尔哈和弘盼,她最终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没有告诉伊尔哈和弘盼,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只带着宝笙和太监福安趁夜偷偷地跑出了庄子。只是没想到,临到京城门口了,竟然因为忘带了印信而不得门入。
“这几辆驾到那边去!”
“都躲开,让户部的马车先走!”
车窗外一阵喧哗声,茉雅奇还没有做出决定,福安就迫于人流把马车赶到了路边。
“李郎中,直隶的粮车都到了,您看看……”
“这数目对吗?你们铺了那么厚的干草,给我缺斤少两是吧?”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进茉雅奇的耳中,她猛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掀开车窗看了一眼。
这厢李卫正对着账册清数粮车,一个轻悠悠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李大人?李大人?”
李卫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车窗被掀起了一条缝隙,露出了一双灵秀的眼睛。
李卫疑惑地走了过去,待到车前,看清唤他的人,顿时一惊,“大,大格格?”
“李大人,你能帮帮我吗?”茉雅奇抿紧嘴唇,“我出来的急,没有带印信,你能送我进城吗?”
李卫有些诧异,但他只前后看了两眼,并没有多问,“大格格放心,我带着你们跟着户部的粮车一起进城!”
“多谢你了,”茉雅奇总算松了口气,嘴角微微扬起。
李卫也莫名地跟着开心,替茉雅奇掩好车窗,自己跳上车辕代福安赶车。
临到城门口,有侍卫见了上前道,“李大人,这马车也是户部的吗?”
李卫眉毛一翘,上下打量了那侍卫一番道,“你瞎啊,这是我自己的车!你当我天天到城门口来溜腿啊,没驾马车我不累死了?”
“哦哦,对不住了,”那侍卫也是不想招惹李卫这样的人,连连后退了两步道,“李大人请吧。”
李卫哼了一声,扬起马鞭,跟在户部粮车的后头,晃晃悠悠地进了城门。
马车临到长街,便跟户部的车流分开,李卫一路把茉雅奇送到了雍亲王府的大门口。
“多谢你了,李大人,”茉雅奇被扶下马车,诚心诚意地冲李卫福了一礼。
李卫连忙还礼,且连连摆手道,“大格格不要太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您赶紧入府歇着吧,我看您进门我就走。”
茉雅奇直起身,脸颊带了些红润。福安已经叫开了门,门房见是大格格,都慌忙迎了出来。
“李大人慢走,”茉雅奇冲李卫低了低头,被宝笙扶着走上了台阶。
“大格格!”
李卫出言叫住了就要进门的茉雅奇,茉雅奇回头看向他,李卫清了清嗓子,坦然背诵道,“‘为官必明势也。上心易变,下意莫执。上好之勿驳,上言之勿信。官者忌孤,智者忌名,忠者忌直。察微而趋之,无患焉;知大而顺之,无凶焉。’这段我记住了,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茉雅奇抿嘴一笑,“李大人是少有的聪明人,只要肯用心学,一定能记住的。”
第409章 密旨
康熙四十九年
五月十四; 东小院
无所事事的苏大公公正抱着棋盘骚扰潜心研究边关形势的雍亲王。
门外张起麟一溜烟地跑了进来; 进门礼都没行全就气喘吁吁地道; “王爷; 大格格回来了!”
茉雅奇走进东花园的时候,四阿哥和苏伟也迎了出来。
“阿玛!”茉雅奇见到四阿哥; 眼眶顿时一红,人直接往地上一跪哭着道; “女儿偷着跑回来的; 请阿玛责罚。”
“快起来,”四阿哥扶起茉雅奇,替她擦了擦眼泪道; “怎么能偷着跑回来呢?福晋不知道吗?”
茉雅奇抿着嘴唇摇了摇头,“我担心阿玛出事,没有听福晋的话。我留了纸条在房间里; 我就是想回来看看阿玛到底怎么了。”
“你呀; 怎么跟弘盼似的了?”四阿哥也是心疼,一边叫人快马去通知福晋,一边把茉雅奇领回了东小院。
宝笙服侍茉雅奇换了衣服,苏伟端着厨房新送来的点心和安神汤走进了卧房。
“苏公公; ”茉雅奇靠在榻上; 盖着毯子; 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大格格先吃点儿点心垫垫肚子; 奴才让厨房炖着鸡汤呢; ”苏伟把安神汤送到了茉雅奇手里; “这一路上肯定累坏了吧?舟车劳顿的,一会儿用完膳,晚上早点儿休息。”
“苏公公,阿玛会不会生我的气啊?宝笙和福安都是被我逼着出来的,阿玛不会责罚他们吧?”茉雅奇捧着汤碗,心下又开始担心起来。
“大格格放心吧,有奴才在呢,不会让他们受重罚的,”苏伟冲茉雅奇笑了笑,却没能让茉雅奇宽心。
“那就还是要罚了?”茉雅奇皱起眉头,“是我自己任性,阿玛要罚,罚我一个人就好了。”
“大格格,”苏伟软言劝慰道,“您是一片孝心,但宝笙和福安到底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您年纪小,又是女孩儿家,这一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不是要了您阿玛和额娘的命吗?奴才知道您心疼他们两个,可是您当初做下这个决定时,就没有想到这个后果吗?”
“我……”茉雅奇一时语窒。
苏伟弯了弯嘴角继续道,“所以说,您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就得承担这个后果。宝笙和福安也一样,既然决定跟从您,就得担负起由此带来的结果。”
“苏公公说的没错,格格,您不用担心我们,我和福安不怕受罚的,”宝笙从旁开口道。
“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们,”茉雅奇拉住宝笙的手,“你们本可以不配合我的,帮我就意味着违背了福晋……”
“我们是格格的奴才,当然要以格格为主,”宝笙偷着觑了苏大公公一眼,笑笑道,“再说,有苏公公珠玉在前,奴婢们心里多少都有些底气。”
“啊?”苏伟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阖府里谁不知道,”宝笙压了压嗓音,刻意逗着茉雅奇道,“苏公公从来只认王爷一个主子,为了王爷连宫里的娘娘都敢违背。我们这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