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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这帕子上伏着的金黄桂花便顺势跌落在了那莹白的手背上,宛若碎金一般,细看,这帕子上竟是不知何时沾染了些许艳色,想来应当是从酆如归唇瓣上蹭下来的罢。
姜无岐忽而鬼使神差地问道:“你碰过许多人的唇瓣么?”
这具身体碰过多少人的唇瓣着者并未提及过,至于他,从始至终都只碰过姜无岐的唇瓣而已。
酆如归对于姜无岐发此问有些惊愕,却故意不据实作答,反是启唇笑道:“道长,你问这个作甚么?”
“贫道……”姜无岐一时语塞,思忖须臾,坦诚地道,“贫道亦不知自己为何会有此问。”
酆如归失望地喟叹道:“我还以为道长对我十分上心才有此问,却是我多想了。”
上心?如何才算是上心,他与酆如归结伴而行,积德行善,他允许酆如归近身,纵容酆如归吸食他的血液,可算是上心?
酆如归见姜无岐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心生捉弄之意,又以指尖轻弹了下姜无岐的唇角。
姜无岐捉住酆如归的指尖,严肃地答道:“贫道也不知对你算不算是上心。”
“是么?”酆如归抽回手,端端正正地坐了,又扬声道,“小二哥,劳烦将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热一热,再要一份藕粉桂花糖糕,一份油菜香菇包。”
方才俩人坐下用早膳后不久,酆如归便飞身而出,去救那男童了,姜无岐亦是紧随其后,故而俩人点的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上来时,俩人已不在了,只最先上来的一碟子藕粉桂花糖糕被酆如归用尽了,而现下那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显然已经凉透了。
小二哥招呼完方进大堂的食客,便走到酆如归与姜无岐那桌,殷勤地又抹了抹桌面,才收了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热情地道:“好咧,两位客官稍等。”
不多时,热好的阳春面与鲜肉虾仁馄饨便又端上来了,酆如归执起调羹,张口用着鲜肉虾仁馄饨,并不再言语,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留予姜无岐半分。
姜无岐亦用起了阳春面,俩人一时无话,反是旁的食客的交谈声时不时地窜入耳中。
邻桌的食客谈的正是适才的那梁景文,其中年长的一人道:“那梁景文与陆元柏俩人俱是经纶满腹,又是与人为善,却未想,而今一人下落不明,一人行为古怪。”
另一人并不赞同:“我却不觉得有甚么古怪的,他是一时心急,以为断腕为陆元柏所有,才拿了那断腕欲要去见陆元柏的父母,算得上合乎常理罢?”
年长之人不解地饮了口热茶:“可寻常人哪里会去拿那断腕?”
由此看来,那梁景文的说辞倒是颇为受用。
可梁景文既是与人为善,又是何人恨他恨得要斩断他的手腕子,毁去他的前程?纵然梁景文文采过人,但不过是一介布衣,并无政绩,又无声望,朝廷断然不会要一个残废之人为官。
酆如归一面思索着,一面用尽了鲜肉虾仁馄饨,又去吃方才上来的藕粉桂花糖糕。
这一碟子的藕粉桂花糖糕仅仅四块,他一口气吃下了三块,正要去取第四块时,坐于对面的姜无岐问道:“酆如归,你不是要喂我吃这藕粉桂花糖糕么?”
酆如归不理会他,慢条斯理地将那藕粉桂花糖糕一口口咽下,而后却是以指尖逗弄起了旁边的鸟笼中的乌鸦来。
那女鬼被这可恨的酆如归困于乌鸦的肉身中,无法逃离,恼怒非常,见酆如归不要命地自己探进指尖来,当即用尖锐的喙去啄,可惜不知为何,酆如归总能及时躲过,令她扑空。
她又扑腾着一双翅膀去拍酆如归的指尖,并以一双锐利的双爪去抓酆如归,纵然她如此拼了命地想要酆如归见血,酆如归却仍是毫发无伤。
姜无岐见酆如归全然不理会自己,只顾逗弄那乌鸦,关切地道:“你且小心些。”
酆如归原本仅仅将一指探入了鸟笼子里,闻言,非但不听劝阻,更是将整只右手手腕子都送了进去。
这右掌中尚有昨夜酆如归那磨人的瘾发作时被他咬破的口子,那些口子已愈合了,生着嫩红的新肉。
酆如归视他为无物,姜无岐却生怕酆如归受伤,索性将鸟笼子一提,放在了自己手边。
酆如归瞧着自己被迫从鸟笼子退出来的右手,以及那被鸟笼子上的铁丝擦出的一道红痕,终是抬眼望住姜无岐道:“道长,我受伤与否,与你有何相干?”
