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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至于活不下去的时候,是没人能轻易选择造反的。
但当时人人都知道,如果他们能赢过国师还好,毕竟在冷兵器战斗的时代,一个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顶级战力拥有的威慑力高到难以想象;可若他们输了……那么魏军将对苍然再无顾忌,门派终究还是要落得破败的下场。
也是树大招风,苍然派在中原武林当中地位超然了上百年,甚至一度被前朝立为国教,现在天下战乱四起,焦头烂额的当朝统治者们自然看他们格外不顺眼。
可谁都没想到,这一战出了大事儿,最后打败国师的不是成名已久的谢玄清,而只是对方年纪轻轻的徒儿,更过分的是——国师居然被打死了。
当然,谢长风和谢玄清都知道,国师其实是在比斗中不慎走火入魔,内息紊乱引动旧伤而死,但问题是,这个原因天下人不知道,魏国官员也不知道,他们更不可能逢人就说……再说说了人家也不一定相信。
于是现在魏军又有了攻打的理由——苍然门人骄纵跋扈、目中无人,竟在友好切磋中致使当朝国师死于非命,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这着实是让人啼笑皆非,就算对武学再不了解的人,看着当时国师那步步紧逼招招夺命的架势也没法儿昧着良心把那称为友好切磋。反倒是谢长风毕竟身为晚辈,又对对方的身份颇有顾忌,在比斗刚刚开始的时候出招谨慎的很。
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魏国朝廷显然没有先唇枪舌战一番的打算。
他们之所以憋到现在还不敢动的唯一理由,就是不敢确定谢长风的战斗力还保留了几分——统领这支精锐军队的是朝中最著名的军神颜无英,他位高权重、用兵如神,可一点儿都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江湖匪类”的刺杀之下。
但那几万大军就在苍云峰下围着,眼看在谢长风一直不出面的情况下变得愈发蠢蠢欲动,江湖中也是谣言四起,一片风雨欲来,明虚终于不能再放任新掌门继续宅在山顶上玩儿他的养|成游戏了。
第12章 何意得长生(5)
苏怀瑾一身崭新的道袍,还顺便取出了压箱底的秋泓剑——那是他当年刚开始习剑之时所用,现在也是时候传给谢元了。
谢长风这壳子跟他原来的相貌有八九分相似,生得极好,甚至对于一个江湖侠客来说有些过于俊美了,且他气质出尘,又有白发加成,换上雪白带深蓝镶边的掌门道袍之后,看上去简直如同神仙中人。
他一推门走出去,就把等在外面的明虚和谢元惊了一把。
明虚颇为感叹地摇摇头,招呼他快走,走了两步却还是忍不住笑道:“枉我先前还担心你终非道门中人,会否与苍然掌门一位显得格格不入……现在看来,师尊他老人家真是把什么都考虑全了。”
刚得到真正的宝剑而美滋滋的谢元说话就直接多了:“师尊这样穿最好看。”
“是是是,”明虚仰天一笑,“你师尊穿什么都好看。”
苍然派是正经的道门圣地,讲究的就是清静无为、道法自然,是以派中最郑重的掌门接任大典也不同于世俗中那样繁琐复杂,只是召集弟子齐聚于苍云主峰,新任掌门在紫云殿当中焚香立誓,再讲一段话,整个仪式就算是完成了。
这些苏怀瑾倒是不怵,他本来就是靠文采口才起家的天才,虽主修儒道,却对各门学派均有涉猎,现在跟这几千个道士讲话,竟也能将道门之法论得头头是道。
江湖庙堂毕竟不一样,这些人何曾听过当朝探花水平的思路辞藻?苏怀瑾直把大家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连明虚都忍不住连连点头,看着他的目光愈发“老怀大慰”起来。
不过,主殿当中祥和安然的学术氛围很快就就被打破了。
“长风师……不、掌门,外面出事了!”长官山门防务的门派二师兄明渊忽然跑进了大殿,他急匆匆地跑到苏怀瑾身边,用急促的语气道,“你快出去看看吧,外面闹得很厉害。”
苏怀瑾心中一凛,知道正戏终于要上演了,
他双手下压,平复了殿中听到明渊的话而显得稍稍有些杂乱的精英弟子们,悠然起身沉声道:“我这就去,明虚师兄,你来组织大家分散开,今天的继任大典已然结束,不要被那些鹰……犬们钻了空子。”
一直以来都以正统自居,忠君爱国的探花郎忍不住咳了一下,有点不太能适应莫名其妙就成为了“匪类”的身份转换,好在魏国统治者委实昏庸无道,与他大周没有半分可比性,因此还能勉强绷得住角色。
明虚和明渊都表情严肃地低声应是,没有注意到掌门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苏怀瑾连忙收敛了神色,带着明渊并几位派中辈分和功夫较高的门人往山门而去。
苍云峰的山门建立与峭壁之上,与山下峡谷只有窄窄的栈道相连,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地,也就是说,他们只要有足够轮换的高级战力在在,那么在山上弹尽粮绝之前,外面就算有千军万马也可怡然不惧。
可一旦要将敌人放了进来,却也很容易被人家摆一道瓮中之鳖。
山下的阵仗与谢长风记忆中分毫不差:黑压压的军队在窄小的栈道中小心翼翼地仰头向上看,士兵们个个身穿残破的义军铠甲,形容狼狈不堪,乍看上去确实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残兵败将。
但苍然派并不是收容所,道家也并不总像佛家那样慈悲为怀——再说如今乱世,就连少林寺都不会无条件地接收各地义军,毕竟……他们在身份上来说还是正统朝廷的反叛者。
这支军队不同于往常的地方就在于——在队伍最前方,那匹脏兮兮的高大黑马上,将军摘下头盔来,露出一张端正而俊朗的面孔。
他看到为首赶来的谢长风脸上明显一惊,不禁悄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
“长……长风……!”
