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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容与不由低笑起来,被顾怀警告地捅了捅,方才收起好笑的神色,扬眉凉凉地道:“不错,这修仙之法听上去是既轻巧,又和气,诱人得紧,不过,杜阮他执念太深,只怕早已神志不清,竟没发现——对修仙界而言,这根本就是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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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议事堂出来之时夜色已深,因知晓了太多秘密而分外兴奋的出泉宫弟子们皆难以入眠,以庆祝二人归来为由聚在一处喝酒,后院里一时热闹非凡,仿佛又回到了水阁之中。
顾怀瞅了一眼横七竖八的人,遥遥地向正捉弄人的凌容与递了个眼神,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中,转过长廊,走进了一间亮着微光的房间。
陆朝雪挑亮了烛火,放下书卷,抬头看他,微笑道:“怎么,还要酒么?”烛光之下,她的面容显得十分温柔,眸光似乎更加睿智。
这些年中,不论他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对上她这样淡然的神色,便会莫名安心下来,仿佛天大的事都能迎刃而解。
顾怀一笑坐了下来,递给她一盘端来的莲子糕,低声道:“陆师姐,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陆朝雪点点头,抬手施了个术法,将这小房间封闭了起来,一面笑道:“我也猜到你们还有所隐瞒。譬如,山河卷中不过是令你们修身炼心,凌师弟的容貌如何便会恢复如初,此时大家是被杜阮之事引去了心思,过几日回过神来,你怕是也得给出一个解释。”
顾怀敲了敲头,无奈地笑了笑:“这便是我要告诉您的事了。”说着便将宫主的身份以及“念”的事一并告诉了她,末了眸光灼灼地道,“师姐,我能用‘念’的力量根除魔气,令凌容与恢复原貌,我便想,或许我也能用它复活柳寸芒,甚至可以用来对付杜阮……”
陆朝雪眸中从未有过的惊恐之色渐渐转为凝重,紧拧着眉头抬手覆在他手上,疾声道:“若我是你,我便不会这样做!傻孩子,你以为这真是一件好事么?”
顾怀心中多少也隐隐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见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担忧,心也跟着高悬起来。
“若世上一切都可随你心意而改变,无需你去做任何事,那这世间于你与梦境何异?用不了太久,你便会察觉一切都已失去意义,到那时,我只怕你心智崩溃,生不如死!照宫主所言,你又万万不可死,岂不是永生永世受此折磨?”陆朝雪说着连连摇头,“若我早知此事,一次都不会让你动用,你们两人实在是太莽撞了。”
“是么……”顾怀看着她从未有过的紧张神色,心中仍旧有些犹豫,只觉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见他仍是似懂非懂,陆朝雪敲了敲他的头:“这一次你只是改变了他的容貌,下一次呢?有一便有二,若日后你惯了使用‘念’的力量,某日你们大吵一架,你想让他回来道歉,他也这样做了,你要如何分辨他是自己愿意,还是‘如你所愿’?若你不意操纵了他,他心中如何想?”
……是啊,这样一来,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岂不是都成了他的傀儡?
顾怀听到此处,如当头棒喝,脑中闪过自己手中牵着几根丝线操纵着凌容与的画面,骤觉毛骨悚然,背后起了一身冷汗,一时间恨不得将识海中的流炎灵归阵赶紧扔进东海海底,再放一把火烧了干净。
陆朝雪看他神色,知他终于明白过来,微微放下心来,舒了口气,忍不住责怪道:“宫主实在糊涂,岂能将这样的东西放在一个孩子身上?什么‘真神’‘假神’,这东西就不该有神智。”
“……”顾怀不由失笑,心道,这事也不是日神说了算。
“你得向我允诺,此后再也不随意动用它。柳寸芒也好,杜阮也罢,我们总能找到别的法子解决。”陆朝雪握着他的手,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脸,“我只愿你们好好活着,世间之事,尽力即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决不许用这样后患无穷的法子。”
顾怀点点头,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我答应你。”
这里满室肃然,另一边花前月下,却是一片热闹。
“燕师弟跑哪去了!”