“你受伤与否,当然与贫道相干。”姜无岐后知后觉地问道,“你可是生贫道的气了?”
酆如归不答话,只以一双柳叶眼望住了他,双目中泛着盈盈水汽。
姜无岐又问道:“你不喂贫道藕粉桂花糖糕,是由于生贫道的气了么?”
酆如归将一只手伸到姜无岐眼前,咬了咬唇瓣:“道长,你弄伤我了。”
“抱歉。”姜无岐见状,小心翼翼地执着酆如归的指尖,满面歉然道,“很疼罢?”
酆如归反握住姜无岐的手,指尖一动,又如同抚琴似的,轻点着姜无岐的手腕内侧,万般委屈地道:“道长,很疼。”
每每鲜血淋漓之时,这酆如归从不喊疼,此刻,不过浅浅的一道红痕,他却是会喊疼了。
姜无岐低叹着道:“是贫道的不是。”
“全数是你的不是。”酆如归张口轻咬了姜无岐的手背,“你说得不错,我是生你的气了。”
姜无岐疑惑地指了指油菜香菇包,道:“你既生我的气了,你又不喜素食,为何要点这油菜香菇包?”
酆如归尚是王府二公子时,从不挑食,成为酆如归后,受这具身体影响,极少用素食了,他先前点这油菜香菇包确是为了茹素的姜无岐点的。
但被姜无岐当面戳破,他并不愿认下,便快手取了一只油菜香菇包送入口中,口齿含糊地道:“点这油菜香菇包,自是因为我喜欢吃。”
第19章:黄泉路·其十五
酆如归吃着一只油菜香菇包尚且不满足,又像是怕姜无岐与他抢一般,取过一只塞入口中,他的双颊登时鼓胀了起来,全然无平日里唇角含笑,目无下尘时的绝代风华,倒是多了些人间烟火气,浑然不似修炼千年的恶鬼。
姜无岐怕酆如归噎着,并不与他争抢,反是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柔声道:“吃慢些。”
酆如归直觉得背脊灼热得厉害,好似起了一把高火,将他的骨髓都要熬化了去,这又熨帖又难耐的错觉,催得他伏于胸腔内的心脏时而安定,时而躁动。
他一面咀嚼着,一面望着姜无岐那副温润的眉眼,竟是微微失神。
他不爱这油菜香菇包,好不容易将挤在口腔中的两只油菜香菇包用尽,便不愿再吃了。
但面上,他却是趾高气扬地道:“还有三只油菜香菇包便当我施舍于道长的了。”
“你勿要生贫道的气了罢?”姜无岐从酆如归背脊收回手,对于酆如归高傲的姿态毫不介怀,大度地道,“这三只油菜香菇包你若是要吃,便尽数吃了罢。”
酆如归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动气,许是由于姜无岐道不知对自己算不算是上心,又许是仗着姜无岐性情温和,在闹那良久未曾发作过的少爷脾气。
他思忖须臾,顿觉是自己欺负了姜无岐,一抬眼,见姜无岐用着那清汤寡水的阳春面,不由启唇道:“道长,你且抬起首来。”
姜无岐不解地依言抬起首来,下一瞬,一只油菜香菇包便送到了他唇边。
他并不张口去咬那腾着热气的油菜香菇包,而是松了口气道:“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酆如归捉住姜无岐执着竹箸的那只右手,将竹箸从其中抽了出来,又摩挲着那生着剑茧的虎口,笑道:“我不生你的气了,只消你将这油菜香菇包吃了。”
“好。”姜无岐就着酆如归的指尖,一口一口地咬着油菜香菇包,这油菜香菇包汁水丰盈,汁水从破口涌出,蜿蜒至酆如归的手背、手腕,又没入了衣袂当中,晕出一大块油渍,衬着火红的软缎子,实在是刺眼万分。
“贫道自己来罢。”姜无岐说罢,便要将酆如归指尖的小半只油菜香菇包接过去,酆如归却是不肯:“道长可是嫌弃我了?连我喂的油菜香菇包都不肯吃了?”
