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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钱,这些当然是必需品。
这些人要送,林渊自然来者不拒。
不送的……他有那个不送的本事?
兴化的富户这回家家都大出血了,林渊的人就在门口,他们时刻胆战心惊,但是很快他们发现,好像只要给钱给粮的,都没出什么事,门口的人也走了。
他们自然也开始送。
不过也有人只送一点的。
外头的人也收,但收了继续在门口站着。
没办法,只能继续送,直到被掏空为止。
看着富户们送出来的粮食,林渊大开眼界。
这些粮食加在一起,够四五千人吃半年的了。
富户们早就开始屯粮了,这些粮食有粗粮有细粮,新粮陈粮都有。
这还只是兴化一处的富户。
如果是整个泰州的富户呢?
林渊觉得接下来需要的粮食,现在已经有苗头了。
他不仇富,也不觉得富人就应该承受别人不用承受的责任。
但他现在不是只管自己一个人,还有那么多人要吃饭,地里的庄稼也不是一天就能长成。
搜刮富户养自己人,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他能做的,就是保这些富户一命。
他现在站着的可是盐民的立场,可不是富户的立场。
盐民们信他,愿意拥护他,是因为他能给盐民提供好处。
如果他不能……
林渊这一整天都在安抚民心。
二两都派出去跟百姓们打交道了。
“南菩萨来了,以后肯定不用吃苦了,你们也不用着急,这是老天爷的意思。”
“是啊,若是不反,以后还不是要过苦日子,吃不饱饭,穿不暖衣,上头的官老爷一句话,命都没有了。”
女眷们还是有些担心的,她们坐在一起,等待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弟弟,自己的父亲回来。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也别担心。”
“就是,你们肯定没见刚刚的阵势,朝廷的狗连抵抗之力都没有。”
车轱辘话来回的说,人们的精神也慢慢放松下来。
到了晚上,林渊他们住进了赵子容的家,这位赵公子家大业大,为人进退有度,宅子之大,林渊也还是头一回见。
雕梁画栋说的就是这样的房子了。
果然不管在什么时代,什么世道,有钱人过的还是好日子。
日常享受,普通人想都想不到是什么样的。
他不知道那边要打多久,战争说起来简单,不过就是两拨人打来打去,谁厉害谁就赢。
但仔细说下来,输赢都得付出人命的代价,永远是残酷的。
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每一个朝代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无数人命填出来的。
——
杨二是个普通盐民,他父母也是盐民,从出生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从十多岁开始,他就一直划船运盐,靠微薄的工钱维生,盐督克扣他的工钱,他也只能忍,动辄就是打骂,跟兄弟一起私下贩盐给城中大户,大户们拿了盐,却不愿意给钱,说要跟朝廷检举他监守自盗,他若是不依,便是连打带骂。
常年吃不饱肚子,有时候还得靠兄弟们救济。
刚刚得知南菩萨的时候,杨二还不信。
这世上若真有神佛,为何他们受苦这么多年,神佛却视而不见,从不聆听信徒的心声?
但是周围的人慢慢都信了。
他问他们:“若是真有南菩萨,他为何此刻不出现在我们眼前,不来帮帮我们?”
那些人说:“天下受苦之人如此之多,便是南菩萨,也有力有不及的时候,他如今想起了我们,来救我们,你竟还要怪罪他来得太晚了吗?”
他问着问着,也觉得对方说的有理,他也开始心存希翼,等着五月到来。
杨二就一直这么等着,却听到有人说,黄河挖出了一尊单眼石人,这是老天要他们去反元。
单眼石人!杨二想起了传言。
挑动黄河天下反!
这是老天爷叫他们反啊!
反了,他们就不用再听狗朝廷的了,不用再挣扎求生,不用被人欺辱。
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
但是杨二不敢说出去,只敢在心里想想。
毕竟造反可是杀头的大罪。
但是此时,杨二站在人群中,手里拿着斧子,心里却很安定。
原先设想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担心明天锅里有没有粮食,明年的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冲啊!”前方有人在喊。
杨二冲了出去。
他挥舞着斧子,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砍中人。
他的耳边是哀嚎声,不知道是对面的人发出来的,还是自己人发出来的。
挥舞斧子的时候,杨二什么都没有想。
眼前的人越来越多。
他感觉到胸口一痛,但还是举起斧子劈到了对方身上。
面前的人倒了下去,他也倒了下去。
胸口的血流了一地,杨二眼前发黑,在地上摸索着自己的斧子。
那把斧子是他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他有些慌,张嘴想说话,却吐出了一口血。
有点痛。
杨二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胸口**的。
杨二忽然反应过来,他被人刺中了胸口。
杨二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天。
他要死了吗?
杨二心想。
他还没有吃过几顿肉,没穿过好衣裳,没娶上媳妇,没给家里留个后,就要死了吗?
他又想,幸好没娶媳妇,不然媳妇就要守寡了。
他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渐渐失去了意识。
希望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能过上好日子。
“杀啊!杀了他们!”
