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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姜无岐一身道袍虽有破损,却庆幸地未曾渗出猩红来,他不觉松了口气,继而一把扯住了姜无岐的手腕子。
姜无岐顺着酆如归的气力,转了一个圈,背对酆如归而立,姜无岐后心的一块擦伤旋即暴露了出来。
酆如归心下一疼:“你受伤了,疼么?”
“不疼。”姜无岐回过首来,酆如归的双目雾气蒙蒙的,姜无岐被他这样望着,莫名有些耳热,勉强笑道,“这伤不及指甲盖大,伤口亦不深,当真不疼。”
酆如归的双手分别攀住姜无岐的双肩,额头抵在姜无岐那对蝴蝶骨中央的脊椎上,忽然恶狠狠地道:“我定要将来梁景文寻出来,将他剥皮抽筋,一张皮做成垫子,弃于集市,遭世人踩踏,余下的骨、肉、内脏好生拿麻袋装了,丢于山林,供飞禽走兽啃食。”
这番话充斥着戾气,姜无岐从未听酆如归以这般的语气说过话,立即转过身去,望住酆如归的眉眼道:“梁景文倘若确实如女鬼所言贩卖妙龄少女,以获取银两,那他之罪孽自是罄竹难书。但他却应当交由官府处置,你何必要让他的血污了你的手?”
酆如归宛若受了委屈似的,双目生红,咬着唇瓣道:“好罢。”
“不许再咬了。”姜无岐无奈地道,“你那唇瓣尚未愈合。”
“好罢。”酆如归松开唇瓣,取了伤药出来,为姜无岐上过药,才道,“那女鬼恐怕与那毁容女子有干系,你走后,那女鬼差使陆元柏欲要将她抢走。”
姜无岐问道:“那陆元柏而今在何处?”
酆如归答道:“他断了右足,我又将他的左足以及一双手臂卸去了,将他留在了隔壁。”
“走罢,我们一道去看看他如何了。”姜无岐走在前面,酆如归幼稚地踩着从姜无岐身上流淌下来的水渍,紧紧地跟在姜无岐身后。
俩人行至毁容女子与陆元柏所在的房间门前,由酆如归解去了术法,推门而入。
那毁容女子竟不在床上,酆如归放眼望去,吃惊地见得那陆元柏以齿咬着毁容女子的后襟,仅凭断了的右足,拖着她一点点地往前挪动,居然已挪到了桌案前。
酆如归疾步走到陆元柏面前,伸手一拍陆元柏的头顶心,令他松开了牙齿,接着,便将毁容女子扶到了床上。
毁容女子经过这一遭的折腾,露在衣衫外的肌肤破了些皮,整体无恙,并未醒来。
酆如归居高临下地盯住了向他呲牙咧嘴以示不满的陆元柏,笑道:“那女鬼倒是好手段,将你调教得这样听话。”
陆元柏齿上沾满了猩红,他一张脸无一块好肉已是可怖,衬着这猩红,更是直如索命的罗刹。
酆如归却是一脚踩住了陆元柏的后心道:“你若再轻举妄动,我定取你性命。”
姜无岐也不制止酆如归,只在一旁观察着陆元柏的神色。
片晌,姜无岐探过毁容女子的鼻息,才朝酆如归道:“走罢。”
酆如归为防再生变故,将陆元柏以绳子牢牢捆住,才与姜无岐一道出去了。
姜无岐以指尖在门上画了个符咒,又压低声音道:“你可是怀疑那陆元柏尚有神志?”