陈林无疑是个演戏的好手——不然也不至于能先后让洪文承和谢长风两个极为优秀的人物对他死心塌地,他这时完美地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情绪,而露出一个混杂了欣喜、惭愧、小心翼翼和垂头丧气的表情来,同时又欲言又止地盯住他变白的头发,满脸的惊怒担忧。
其丰富鲜活简直可以走上戏台了。
苏怀瑾看见那张脸,就感觉生理性的一阵厌恶,他抓紧了手中长剑,恨不得就直接这样将剑掷过去,将那无耻小人扎一个透心凉。
只是很可惜……他现在不能那么做。
毕竟现在陈林还什么都没干,而武林中人都知道他谢长风与陈林是非常好的兄弟,他无缘无故将陈林击杀于苍然山门之前,谁知道江湖上的传言会变成什么样子。
流言猛于虎,在这个混乱的时代,一个人的声望能代表的东西超乎想像,苍然派一向表现得公正仁义、与世无争,绝不能因为他的一时冲动砸了招牌。
在苏怀瑾接收到的资料当中,那时陈林用计骗开苍然山门造成苍云惨案,可由于苍然上下死伤惨重,再加上谢长风临死之前击杀了大将颜无英,以致根本没有一个够份量的人能站出来证明他的卑鄙,他甚至一口咬定那场战役是自己跟谢长风商量好的里应外合,这样不仅将击杀颜无英的事迹添了一笔到自己的功劳簿里,还轻描淡写地将声望更上一层楼的苍云派绑上了陈氏义军的战车。
只是那之后的苍云派名存实亡,几乎沦为了他囊中之物。
要不是因为这个,恐怕陈氏还没那个能力成为末魏时代最强大的几股起义军势力之一。
苏怀瑾眯了眯眼,强行将心头那股泣血般的郁愤压制下去。
论勾心斗角,谢长风就是重活一回也玩儿不过卑鄙无耻的陈林,可他苏凤洲历经十载官场沉浮,对陈林又没有一点儿异样的感情,陈林的那点儿小心思在他面前,简直就跟沐猴而冠一般引人发笑。
他深吸一口气,让惊异担忧崩裂了自己面上的云淡风轻:“陈林?!你、你们这是……?”
“长风,我们再三拒绝朝廷招安……”陈林长了一张很容易让人相信的正气十足的面孔,他诚恳地注视着前方,谎言张口就来,“前日魏帝震怒,倾中央之力要剿灭我等,我……我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说到动情处,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红了眼眶,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但凡有一点儿反抗之力,我也不会厚着脸皮带二郎们来搅仙家清静,可这些弟兄们……我陈林无能,实不忍见他们身首异处、英魂无归啊!”
“掌门……”这番声情并茂的演出弄得来到山门前的一众道士们面面相觑,连明渊面上都露出几分不忍来,转眼去看面沉如水的掌门脸色。
“长风……”陈林继续卖力道,“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看在我们情谊一场,收容了这些可怜的百姓——之后让他们卸甲归田也好,甚至在贵观做个洒扫杂役也罢,都是活活的性命啊……”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到时你将我交出去,相信朝廷也不愿轻易与苍然为敌,我陈林绝无怨言!”
他身后那些破衣烂衫的士兵们适时悲愤地喊出声来。
“不!元帅,我们愿与你同生共死!”
“元帅……我们对不起你啊……”
“掌门老爷,求您救救命吧……!”
苏怀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闹剧,感觉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陈林这事做得不地道——哪怕他没怀着将苍然赶尽杀绝的坏心思,单说带着一众老弱残兵试图找旧交寻求庇护,还用大义堵得人家不得不接受,这行为就足以让正人君子所不耻,可他拿捏着爱兵如子的好名声,又事先声明并非自己贪生怕死,苏怀瑾还真不能就这一点多说什么。
那样反倒显得他气量狭小,见死不救。
呵,他陈林不就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吗,他偏还就要从这方面入手,让他身败名裂,成为千古背信弃义的典范!
正好在这时,安置完普通弟子们的明虚也赶到了山门处,这位掌管庶务的大师兄为人要沉稳周道许多,他听了同门对于之前情形的描述,虽也有些动容,却想得更多些。
“长……掌门,”他走到苏怀瑾身边,压低声音道,“这……魏军还在山下虎视眈眈,山门不可轻开啊。”
苏怀瑾紧紧地抿着嘴角,没说开,也没说不开。
“掌门!”明虚有些急了,他再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此乃危急存亡之时,万一魏军借机掩杀,不但我们可能措手不及,连这些义军们也断无生理!”
他一派拳拳之心,本人与陈林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情,一番话可说是合情合理,因此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音,山下的陈林听得清楚明白,却并没有什么担心之感。
他自认对谢长风为人再清楚不过,这人一向最是见不得百姓疾苦,他们相交以来,光他亲眼所见对方自己舍生忘死不惜以命换命的场景就有许多次,长风剑的实力和名声便是在那一次次生死攸关当中积累起来的,半点都掺不得假。
况且,他们对苍然派的这一担忧也早有应对之法。
“长风,”陈林抬起被汗迹和泥土弄得十分沧桑的脸,哑声道,“我们能到得这里,已是跟山下魏军交过战了,你放心,若苍然肯怜悯一二,我自当带队在此断后,哪怕粉身碎骨,也断不让魏狗染指贵山门一步!”
苏怀瑾站在那里,面临着这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