“若是司空师兄在此便好了,看燕师弟敢躲起来。”
“嗐,若是司空师兄见着你们这副神色,怕又要多灌你们几杯了。”
“抓住燕师弟,替司空师兄多灌他几杯吧!”
“哈哈哈哈哈!”
凌容与倚树而坐,笑眯眯地冲下面嚷嚷着要抓顾怀出来喝酒的师兄弟们道:“他隐身跑了,我有什么法子?”
“美人计啊!”哄笑声刚起,说这句话的人便被飞骨追得哇哇大叫,满场飞跳。
凌容与横眉一笑:“美人计,倒也不是没有。”说着双手一拍,霎时间院中场景一变,整个杂草丛生的院落变得火树银花,灯火万千,花树摇曳间,十数个云鬟叠翠的美人纤腰袅娜地自树后转了出来,在众人间衣袂翻飞地翩翩起舞,鼓瑟吹笙,媚惑至极。有那心智不坚的弟子便忍不住伸手去碰,揽入怀中之时,那美人却竟陡然化作一具白骨,骇得怪叫一声,满身冷汗地飞退开去。
凌容与抚掌大笑,几乎从树上摔下来,正在开怀之时被群殴之前,却见不远处一个真正的白衣美人被夏黄泉引着走到了院中,遗世独立般遥遥望来,不由眯了眯眼,飞掠而过,落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挑着眉:“白姑娘,许久不见。”
夏黄泉道:“凌公子,白姑娘是来寻峰主的。”
“哦?千里迢迢,半夜三更,所为何事?”
白樱樱微微一笑,双眸静定地望着他,颔首道:“凌少爷,我是来找你的。”说着便转身向前走去。
凌容与微微一怔,把将翻未翻的醋坛子又按了回去,随她走到了僻静之处。
白樱樱手腕一翻,将手中一个乾坤袋递了过来:“前些时日,山主假死之时,我信以为真,将他留在汤谷山中的旧物一一整理了出来,幸而只是谣传,此行我便是将这些东西送还给他。”
凌容与伸手接过,往里探了探,随手摸出一副画卷,不用打开,已猜到所画为何,不由轻抚过卷轴,垂眸不语。
“山主的画我也见过许多,”白樱樱抬眸看着他眉眼,“每次瞧见我都在想,这世上,有什么人值得被惦记一百年。”
凌容与收起了画,坦然道:“你瞧见了。”
白樱樱不由失笑,想了想道:“山主百年中从未踏足圭泠界,不过有一回我与他在下界办事之事,瞧见空中有飞鳞掠过,其后跟着一叶小舟,听人说圭泠界中若是有人与外界结亲,便会如此迎亲。那时,山主还瞧了许久。”说着她顿了顿,又笑道,“这样的场景,我也十分想再看一次。”
凌容与想着顾怀彼时的模样,心中微微抽痛,直到她已告辞转身,方才回过神来,轻声道了句:“多谢。”
顾怀从陆师姐房间出来之时,月已中天,院中酒席早已散了,却见自己房中还点着灯,忙快步走去,推门而入,正要唤他,霎时愣住——房中四面墙上,挂满了自己的大作,凌容与负手立在正中,一副欣赏画展的模样,却更像是在照镜子,画面一时十分尴尬。
顾怀刷得满脸通红,瞪着眼不知所措,心中一阵无语凝噎——往年他不敢再看这些画的时候,不是叫白樱樱收走了么?怎么会落到他手里?!
