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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院门一瞧,整个杏林城早已是一片烈焰冲天的火海。
巷子里,横尸遍地;街道上,房屋尽毁,匾额旌旗落了一地;有女子孩子的凄厉尖叫声不绝于耳,和着兵器铠甲的铮铮铿响,将整个杏林城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他五人带了个孩子穿街走巷,沿路小心避开丹丰残军,急急往城门的方向逼去。
子时三刻,当那道厚重的铁门被轰隆一声撞开,伴着一阵兵器铁甲的轰鸣和马蹄震响,一人着银白盔甲,持剑冲了进来。
李然躲在暗处,定睛一瞧,目中不由一亮。
风起云涌第二十二章
'西平永乐殿'
永乐殿内,蟠龙烛火摇曳生辉,却依旧照不亮一殿的昏暗。
苏沫端坐在龙椅上,半张脸掩在夜色中,神色悠远莫测,恭槐安满脸小心谨慎地候在一旁,时不时偷偷觑他一眼,脸上冷汗密密生了一层又一层。
“句瞀那边今日来了消息,你可知道?”
他边说边将一封打开的明黄奏报扔到对方面前,淡淡道:“自己瞧瞧吧。”
赵妍垂眸一扫,将“庆原密使徐圆”六个楷体大字收入眼中,不免微微一愣,在片刻的怔愣里,将事情始末前后一想,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竟也入了他人的套。
“如此明显的栽赃,陛下也信么?”
她语含讥笑,也并不为自己辩解,只含笑望着对方,神色坦然。
苏沫皱眉不语,片刻后一脸莫测地问:“朕还能不能信你?”
此话一说,但见那华贵女子略一怔神,复又敛容正色道:“没有陛下,便没有臣妾。妍儿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表哥,为了我西平与庆原大业。”
她神色肃然,在永安殿那一点火烛下,修长身影投在鎏金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抹婀娜剪影,张扬着骄傲与坚定。
苏沫在长久的漠然里,未点头也未摇头,只盯着她深望,末了叹一口气,道:“但愿如此。”
如此沉声一叹后,阖眼靠在椅上再不言语,仿佛是真的舒了口气。
少顷,殿外值勤的小内监躬身进来,见了赵妍略一愣神,复又惶恐之极地跪下禀道:“陛下,姌昭仪她……”
“姌昭仪?”
苏沫沉声问来,神色冷漠,语带隐怒,小内监吓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方想起来如今宫中再无姌昭仪,立马重重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复又俯身跪下,诺诺道:“陛下息怒。”
那人不语,恭槐安眸中一动,低声道:“陛下,莫不是那一位出了什么事故?否则谅这奴才有一百个胆,也不敢犯这样的错。”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苏沫未应,却是赵妍边垂眸理袖子边问:“究竟出了何事?”
小内监犹豫再三,照实禀道:“永惠宫那边差人来报,称太医方才替姌常在请了脉,说再这么下去,腹中龙胎恐有不保。”
他放说完,却见赵妍脸色一变,低声喝道:“那还不快去开方子?”
听语气,竟十分急切。
小内监吓了一跳,忙道:“娘娘息怒,并非太医不肯开方子,而是……而是……”
话到后来,已说得吞吞吐吐,却是座上那人沉默良久后,一脸不耐地喝道:“快说!”
“糊涂东西!还啰嗦什么?”
那小子见他师傅正一个劲地朝他打眼色,再不敢耽搁,忙道:“是常在自个儿不愿意,太医也没有法子,因而只能禀报皇上……与娘娘。”
语毕,还偷偷瞧了眼赵妍的神色,但听一阵当啷之声,众人皆被吓得一个惊跳,却原来是苏沫手一扫,将一个鎏金瓷碗挥了下去,眼中有深不见底的怒意:“饶她一命已多,竟还如此不安分!不知好歹!”
“陛下息怒。”
恭槐安忙以眼神示意那小内监过来收拾,一面拿帕子擦拭龙袍上的茶渍,一面好声劝慰,
赵妍却并未应和,正然道:“既然事关龙胎安危,还是小心为上,陛下不妨去瞧瞧,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不去!”
苏沫挥手,让恭槐安退开,负手在殿内站定,一脸的震怒难消。
“陛下可以不在乎她,却不能不在乎皇嗣!”
对方神色坚持,话亦不可谓没有道理,他望着一殿的夜色沉默良久,终是点了点头,抬脚走出殿去,却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一脸震怒地回了来,恭槐安小跑着跟在后头,一脸的惶恐不安。
赵妍彼时已出了永乐殿,收到消息后,唤了恭槐安去问:“究竟出了何事?”
恭槐安凑近她低声细说一二,她听后,面上神色全然不变,沉默良久,淡淡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连本宫都要苦心算计,她竟公然去要?却不知,那个位置也不是人人都可坐的。况且,也得看他给不给啊。”
这一声轻叹,几不可闻,神色间所有的委屈与不甘,也很快便消失殆尽,只一眨眼的功夫,又成了那昔日里华贵高傲的赵贵妃。
'丹丰杏林城'
厉子辛快马一到,正要擦身而过,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之极的声音,他神色一变,伴着一阵仰天马嘶,一拉缰绳停下马来,蓦然回首,顺着那声音所在的方向,在人群中寻找,少顷蓦地一怔,脚下催马疾驰而去,在离那人十几步远处,一个翻身下了马来,继而几个跨步过去,在两步远处站定,一脸不敢置信地问:“殿下,真是你?”