酆如归颔首道:“我确是不信那过世不过三月余的女鬼有这般厉害的手段,能使人神志全失,听凭她调遣。”
姜无岐走在前头,道:“或许被你猜中了。”
不待酆如归细问,姜无岐已出了客栈,隐入了雨帘之中。
依那女鬼所言,梁景文所犯的滔天罪孽与青楼有干系,俩人便直赴青楼。
这逢春城的青楼大多聚集于咬春巷子里头,而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咬春楼,咬春楼太过出名,这巷子原本的名字渐渐地被人遗忘了,时日一长,便唤作咬春巷子了。
青楼皆是夜幕降临了,才挂上大红灯笼,开门迎客,而今连午时都未至,全数青楼自是紧阖着大门,里头鲜有动静。
酆如归与姜无岐对视了一眼,便齐齐地飞身入了咬春楼。
俩人修为不俗,转瞬便进了咬春楼的后院,分头而去。
约莫半盏茶后,俩人已悄无声息地将这咬春楼搜寻了一遍,又在后院汇合了。
俩人互相望着对方摇了摇头,便往旁的青楼去了。
俩人又耗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将这咬春巷子的十数家青楼一一搜寻了,都未寻到梁景文的半点踪影。
酆如归出了咬春巷子,在边上那迎春巷子的一屋檐下躲雨。
未多久,被酆如归指使着去买钟水饺的姜无岐便端着一碗钟水饺回来了。
覆在碗面上的油纸一掀开,里面被红油浸泡着的钟水饺便露了出来,色泽红亮,又因添了芝麻、蒜蓉、小葱之故,闻起来香气扑鼻。
酆如归接过钟水饺,咬上一口,里头的肉馅便伴着肉汁没入了他口齿间,他方要问姜无岐要不要尝尝,却见不远处有一穿着杏色衣衫的少年挽着一白衣公子的手,巧笑嫣兮地撒娇道:“公子,你今夜还来么?”
那白衣公子看起来风流成性,他捏了下那少年的腰身,狭促地笑道:“今夜再来,我明日怕是要死在你床榻之上了罢?”
——却原来这迎春巷子竟是小倌馆的所在,因好男风之人少,又于颜面有碍,小倌馆不在外观上做文章,乍看起来与寻常人家的住处一般模样。
酆如归急急地将口中的钟水饺咽下,又小心翼翼地去窥望姜无岐。
姜无岐可会对违逆阴阳,行交合之事的杏衣少年与白衣公子嗤之以鼻?
第32章:黄泉路·其二十八
姜无岐惯常一样的眉眼温和,酆如归稍稍松了口气,却乍然见得那白衣公子将杏衣少年揽到了怀中,覆下了唇去,直吻得杏衣少年喘息连连,浑身直颤。
俩人又吻了良久,才难舍地分开,酆如归甚至能瞧见俩人唇间尚且牵扯着的几丝津液。
白衣公子走后,杏衣少年望了许久,连手中的油纸伞都忘了撑开来,直到再也瞧不见那白衣公子的半点身影了,才一身湿透地回了院子去,将门阖上了。
姜无岐面上依旧如常,酆如归本该庆幸,却忍不住想问姜无岐对断袖是如何看待的,但他一时间不敢,亦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只得沉默着去吃那钟水饺。
这具身体性喜荤食,起初他因心下忐忑,顿觉口中没甚么味道,但吃下半碗,其中的肉馅便将他勾住了。
忽地,姜无岐竟是将一只手覆在了酆如归肩上,催动内息。
热度从姜无岐的掌心传了过来,酆如归登时周身发热,又起了些白气,不多时,一身的红衣便被烘干了。
酆如归直觉得每一分皮肉俱是姜无岐的体温,霎时连手中的钟水饺都端不稳了。
姜无岐将那险些坠地的钟水饺接了过来,温言道:“你小心些,勿要将这钟水饺摔了。”
“这碗与这调羹都是你从店家借来的罢?倘若被我摔了去,你可是要破费了。”酆如归分明知晓姜无岐是关心于他,却不知自己为何一开口便这般刻薄,许是姜无岐太好欺负了罢?
姜无岐摇首道:“并非如此,我看你如此喜爱这钟水饺,若是摔了,你便没得吃了,那店家生意繁忙,你须得再等候许久,贫道才能将新的钟水饺买来,且这钟水饺还热着,烫伤了你便不好了……”
酆如归以指尖虚虚地抵着姜无岐的唇缝笑道:“我乃是修行千年的恶鬼,哪里会被这点温度烫伤?”
