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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至心灵,怡亲王瞬间想明白了,“原来如此,皇兄深谋远虑,臣弟是不用跟着瞎操心了。”
雍正爷弯了弯嘴角,又拿起一旁的奏章。
怡亲王也端了碗茶喝,暖阁内短暂地安静了片刻。
待又一本奏章批完,那边怡亲王也放下了茶碗,“如今西藏事平,设置了噶伦,对入藏的两路大军也该论功行赏了。”
雍正爷手中的朱砂笔,悬在桌上,半天未动。
“暂且不急,朕还有所思虑……”
“臣弟知道皇兄在思虑什么,”怡亲王缓了口气,“先不论十四,这次平藏,青海诸位台吉也是出了力的。尤其是,罗卜藏丹津!”
朱砂笔被放在了笔架上,雍正爷抬起了头,“朕已决定封察汗尔丹津为亲王,额尔德尼为郡王,日后青海和硕特右翼由罗卜藏丹津和察汗尔丹津共领。”
怡亲王有些吃惊,想了想道,“皇兄认为,察汗尔丹津能遏制住罗卜藏丹津的野心吗?”
雍正爷摇了摇头,从龙案后站起,“青海迟早要有一战,朕心里有数。眼下,朕需要的是时间……”
“这……”
怡亲王也犹疑了,想了又想,他缓步走到雍正爷身边,“那无论是允禵还是年羹尧,皇兄都要三思再三思了。”
四月初七乾清宫
早朝上,大殿内异常安静,几乎所有朝臣都缩着脖子,低垂着脑袋,其气氛与先帝时大为不同。
而龙椅上,神情晦暗不明的雍正爷,手里正拿着一本奏章。
新任山东巡抚黄炳奏称,前任巡抚李树德在六年任期内亏空银两四十余万,其下属知府李元龙贪赃枉法,家私数百万而仍贪酷不已,且与前任巡抚李树德连宗任事,扰害百姓。
“如此种类,尔等以为如何?”
殿上发问,朝臣却无一敢答。
“各省钱粮多有亏空,朕在潜邸时,既已知悉。朕以为,亏空缘由,无非三种,即民欠、官侵与吏蚀。民欠者,多因天灾、战事,朝廷亦能体谅。长官勒索,官吏贪蚀,同为一类,吏治之溃也!”
群臣一声不吭,殿内落针可闻。
“从前,圣祖好生知天,不忍将赃官明正典刑,以致一些人毫无畏惧,恣意亏空!朕深悉此弊,本应即行彻底清查,重加惩治,但念已成积习,姑从宽典。”
龙椅上的人缓缓站起。
“今日起,暂除陕西省外,限以三年,各省督抚将所属钱粮严行稽查,凡有亏空,无论已经参出及未经参出者,三年之内,务期如数补足……”
朝臣间终于泛起波澜,低矮的官帽下,你看我我看你,有些受不住的,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如限补不完,从重治罪!稽查间,有督抚徇私纵容者,则一并治罪!三年补完之后,若再有亏空者,决不宽贷!”
“这——”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臣间立时议论声沸然。
“皇上,臣以为此法不妥……”
“皇上,宽政才能安人心,臣不能附议……”
“皇上,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大殿上,一个接一个的跪下,各个痛陈己由,为江山、为社稷,恨不能以身撞柱,力证自己的一片忠心。
允祥站在群臣之前,此时大殿上和他一样,坚持没有跪下的人,还不足一半。
但是,高站在龙椅前的身影,未有任何退缩。
圣谕已下,雷霆万钧,不容更改!
“群臣跪拜,退朝——”
从乾清宫走出来,雍正爷的步子迈的很大,很快。
这紫禁城里最威严,却也最空旷的宫殿并不属于他。
回到养心殿,跟在后面的张保、张起麟远远地坠着,不敢说一句话。
雍正爷疾步走进了东暖阁,又飞速退了出来,继续向后殿走去。
还未进后殿的门,殿内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谁动我的银子啦?!!”
张保、张起麟同时停步,对视了一眼,留在了原地。
雍正爷脚步缓了缓,迈进了门。
寝殿内,苏公公捧着自己的宝贝木头盒子,正疯狂地数着里面的银票。
“肯定是小英子那个兔崽子!一个没看住,竟然敢偷我的银子!”
“是朕拿的,”走进门的人,已经化去了一身的冰霜。
“你偷我的银子!”
苏大公公是全不管来人是谁的,“我少了三百两,还来!”
“你少无赖,”雍正爷慢腾腾地走到软榻边,坐了下去,“朕只拿了一张五十两的,随手赏人用了。”
苏伟鼓起腮帮子,瞪了榻上的人一会儿,把自己的盒子重新锁好,抱在怀里往他旁边凑了凑。
“今儿怎么直接回后殿了?你不是才下朝吗,不用去东暖阁议事吗?”
“一会儿再去,朕有点儿累了。”
说是累了,人却直挺挺地坐着,龙袍也不换,靴子也没脱。
苏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再问,转身把自己的宝贝盒子塞进衣柜里,又给他家万岁爷找出了一身常服。
脱靴子,换衣裳,哪怕好久没给人做过了,苏公公觉得自己还是异常熟练的。
虽然,他可能是唯一一个把换下来龙袍随手扔在榻子上的人。
系好最后一个扣子,一双有些凉的手覆了上来。
苏伟反握住那双手,细细地搓了一会儿,直到手心有了温度,直到榻边上直挺挺坐着的人,慢慢软和了下去。
“我给你按按头。”
“嗯……”
舒服地闭上眼睛,雍正爷慢慢弯起嘴角,享受着这难得的伺候。
“我跟你说哦……”
“嗯。”
半晌间,苏公公絮絮叨叨地从宫里说到了宫外,从敬事房说到了吉盛堂。
雍正爷就这么听着,听得周身都舒泰了,听得好像方才朝上的一切,都是很久以前才发生的事了。
“所以我就说啊,什么事都不值得生那么大的气,万一气坏自己,多不值当……”
“嗯。”
雍正爷笑意吟吟地睁开了眼,拿下了苏伟的手,“都知道了,都记得了。”
苏大公公也笑开了,“就是嘛,不就是欠银的事儿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放心,到哪儿都是这个理儿。谁欠了都得还。”
雍正爷的肩膀突然被人戳了一下。
“你说是不是啊,万岁爷?”
