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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玥微微偏头看着窗外; 银装素裹里飘着白幡,“宫里近来很忙乱吧,你这一阵子进宫了吗?”
“微臣跟着师父去过宫里; ”程斌嘴角抿了抿,顿了顿道,“皇上刚刚登基; 每日又要在乾清宫守孝,人瘦了很多。苏公公; 大多时候陪在皇上身边; 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
“他还是那个样子,”诗玥转过头来,眼里泛起些光亮; “不管身在什么境地; 总是能把日子过得有姿有色,朝气蓬勃的……”
“那你呢?”
程斌突然问了一句,诗玥有些茫然。
“苏公公自有本领去适应各种各样的生活,可你呢?你能一直跟随他的脚步吗?”
诗玥眼眸微闪,慢慢垂下了头,“我不知道; 我不敢想……”
“诗玥,”程斌叫了诗玥的名字,在她身前慢慢蹲了下来,“王爷已经登基了,你们很快就会入宫了。有些事,你再不想,可能就没机会了!”
“程斌,”诗玥对上程斌的眼睛,“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你有!”
程斌打断了诗玥的话,“只要你答应,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京城,去江南,去云南,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程斌!”
诗玥被这突然而来的告白吓了一跳,“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人,”程斌低下头,“我可以等,等你慢慢放下他。但是现在,你必须得为自己想想了,一旦入了宫,就是身不由己。宫廷倾轧有多残酷,你心里应当比我更清楚。”
诗玥垂下眼眸没有答话,程斌叹了一口气,“咱们认识也有三年多了,虽然,比不上你和苏公公。但是,我自认也是了解你一些的。诗玥,你很向往王府外的生活,不是吗?你很怀念以前做侍女的日子,因为那时候,你能到街上去,能去庙会上买糖人,能到绸缎庄去挑料子,能在小摊贩上随便吃一碗杂碎面……”
“诗玥,进了宫,你下半辈子与这一切就真的没有半点关系了。终其一生,你都只能望着那四角四方的天。就为了一个人,一个并不中意你的人,你真的愿意吗?”
诗玥紧紧攥着手上的帕子,垂下的眼眸有晶莹的泪水滴落,一颗又一颗,砸在泛红的指节上,显得那么无助,那么迷茫。
“程斌,你让我再想一想……”
“好……”
傍晚,年氏院里
凌兮扶着年氏坐到软榻上,替她收好刚刚换下的孝服。
“总算快熬到头了,小主这些日子瘦的可太多了。”
“皇上瘦的才多,”年氏锤了锤膝盖,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我中午送去的豆沙云片糕,皇上爱吃不爱吃。”
“总归是小主的心意,皇上肯定能体会到的,”凌兮坐到脚榻上,替年氏捏起了腿,“今儿小主出宫时瞧见福晋没?多少宗亲贵妇围着啊。那架势,还未册封,已经堪比后宫的太妃娘娘们了。”
“她是福晋,又为皇上诞下了嫡子,虽未册封,但也肯定是皇后之尊了,被人巴结也是寻常事儿。”
凌兮吐了吐舌头,“话说,不知皇上会给小主什么位份呢?如今,咱家二少爷在边关立下那么多功劳,连先帝都夸赞不已。小主的位份一定不会低了,就算比不上皇后,肯定也在其他人之上。”
“二哥的功劳是二哥的功劳,与我的位份有什么相干?”年氏转头看向窗外,缓慢地吐了口气,“我倒宁愿,皇上能不念功过,只凭情分……”
“什么?”凌兮没听清年氏的话。
年氏转过头来,轻笑了一声,“没什么。如今,我也只求家里能平平安安的,二哥能多为年家争光,多为皇上效力。”
入夜,福晋院中
夜色已深,潜邸各处的灯火都熄了,只有福晋的屋里还亮着豆大的光。
诗珑陪在福晋身侧,看着她在一张张名帖上勾勒注字。
“主子,屋里的光太暗了,奴婢再去为您添一盏灯吧。”
“不用,”福晋制止了诗珑,“就这样正好……”
诗珑团着脸,一派不解,“主子白天里都不愿跟那些命妇打交道的,为什么还要留这些帖子,又大半夜的熬这份辛苦?”
“这算什么辛苦?”
福晋在一张名贴上写下,“户部侍郎夫人,娘家索绰罗氏,父亲江安督粮道……”
“这都是以后能用到的东西……”
福晋将写好的帖子交给诗珑,诗珑一本本整理好,锁进木头箱子里。
写完最后一本,福晋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写下来不算什么,我要都背下来才行呢……”
“主子快去休息吧,”诗珑是听不懂福晋话中的意思,“明天还要进宫呢。”
“现在还不能睡,”福晋撑着桌子站起来,“你派人去看看弘昀,让他写的丧文写好了没?写好了拿来给我看看,明天要呈给皇上的。”
“是,”诗珑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外面月上中天的时辰,想了想,还是咬牙往弘昀阿哥的院子去了。
十二月的京城,常常大雪连天,一转眼,就到了先帝停灵的最后一天。
乾清宫
入了夜的宫殿显得更加空旷肃穆,胤禛站在康熙帝灵柩前,想伸手去碰碰,又很快缩了回来。
殿门外,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张保提着灯笼,送一个人进了殿内。
“罪臣胤礽,叩见皇上。”
“二哥请起吧,”胤禛转回了身,“明日就要起灵了。朕想,皇阿玛最惦记的应该还是二哥。二哥,也多跟皇阿玛说说话吧。”
“多谢皇上,”胤礽垂头拱手。
胤禛点了点头,提步走出了殿门。
偌大的一个宫殿里,只剩了一座巨大的棺木和一个单薄的人影。
胤礽往灵柩前走了两步,又慢慢退了回去 。
“皇阿玛,你独自在这里,觉得孤单吗?”