姜无岐认真地道:“纵然你不会被烫伤,但这钟水饺汤汁里有肉汁,又有红油、芝麻、蒜蓉、小葱,汤汁溅起来也定会污了你的衣衫。”
这番话于姜无岐而言并无他意,但于酆如归而言却近似于甜言蜜语。
在适才姜无岐言语间,酆如归的指尖被迫沾染上姜无岐的气息,这时滚烫得厉害,逼得酆如归急急地将那指尖收了回来。
但那指尖却被姜无岐捉住了,姜无岐一手端着钟水饺,一手掌心向上,贴着酆如归的指腹,低首问道:“你这手背上怎地会有伤?”
这手背上的伤是那陆元柏抓的,并无大碍,不过浅浅的数条,早已不往外渗出血来了。
酆如归便将他当时与陆元柏之事细细讲了,又道:“我无事。”
“那便好。”姜无岐松开酆如归的指尖,将钟水饺往酆如归面前一递,“吃罢。”
酆如归非但不接,还耍赖道:“这碗太烫了,我端不住,你喂我罢。”
这酆如归方才还道他乃是修行千年的恶鬼不会被这温度所伤,而今却又道这碗太烫了,端不住,姜无岐无奈地一笑,执起调羹,将钟水饺往酆如归唇边送。
酆如归未及上唇脂,但他的唇色原就嫣红,染上了点红油后,更是鲜艳欲滴,他张口去吃钟水饺时,又会泄露出点舌尖来,那舌尖竟是较他的唇色绮丽上许多。
姜无岐却是心无杂念,按着酆如归进食的速度,将钟水饺一只只地喂予他吃。
一碗钟水饺很快便仅余下一只,酆如归口中还有一只钟水饺未咽下,便摆摆手,口齿含糊地道:“姜无岐,你吃罢。”
姜无岐柔声拒绝道:“还是你吃罢,贫道禁绝荤辛。”
酆如归沉思着道:“禁绝荤辛?据我所知并非所有道士都不食荤辛,三净肉便可食。”
三净肉,即不见杀,不闻杀,不为己杀。
姜无岐笑道:“你所言不错,但依恩师所定下的规矩,贫道连三净肉都食不得。”
“好罢。”酆如归也不勉强姜无岐,便就这姜无岐的调羹用完了最后的一只钟水饺,其后,他却是抢过姜无岐手中的瓷碗与调羹,将调羹丢进瓷碗当中,又将瓷碗放在一旁。
姜无岐满心疑惑,下一瞬,却便酆如归拥住了。
酆如归如姜无岐方才一般,催动内息,不多时,姜无岐的道袍便也烘干了。
而后,酆如归推开姜无岐,望住了姜无岐的双目问道:“你为何只将我身上的衣衫烘干,却不将你自己身上的道袍烘干?”
“这道袍干或不干,于贫道并无妨碍,但你那瘾从昨夜起发作了足有三回,身体虚弱,身着湿衣极易受凉。”姜无岐歉然道,“贫道之前只顾着搜寻那梁景文了,却忽略了此事,当真是对你不住。”
酆如归怔怔地凝望了姜无岐片刻,却是得寸进尺地道:“道长,你既对不住我,便须得应允我一件事。”
——应允我即便知晓我是断袖,亦会待我如现下一般。
他唇瓣颤动,喉间战栗,但这话却堵在了嗓子眼,如何都挤不出来,他实在鼓不起勇气,当着姜无岐面承认自己乃是断袖。
姜无岐好脾气地道:“你要我应允何事?”
酆如归胡乱地指了指被他放在了一旁的瓷碗与调羹,道:“你去将这瓷碗与调羹还了,再买一只猪肉梅干菜饼来与我吃罢。”
“好罢,你稍待。”姜无岐端起瓷碗,方要走,酆如归却是变了把油纸伞来,塞到他手里,抿唇笑道:“我好容易才将道长你的道袍烘干了,你可切勿又淋湿了去。”
“多谢。”姜无岐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执着油纸伞,施展身法远去了。
酆如归盯着姜无岐消失的方向,微微失神,耳侧却猝然响起了一少女的哭泣声。
他循声而去,到了咬春楼后院偏僻处的一间小屋前,这小屋屋门被一条锁链锁得死紧,又无窗户,不难猜测里头的少女不是犯错受罚,便是不愿顺从地跃入火坑,才被关于此处。
他以指一点,那小臂粗的锁链便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