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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容与撑不住好奇之色:“雪隐娘……倒从未听过。”
“我给你抓了几只。”顾怀笑了笑,邀功似地从乾坤袋里拿出那几个瓶子,打开一看,却是空的,不由一愣。
“……笨蛋,你都说菩提灵界毁过一次,既已重来,虫子自然也没了。”凌容与嫌弃地说着,却心中发烫,忍不住一把将人拉进了怀中。
顾怀把头搁在他肩上:“没关系,这次再去捉几只吧。”
“……”凌容与想起两人又要分开行动便觉不悦,翻身将他扑倒在塌上,“不要了!”
“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将破天箭带回来的,不用担心。”顾怀安慰地拍了拍他,眸中却也闪过一丝担忧,“倒是你与他们一处……”
“即便真让我去与太爷爷谈判,他也不会伤我。我正好瞧瞧他究竟长成什么模样……”凌容与勾唇一笑,理直气壮道,“何况,他打伤了重孙媳妇,难道我不该找他理论么?”
“……”呸,给嫁妆的才是媳妇!
顾怀磨牙半晌,刚想就此大战三百回合,却觉耳侧呼吸渐沉,他竟已睡了过去。
这几日他与那两只妖兽缠斗,又不知如何入了菩提灵界,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入梦将自己唤醒,又折腾了一整夜,想必确已极为劳累了。不然在这样的石榻上,他也未必能入睡。
顾怀心中一软,在他脸上蹭了蹭,自己也渐渐睡了过去。
黑暗中,本该沉睡的凌容与却睁开了眼,目光幽深地碰了碰他脸上尚未愈合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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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不久,石榻便在烈日的灼烧下化作一块通红的铁板,顾怀满头大汗,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抬眸看时,凌容与正背对着自己,抱臂立在门口,留下一道拉长的影子,似乎是在与什么人说话。
顾怀翻身而起,恰好听见他道:“那又如何?”
对方又说了什么,凌容与轻哼一声,转身走了进来,恰与他撞了个照面。
凌容与一怔,抬手捏住他下巴,满意地扬唇一笑。
顾怀询问地看他一眼,拉下那只作怪的手,又侧头向他身后看去,一个不认识的男子立在外面,看衣着似是一名灵官,正气呼呼地瞪着眼,转身走了。
“怎么了?”
“没什么,”凌容与转身坐在一边的石椅之上,五指轻敲,“不过是传了句话,今夜子时,西门出发。”
……那也能被你气成这样?
顾怀走过去站在他身前,低头看他:“我?那你呢?”
凌容与扬起脸,唇角一勾,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之色:“自然是一起。”
“一起?”顾怀眸中闪过一丝难掩疑惑的惊喜,“不是说要分头行事么?”
凌容与一扬眉:“到时你便知道了。”
顾怀还想再问,却听外面传来阿苏夜的声音:“燕大哥!”
顾怀转过身,便见阿苏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药的美人傀儡。
阿苏夜惊讶地看着他:“咦,燕大哥,你的伤已经好了么?”
顾怀下意识碰了碰脸,又拉开袖子看了看胳膊,果然之前那些伤痕都已消失无踪。好得这样快,难道是……星河石?
顾怀猛地回过头,凌容与不知从哪摸出一块晶石,正搁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见他看来,抬眸若有似无地扯了扯嘴角,表情在 “这种无聊之事绝不是我干的”和“就是我干的快夸我”之间摇摆不定。
……明明两人都知道幻境之中伤痕也不过是幻象而已,解开幻象自然就没事了,为何要多此一举?
想来……是有人看着都觉得难受罢。
顾怀耳根一红,嘴里仿佛被人塞了一颗糖,若不抿起唇角,甜意都要溢出去似的,忙端起那碗极苦的灵药一饮而尽,好压一压舌根下的甜味。
见他喝了药,阿苏夜抬手抿了抿鬓发,冲他一笑:“燕大哥,大战之后,城中许多修士元气大伤,我还要去城中为大家疗伤,你先歇息一会儿罢。”
顾怀这才发现她衣袖上沾了许多药渍,乌发也不再是两根小辫,而是高挽在脑后,显得干练成熟了许多,眼前不由晃过她临死的情景,一时怔住,心生不忍。
阿苏夜已经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顾怀忽出声叫住她,“我们同你一道去。”
阿苏夜回过头来,目带惊喜道:“真的么,燕大哥?”
凌容与“咯”地一声撂下了手中的晶石,威胁地眯眼睨着他,沉声道:“真的么,‘燕大哥’?”