姜无岐摇首道:“贫道绝非不肯,只是你这衣衫……”
“这衣衫有何紧要的?”酆如归双目灼灼地催促道,“道长是不想我消气了么?”
姜无岐无法,不得不接着吃那油菜香菇包,快要吃完时,最后一点面皮被掐在了酆如归的大拇指与食指之间,他用舌尖轻轻一挑,才送入了口中,那酆如归却是顺势将食指指尖探入了他唇齿间,磨蹭了下他的舌面。
“你做甚么?”姜无岐略略一怔,当即将酆如归的指尖吐了出来。
酆如归亦不知缘由,为掩饰自己的心虚,遂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道长的舌面亦很是柔软。”
倘若自己是女子,酆如归这般行径,实乃登徒子所为。
姜无岐低叹一声:“酆如归,你……”
“我如何?”酆如归生怕姜无岐直言要他下一回勿要如此,便又取了一只油菜香菇包抵住了姜无岐的唇瓣,哄道,“姜无岐,再吃一只罢。”
姜无岐听酆如归唤自己为姜无岐便知酆如归已消了气了,也不追究酆如归方才到底意欲何为,又张口去吃那油菜香菇包。
酆如归将三只油菜香菇包都喂予姜无岐吃了,才将之前捏揉了许久的那张帕子递予姜无岐,得寸进尺地道:“姜无岐,我喂你吃了三只油菜香菇包,为做报答,便劳烦你将我手上的汁水擦拭干净罢。”
姜无岐用左手接过那张帕子,擦拭着酆如归右手指尖,而那右手仍在酆如归左手的掌控中,被摩挲着虎口。
姜无岐擦罢指尖、手背、手腕子,又将酆如归的衣袂扯上去了一些,但那汁水却没得甚深,他直将那衣袂扯到了手肘处,那汁水都未止歇。
俩人身处最为角落的一张桌边,无人注意,但再往上,露出酆如归的整条手臂来,姜无岐却下意识地认为不妥,纵然这酆如归是男子,但……姜无岐阖了阖眼,而后将酆如归的衣袂扯下,遮掩住他肌肤莹白,曲线姣好的手臂,才道:“待回房再擦拭可好?”
“不好。”酆如归一口拒绝,却是乖顺地将右手收了回来,转而拿起姜无岐用过的竹箸,擦着被他摩挲了好一阵的虎口,将竹箸又还了回去。
姜无岐继续用阳春面,待汤水都滑入了腹中,又听得酆如归问道:“那油菜香菇包的滋味如何?”
遭此一问,姜无岐绞尽脑汁却全然记不起来那油菜香菇包是何滋味,却是酆如归指尖沾染的胭脂香气记得分明。
他忽而有些许耳热,凝了凝神,才坦诚地答道:“我也不知油菜香菇包是何滋味。”
酆如归闻言,心道:是因为我强迫他允我喂食于他,使得他心生不快,才尝不出滋味的罢?
思及此,酆如归猛然起身,面上的笑意褪尽,瞥了姜无岐一眼,淡淡地道:“你且慢用,我先回房去换件衣衫。”
姜无岐不知酆如归为何喜怒无常,只道他做了千年的恶鬼,心思古怪,阴晴不定。
他盯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阳春面,苦笑着暗道:要如何慢用?
第20章:黄泉路·其十六
姜无岐又枯坐片刻,思量着酆如归应当已换过衣衫了,才上了楼去。
这楼梯想来有些年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