空荡荡的殿宇中,一个人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回荡着。
“我总记得,小时候你抱着我坐在乾清宫的玉阶上,你说从这个位置看下去,每个人都长着同样的一张脸,既什么都看不清,又什么都看得太清……”
“皇阿玛,你看清儿臣了吗?儿臣曾经也长着那样一张脸吗?”
寂寥的灵堂只有晚风轻轻吹过,胤礽低下头,任一滴眼泪落到地上。
“皇阿玛,儿臣不恨你了,也不恨任何人了……”
“都是命,皇阿玛,儿臣一早就认命了……”
胤礽从灵堂里出来,到了东庑向雍正爷告退。
胤禛晚上都是合衣躺在草席上的,虽然苦,但算起来,却也是最后一晚了。
“皇上,罪臣有一事想问问皇上。”
“二哥请说,”胤禛坐在草席上,旁边还堆着不少奏折。
“畅春园,”胤礽停了一下,胤禛也没有抬头。
“皇阿玛到底交代了什么?”
胤禛轻声一笑,抬起头道,“我还以为,二哥会问我,畅春园,是否逼宫矫诏呢?”
“皇阿玛早已属意于你,你没必要逼宫,”胤礽眉心轻动,“我只是不明白,皇阿玛为何不给你留下明诏?”
胤禛攥着手里的奏折,眼眸微微往下垂着,没有说话。
“是,是因为他吗?”胤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胤禛仍是没有回答,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言而喻了。
胤礽不知是吃惊,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闭着眼睛平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不要怨恨皇阿玛,你的痴情,连我都有些惧怕……”
胤禛看向胤礽,胤礽只是歉然一笑,又冲他行了一礼,俯身退出了殿门。
十二月中旬青海
木鲁乌苏,抚远大将军营帐,前方报信的人来来往往。
胤禵坐于帐中,已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了。
“报,准噶尔突袭营盘,延信大军损伤数千人。
“报,噶尔弼将军收服西藏第巴达克咱,全军分为三路,已经攻向拉萨!”
“让延信保护好格桑嘉措,如今已无需急于进兵,只待噶尔弼扫平拉萨,务必平安送格桑嘉措进藏坐床。”
“是,”手下领命而去。
“将军,”噶什图随后进了营帐,挥手遣走了帐中其他人,将怀里的信递给了胤禵,“京中送来的密信。”
胤禵虽然几天没睡,面上多少有些憔悴,但到底历练了这几个月,双眼仍然很清明。
信封被打开,密信倒是很厚,但胤禵刚看到第一行字,手上就是一颤。
“皇阿玛!”
“胤禵贤弟足下,今天陵崩,山水易主……然,未得皇父明诏,隆科多假借皇父之口,愚弄臣民,众人心有疑之,却是敢怒不敢言……不敢望归,一切小心……”
“大将军!”
噶什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胤禵直直地跪下了,望着北方,用力嗑了三个头。
“大将军,你这是?”
胤禵还跪在地上,手里的信纸落到眼前。
“……畅春园为人所控,皇父生死未知之时,我等皆无用之人……”
“我要回京城……”
胤禵一手抓进地里,额头青筋直冒,“我现在就要回去!”
第499章 太后
康熙五十年
十二月二十二; 养心殿
先帝灵柩已移至景山寿皇殿暂奉。照例; 雍正爷当迁到乾清宫宿居理政,但念及先帝在此将近五十年,雍正爷不忍; 顾仍别居养心殿。
张廷玉被特旨授礼部尚书,这一月一直协同怡亲王操办先帝丧礼。
“圣上; 眼下先帝庙号已定,二十七日释服期已至,万岁爷该考虑年关后祭祀郊庙等大事了。”
雍正爷坐在案几后; 仍是一身粗布麻衣的丧服,“一切从简就好,眼下边关还有战事,不宜大操大办。”
“是,微臣明白; ”张廷玉躬了躬身; “年关后; 东西六宫也该迁人了。礼部为太后拟定“仁寿”二字作为徴号,皇上意下如何?”
“寓意很好; 就用这个吧。”
“是,那潜邸的各位主子如何册封,坤宁宫是否要先准备起来?”
一直微微垂着眼眸的雍正爷动了动眉心,“暂且不用,册封礼也不急,待朕再思量思量。”
张廷玉有些诧异; 但旋即也低下头去,应了“微臣遵旨”。
张廷玉退出了养心殿,怡亲王胤祥随后而入。
“臣弟参见皇兄!”
“起来吧,”雍正爷稍稍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身体好些了吗?”
“皇兄不用挂怀,臣弟最近很好,”胤祥浅浅一笑。
雍正爷点了点头,“叶天士的医术如何?他可说能医治彻底了?”
胤祥微微抿唇,摇了摇头,“臣弟此疾时间太长了,毒血已入骨髓,叶神医只说能尽量祛除,却也做不到完全根治。”
“唉,看来还是得找到刘槐才行,”雍正爷眉心皱紧,“不知是不是朕的人让老八察觉到了什么,刘槐已经不在他的府上了,消失的无声无息。”
“皇兄不必苦恼,生死有命。更何况,臣弟如今还好好的呢。”怡亲王倒是很看得开。
“也罢,”雍正爷点了点头,“这天底下也不能只一个刘槐会鬼门十三针,朕再着其他人去找。”
“多谢皇兄,”胤祥躬身行礼。
“今儿找你来,是为了户部库银的事,”雍正爷敲了敲手边的一本奏折,“户部尚书呈上来的账册倒还算清楚,只是账册数目和银库实存能不能对的上,一个个就跟朕支支吾吾了。你也知道,先帝在时宽仁待下,各地税银还未运抵京城,就被挪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