“……”
顾怀打了一个激灵,好笑地瞧他一眼,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普跃。”
昨夜里说到普跃之时,他便想到既然此人是六界峰派来的暗探,也许会知道六界峰之人藏匿在何处,因而不如趁此机会找找他的踪迹,或许拔出萝卜带出泥呢。
凌容与会过意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本正经地伸手推开他,起身一拂衣摆,对一脸茫然的阿苏夜道:“走吧。”
顾怀偷笑着跟在后面,伸手去够他的衣袖,捞了两把,便被反剪住双手,半拉半拽地往前走。
“燕……”出了若华殿,阿苏夜回头刚欲说话,却见阳光之下,两个少年正互相推搡着往前走,一个笑眯眯地往上凑,另一个一脸不耐却始终拽着他不松手,两人眼中都是一抹毫不自知的温柔,仿佛已自成一个小世界。
阿苏夜黯然垂下眼眸,掩去一丝欣羡之色。
街上空荡荡的,除了巡逻的士兵,似乎没有几个人,直到三人转过一块岩壁,眼前忽出现一块巨大的凹地,应当是一个干枯了的湖泊,看上去像是骷髅上失去眼珠的眼眶,有些渗人。
而许多人却都围坐在凹地边上,面露惬意之色,几个美人傀儡端着灵药,正在人群中一一传递。见阿苏夜出现,众人都点头行礼:“阿苏夜殿下。”
阿苏夜冲众人回了礼,转身对顾怀二人道:“燕大哥,你们先在这里坐坐吧,我去熬药。”说着便同几个美人疾步向一边走去。
“七宝湖,传说中菩提灵界最大的湖泊。”两人站在凹地边,凌容与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哈,年轻人,七宝湖不仅是菩提灵界中最大的湖,怕也是七界峰中最美的湖吧?”一个盘坐着的灰衣男子望着湖面,忽插口道,“你看这五色的波澜,清如明镜的湖水。依我看,其他六界中都不会有这样美妙的景致。”
“那是自然,否则六界峰之人为何要千方百计攻入我界?”另一人冷哼着将一颗石子扔进了湖中。
凌容与张了张口,似欲反驳,却又别过眼,只是踢了踢脚下的石头。
顾怀的目光犹疑地在众人脸上逡巡。奇怪,这里分明只有一个干涸的湖泊,为何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一般……难道说,他们眼中的景致仍旧停在一百年以前?!
顾怀愕然地推了推凌容与,后者却给他递了一个“你可算发现了”的眼神,显然早已知道此事。
那灰衣男子目光一亮,忽认出他来:“你就是那夜勇伤三界峰主的燕修士,是么?”顾怀刚要点头,那人已转眸看向凌容与,“那你就是与他私定终身却被家人反对,只好离家出走的那个圭泠界之人咯!”
“……”还好伍冽深再三警告众灵官不得将昨夜商议之事说出去,没人敢提役心誓的事,否则以菩提灵界这谣言流传的速度,凌濯清今日该要派人来逮自家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熊孩子了。
顾怀与凌容与对视一眼,忽觉这张脸的确是太过招摇,尤其是在凌濯清已招摇了一回之后,更是醒目得如同一块找打的活招牌。
此时众人亦都发现了二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来,夹杂着隐约的敌意和难掩的八卦之光。
顾怀一时不由满心悔意,早该叫他易个容什么的。
凌容与倒是一脸坦然,忽无辜又苦恼地皱起眉:“我是普跃的朋友,是他传讯让我来的,此前我亦不知界中有此等大事。”
“……”顾怀被这机智的栽赃和自然的演技惊呆了,瞠目结舌地看过去,却被他一把揽住肩,继续信口胡说:“之前我们吵了一架,不料顾怀竟躲进菩提灵界中,还好被普跃撞见,告诉了我他的下落。可我入界之后,却没见到普跃,你们谁见到他了么?”
顾怀只觉满心凌乱,瞪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苍天呐,小坏蛋什么时候变成演技派了?
众人眼中的敌意却当真消退了许多。一来他不过是个小少年,长得又很好看,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地看过来,无邪得很,没人能狠得下心怒目而视,二来日神传人燕顾怀英勇杀敌的事无人不知,此时在菩提灵界中声望正高,人人都乐得听几句他的八卦,三来凌容与又以熟稔的口吻提到了他们认识的人,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
果然当下一个少女便忍不住出声道:“普跃不在这里,他已经走了。”
“走了?”凌容与转眸看着她,少女脸上微红:“恩,那夜我恰撞见他往城外跑,他说要去找自己的亲人,接着便急匆匆地走了。”
“……”还真是去找自己的亲人了。
顾怀忍不住扶额,菩提灵界中人什么都好,就是世外桃源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人人都不太爱动脑,竟也不会觉得这样临阵脱逃之人有哪里不对。
凌容与已穿过人群,走到那少女身边,含笑道:“他家在何处,能带我去么?或许他已回来了?”
那少女欣然应允:“好,你们跟我来吧。”
普跃的住所也只是一个岩洞,里面纵有什么线索,也只有百年前的人方才能看见。
顾怀在空荡荡的洞穴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一寸寸墙拍过去,也没有什么机关密道。
凌容与正站在门口问那少女:“你知道他的亲人在哪里么?”
少女摇摇头:“不知道。普跃十年前便住在这里,没见过有什么人来寻他……你是他的朋友,也不知他亲人在何处么?”
凌容与眸光微动:“……不知道,我与他亦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那你一定是在东灵雪山遇见了他吧?”那少女弯眸一笑,目光中流露出向往之色,“他每隔数年便会去东灵雪山置办些仙花仙草回来,就种在那里,漂亮极了。”
凌容与顺着她所指望向一片荒地,不动声色地一笑:“这些都是么?你最喜欢哪一朵,可以送给我一枝么?”
……喂喂,这么点事不用牺牲色相吧?
顾怀一踏出门便听见这一句,忙凑过去拽了他一把。
凌容与回过眸,冲他意味深长地一勾唇角。
顾怀无语地收回了手,暗暗腹诽,没见过这么霸道的人,自己瞎吃醋就算了,还偏要让我吃回来才高兴。
那少女似乎没发现两人这边暗流汹涌,笑眯眯地在空地上折了一下,转身将手中凭空出现的一枝橘红色双叉花蕾递给了他:“这一支鹿角花吧,开花的时候会像烟花一样漂亮。”
凌容与若有所思地接过来,抬眸冲她淡淡一笑:“多谢,这也恰是我最喜欢的花。”
……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还喜欢花了?
顾怀垂下眼眸,这回当真觉得那花刺眼起来。
少女微笑道:“我叫楼翩翩,就住在隔壁,若见到普跃,我便来告诉你,好么?”
“好,我静候你的消息。”凌容与忽自乾坤袋中翻出一只青铜鸟递了回去,“你将此物交给他,或许会有人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