陈柏松在人群中举着长刀,刀上沾满了血,他自己脸上也全是血污,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他表情冷峻,好像从地府走上来的罗刹,一身的凶煞之气,跟在他旁边的人似乎也被他感染了,一个个都跟不要命一样的往前冲。
他是匪徒出身,他身边的人原本也是他寨子里的人。
这些人虽然算不上凶恶之徒,但也勉强能算得上是身经百战,比起盐民和百姓,他们更清楚敌人的要害在哪里,也更清楚怎么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
尤其是他们现在还穿着以前没有的藤甲,手里的刀打磨的也非常锋利。
陈柏松带领的这支队伍,就像一支恶鬼。
他们把朝廷的军队打出了一个缺口,给后面的人开了道。
缺口一旦打开,想要再合上就难了。
朱元璋带着更多的人冲进去。
战事结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地上躺着的全是死尸,他们砍下了行省参政赵琏的头,宣布泰州已经易主了。
林渊得知消息的时候,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认真问回来传信的人:“死了多少人?”
那人连忙说:“还不曾清点。”
“好好清点一下,尸体埋起来,不要教他们暴尸荒野。”
“是!”
林渊心情有些复杂,他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的陷入了沉思。
拿下泰州,下一步就要拿下高邮。
每一步都会有牺牲,但也会有收获。
——
“官府的粮仓里有不少粮食。”陈柏松喝了口冷茶,冲林渊说,“朱元璋他们还在清点,我先带人回来了。”
林渊皱眉看着陈柏松身上的伤:“这些伤你还没有处理?”
陈柏松:“死不了。”
林渊无语凝噎,过了一会儿才说:“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陈柏松笑道:“少爷,更重的伤我都收过,没什么事。”
林渊挽起袖子:“我是少爷你是少爷?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陈柏松:“听你的听你的。”
于是陈柏松站起来,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好在已经五月了,入夏了,虽然还不算热,但是也算暖和,赤身也不会着凉。
林渊手里拿着药粉,叫二两去打了盆热水。
陈柏松长得高大,身上肌肉纠葛,却不会显得过去粗莽,精实有力,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林渊看着十分羡慕,就差没对着陈柏松的肌肉流口水了。
他自己练了那么久,现在都只有四块腹肌,努力硬起来也不算明显。
林渊刚刚用沾湿热水的帕子擦拭陈柏松肩上的伤口,陈柏松的身体就开始抖了。
林渊:“你抖什么?”
陈柏松咳了一声:“痒。”
林渊:“碰到你痒痒肉了?”
陈柏松说:“您继续,我忍得住。”
林渊这回换到了手臂。
陈柏松继续抖。
“还痒?”林渊奇怪道。
“你全身都是痒痒肉?”
陈柏松说:“力道大点不痒,您下手这么轻,就觉得痒了。”
林渊:“你有伤,我力气大了,你就会疼。”
陈柏松:“我粗皮糙肉,不觉得疼。”
林渊没办法,下手果然重了一点,陈柏松就不再抖了。
“打的时候怕不怕?”林渊问道。
陈柏松摇头:“这有什么可怕的,习惯了。”
“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林渊把药粉洒到伤口上。
陈柏松吸了一口气:“三年前,那次在路上遇到了劫匪。”
林渊:“怕不怕?”
陈柏松揉了揉脖子:“做了几晚上的噩梦,总觉得他半夜要来找我。”
“后来杀的多了就不怕了,我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了我。”
林渊看着陈柏松上身的伤痕,前胸后背都有,除了这次的新伤以外,几乎都是陈年伤疤。
狰狞极了,陈柏松不必用力,都能清楚的看到手臂上的肌肉轮廓。
他的身上还带着薄汗,头发微湿。
“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林渊说,“攻打高邮的事,等两个月再说,先把泰州稳定下来。”
现在已经有人在收拾官衙了,盐民们大部分也跟着回来,聚在一起分着糊糊。
因为天气渐热,食物放久了会馊,所以都是现做现熬,得等一段时间。
不过也没人催,他们都坐在地上,有些在喝水,有些躺在地上休息,受伤的都在屋里。
林渊带来的女人们之前也被接进城了,她们已经习惯帮忙照顾伤患,手脚很麻利。
这时候也没人讲究男女大防。
贫苦人家,男人女人在一个屋檐下,讲究男女大防的才是笑话。
那是富户们才能讲究的东西。
“那些女人,动作可真快。”
“是啊,我这手就是她们可我包的,还用了药。”
“什么药?”
“我怎么知道?上了药倒是没那么痛了。”
谈到女人,他们好像就有了精神。
“那些女人都是南菩萨带来的,她们可真精神,我之前问了,她们说以前在庄子里的时候没饿过肚子,每天都有馒头吃,有时候还能吃上肉。”
“她们的日子可真好过。”
“你不知道,他们每天都有鱼吃呢,就算没鱼,鱼汤是有的。”
“也不缺盐。”
“现在南菩萨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以后也能过这样的日子?”
“肯定能啊!你看,现在南菩萨都叫人给我熬糊糊了,管饱呢!你以前几时吃过饱饭了?”
“我以前一年都不一定吃得上一顿饱饭,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呗,实在不行就喝水,混个水饱也行,就是喝多了要吐出来,或者一直去撒尿。”
他们说着话,都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只要有希望,就能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