眼前的人笑魇如花,雍正爷愣了一会儿,默默揉了揉被戳疼的肩膀。
“五十两……”
“三百两!”
不容置疑的三个手指在眼前晃了晃。
雍正爷突然想去跟满朝的大臣们说,“这世上,不是谁的银子都像他这么好欠的!”
第513章 册封
雍正元年
四月十五, 养心殿
“皇上”
张廷玉近来虽总不得雍正爷待见, 但却不乏重用的, 刚复职南书房,又任顺天府乡试主考官, 除了监管礼部外,皇上还有意把都察院交给他。
“自三年之期定下,朝内朝外动荡不安,近来官宦告休、告病者比比皆是, 若再此番下去,怕会酿成大祸啊。”
雍正爷坐在龙案后,两眼还盯在奏章上,“拔疮去毒,总要疼一疼的。朕想肃清吏治,整治贪腐, 这一遭怎么都得过。”
“话虽如此, 但皇上刚登基不久, 朝堂稳定亦是要事啊, ”张廷玉拱手道。
“那爱卿有何良策?”
雍正爷虽没抬头,但张廷玉能听出来,现在是他进言的最好时机。
“皇上,您还不打算册立后宫吗?”
张廷玉此话一出,雍正爷手里的朱砂笔就停了下来。
张廷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他不知多少次上谏了。
“皇上, 眼下情形已经不能再拖了。您迟迟不立后宫, 京里已经议论纷纷。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本就借着您登基之事大肆造谣、蛊惑人心。如今您又立下三年之期,硬逼着不知多少人从嘴里抠出银子来。此时此刻,您的一点点小过错,都会成为他们发难的由头。”
雍正爷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张廷玉赶紧再接再厉道。
“更何况,后宫册立,皇子们的身份也才正当,此则关乎国本。皇上或许不以为然,但就是先帝初登基时,也要册立后宫,大选秀女的。秀女从八旗中来,与前朝息息相关,朝臣们借此有了指望,才不易被人蛊惑。”
“皇考大丧未过,朕尚有孝期在身,怎可大肆选秀?此则不要再提!”
“皇上!”
张廷玉意外地坚持,“您就算不办选秀,也可在八旗中挑选些适合人家的女儿进宫,就算养在储秀宫里,他日再赐婚宗亲也罢。如今朝堂内外尚有不少随风观望者,皇上要令行禁止,要稳定朝堂,就要拉拢他们!册立后宫,择选秀女,看似是您的家事,实则更关乎国事啊!”
雍正爷猛地抬起头,额上有青筋若隐若现,“一国之事,何时需要压在一堆女儿家的头上了?”
“皇上!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您是一国之君,您的一言一行,您的起卧坐踏,无一不关乎国家社稷。更何况,是您的皇后,您的妃子,您的子嗣!”
张廷玉义正言辞,句句肺腑。
龙案后的人虽胸口起伏不停,却未能出言训斥。
“皇上,您坐上这个位置,您的一切,就都要为朝堂社稷考虑。微臣今日僭越了,可微臣是跟着您一路从雍亲王府走到这紫禁城里来的。这些话,微臣就是掉了脑袋,今日也是一定要说的,还请皇上恕罪。”
张廷玉俯身而跪,久久不起……
怡亲王进殿时,正碰上张廷玉出来。
两人在暖阁外交流了一阵,张起麟便引怡亲王进了内室。
雍正爷的脸色并不好,怡亲王也知道缘由,内心不禁慨叹。
“臣弟给皇兄请安。”
“免礼,”雍正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圈改着奏本,抬手指了指软榻道,“你身上不好,坐着说话。”
“多谢皇兄,”怡亲王也不多做客气,平日里他在东暖阁,也多是坐在软榻上的。
“皇兄也别怪张大人了,实则近来请封后宫的奏章越来越多了。不止朝堂内外,就是边疆部族,蒙古亲贵,也都来折请奏。此事,怕是真拖不得了。”
雍正爷手里的朱砂笔悬在半空,唇上的颜色似乎都淡了三分。
“朕还没有找到遗诏的线索……”
“皇兄!”
怡亲王也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道,“您就是找到了又怎样呢?以眼下的形势,您真的能如愿以偿吗?”
雍正爷慢慢落下悬着的手臂,眼神越发空洞,“我就是不甘心……”
“皇兄,不提朝堂上下的紧张,就是边关,您可刚封了察汗尔丹津为亲王。罗卜藏丹津只得了二百两俸银和五匹缎子,受了如此大的冷落,他能甘心吗?察汗尔丹津未必能制衡他多久,若是朝堂不稳,边关再起了战事,那对咱们大清来说,就是雪上加霜啊。”
殿门口,一直侍立在侧的张起麟,无意听到这些,只能默默地长叹了口气。
午时
苏伟从后殿窜进东暖阁时,雍正爷少有地没在批折子,而是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后殿摆好膳了,去用饭吧。”
衣袖被人扯起,雍正爷有些呆愣地转过头。
苏大公公立刻奉送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今儿是四月十五了呢。”
“嗯,”雍正爷应了一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时间过得真快。”苏公公继续笑。
“是啊,”雍正爷又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