他还不知是进是退地立在门口,凌容与已经转过身来,招手道:“过来。”
顾怀关上门,心念电转间已经拿定了主意,转身往他身上一扑,立刻采用以嘴堵嘴的保命措施,希望能把他那些得意洋洋的调侃都堵回去。
凌容与被他投怀送抱以逃避尴尬的蠢办法逗得闷笑起来,在他唇上一啄,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软。
笨死了,自己又怎么会拿他曾经的痛苦取乐?
于是顾怀讨好地望过来的时候,便听他轻咳一声,认真道:“你画得很好……”
顾怀微微一笑,正要说“不如真人”,好把话引开,却听他一字一句,更加认真地轻声道:“我也会给你画的。”
“……”
顾怀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脑中飞速闪过他过往的大作,欲言又止地咽了咽唾沫。
“做什么?”凌容与看着他那副欲哭无泪的神色,威胁地眯了眯眼,“你不高兴?”
“高兴是高兴,”顾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终于忍不住嗤地笑了起来,“只不过,想到后人瞧见我画像的样子,就……更高兴了。”
凌容与冷哼一声,转身向内走去:“那便算了,叫白樱樱给你画吧。”
“白樱樱?真是她送来的?”顾怀跟上去。
凌容与盘坐在塌上,将一个乾坤袋抛给了他。
顾怀接住,打开一看,除了他过往的旧物,里面三样宝物一齐发出清辉,血月斩,蟾宫桂,修月斧,竟是月神传承。
顾怀拢眉道:“她怎么连这个都给我了?当初出泉宫重建之时,这是她偶然在山中所得。”
凌容与乌眸一转,笑道:“或许,是给你的贺礼吧。”
“……”顾怀睨他一眼,机智地没有询问什么“贺礼”,把玩着修月斧道,“十神传承,你我各得其二,日神,海神,山神,龙神,加上月神,这是第五个了,风神传承在小师妹那里,便是六个。”
凌容与却摇了摇头:“那日在卷中见到八神之时我便在想,这山河惊魂卷,连神都能记录下来,难道真只是一位画圣所画?再来,你的春秋笔能直接抹杀人的存在,又岂非神物?”说着他扬眉一笑,“所以据我猜测,这两样法宝虽都与记载中的十神传承不同,却八成也是神之传承。‘天地万象,两仪所育’,山河惊魂卷,应是象神之物,而‘诛,杀,戮,死,灭,无’,想来也是冥神之语。”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虽说在书中燕顾怀得到的象神与冥神传承并非这两样,但谁又知道神留下的传承是否只有那些呢?
“……照你这么说,如今不知所踪的传承,岂不是只剩下炁神与雷神了?”顾怀转眸一想,据书中所写,炁神传承是琼初界这一整座界峰,而雷神传承,雷神……想到此处,他脑中忽的生出一个念头,眸光忽的一亮,与凌容与陡然通明的目光撞在一处,两人对视之间,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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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天雷落下,凌容与睁开了眼睛。
雷光和沙尘还未散去,一片迷蒙之中,他却能清楚地看见云雾间大大小小的峰柱,其下洞府之中,许多人遥遥地站在洞口向此处观望,似在确认大乘期的雷劫是否已经过去,他抬眸看向更远处的一座峰顶,顾怀自巨石之后一跃而出,仿佛缩地为寸,凌空几步踏至他面前,双眸含笑地往他嘴里塞了几颗滋补的丹药,一咽下去,周身沸腾的灵力便平息下来,不至如沸水般盈溢而出,这一次他因在山河惊魂卷中的修炼,一口气升至大乘后期,升得太快太急,便容易境界不稳,故而他虽已渡完雷劫,却不敢妄动,顾怀则顺势盘坐在侧,将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体内,助他巩固境界。
雷劫是在一日前忽然到来的,顾怀怕自己境界太高,引来飞升的劫云,躲得远远的,此时才敢跑回来。一炷香时间过后,凌容与倾身过去,在他脸颊上留了个代表感激的牙印,心满意足地拂了拂衣袂站了起来,眨眼笑道:“燕峰主,据闻你十年一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