李然一手抱着那被吓坏了的孩子,伸出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肩,欣然一笑,道:“果然瞒不过你。”语毕,颇动情地说,“好在,还能活着回来。”
对方久久不语,目中有点漆荧光,在那一弯月色下,面如冠玉的容颜间满含欣喜与感慨,末了沉声一咳,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然点头,却见猴崽子蹦跶上来,将那眼带泪痣之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末了嘿嘿一笑,拱了拱李然的背,一脸贼兮兮地问:“他就是你的那个……啊……”
语气像足了当日在句瞀客栈时遇上的那三个八卦白丁之一,这话方说完,他那猴脑袋就冷不防再次遭殃,伴着哎呦一声痛喊,众人哄笑不已。
少顷,李然指着身后众人一一介绍,到曲烈时尤其夸了一番,对方却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且神色淡然的模样。
厉子辛听他一席话,方知此人就是那幕后功臣,遂带了感激之色朝他望去,拱手道:“多谢先生出手相救!”
对方如今已易容成老者,旁人全以为他乃古稀老人,却听猴崽子奸笑一声,道:“嘿嘿,你无须谢我师傅,他老人家乃是受了……陛下圣谕。”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若谢我,我自然不会有异议。”
猴崽子耍泼皮,厉子辛却也不恼,依旧好脾气地笑着点了点头,那小子见他如此好“欺负”,越发得劲,纠缠不休,却听李然冷哼一声,凑近他压低了声音威吓:“小子,忘了刚才怎么差点被烤成猪了?”
“唉唉唉,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如今做女子模样打扮,这么闹腾,滑稽之感顿生,众人止不住再次哄笑。
李然失笑,摇了摇头,转而望向那面如冠玉之人,道:“别理他,那小子一直这么个德性。”
正说着,却听身后一把沙哑的声音道:“小然,你还要抱着人家的孩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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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0。5
这声音如此熟悉,李然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他蓦地抬头,但见一人从厉子辛身后走出来,着一身明黄绣九龙黄袍,眉眼间有战火硝烟的落痕,眸中光影斑驳,里间有太多情感,望过来的那一霎,几乎让他觉得呼吸一窒。
片刻的静默后,但见那明黄身影踏着月华一步一步走来,虽一身杀伐难掩,眸中却有化雨融冰的柔情,万般情绪都被掩藏在了平静的假象之下,衬着杏林城的火海焰光,似是要将他缠绕在内。
李然木了手脚立在原地,看着那人慢慢走近,末了在他身前站定,继而缓缓抬起手来,似是要搂他,犹豫片刻后,却只是以指轻轻理了理他额间的乱发,继而伸手摸了摸他怀中那孩子的脑袋,不无感慨地叹道:“你可真是个幸运的孩子,逸儿都不曾……”
话未说完,已没了声响,说到最后一个字时,隐约已有一丝颤抖,虽只一瞬,李然却听了个一清二楚。
刹那间,他只觉得胸口有热血汩汩涌动,遂想也没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一伸手搂上了对方的肩,江诀在瞬间的呆滞后,即刻反手将他拥进了怀里。
一切,于瞬间静默。
杏林城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虚空,时光在瞬间停驻,耳边唯有风声火声呼啸,还有耳边一声响过一声的剧烈心跳。
爱是什么,或许他从前还不明白,但此时此刻拥着这个男人,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定。
众人纷纷垂首不敢多看,良久的静默后,却听江诀轻笑一声,低声道:“你再不放手,这小子可要抗议了。”
李然不解,疑了一声,对方伸手指了指他怀里那小子,他低头一瞧,才意识到二人间还有这么个“第三者”在,尴尬地讪讪一笑,松开搂着对方的右手,继而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颇有些惹人发笑地抱怨:“你小子也不吱一声?”
这话一说,却听一人嘿嘿贼笑一声,道:“也不知是谁死死搂着人不放?还怪别人?”
末了,还十分不给面子地嘻嘻一笑。
李然脸上一热,侧脸一扫,见众人都低了头,唯有那猴崽子一人,正摩挲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他将怀里那孩子放下,道一声去吧,将那孩子轻轻推了出去,正要起身过去给那小子一点教训,冷不防觉得手心一紧又一热,下意识低头一瞧,自己的右手已经被人牵了去。
却听江诀轻笑一声,道:“不必理会,不过是个孩子。”
语毕,再不多言,拉了他就往城门口停着的那驾御辇去了。
杏林城本是丹丰第一富庶地,也正因为此,丹丰军见已势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个屠城。
天将大亮时分,残军已尽数投降,杏林城一过,江诀当即下令,于城外十里地处安营扎寨,休整一日,隔日再向南逼近。
林瓒经通传进帐来时,李然正在喝粥,见了那熟悉之人,立马起身迎了上去,握拳与对方一击,朗声笑道:“不错,已经开始独当一面了。”
“谢统帅夸赞!”
对方笑着拱手行礼,他下意识往帐外扫了扫,颇有些不解地问:“就你一个?廖卫他们呢?”
“廖统领与孙统领正留守京师,陛下此次只遣了属下与严统领二人迎战。”
他循规蹈矩地应来,李然不由失笑,摆了摆手,道:“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了沈泽那一套?”
语毕,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道,“还跟从前那样,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啊?”林瓒颔首,道:“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错!够爽快!”
正说笑间,就见那铁骨铮铮的严文斌进了来,见了他面上一喜,继而毕恭毕敬地朝他行了一礼,道了声属下参见统帅,李然应下,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道:“正说到你呢。”语毕,示意他二人坐下,闲聊一通后,正色问,“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一如往日,丹丰已将城中粮草尽数毁去,想来是不愿给我军留下任何好处。”
严文斌神色肃穆,李然了然地点了点头,暗自盘算一番,转而望向林瓒,问道:“你对这事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