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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一愣,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个选择。
她以为她的未来,就是熬成一个老姑娘,然后随便找个人嫁了。
钱大娘看着她的脸色,又说:“就是都随你家姓也行,我到时候再跟他说说。”
姑娘低下头,声音小很:“大娘,您夜里去我家吃饭。”
钱大娘连声道:“好好好,我下了工过去。”
姑娘家只有她一个独女,她爹赶路时伤了身子,再生不了孩子,早为这事愁得头疼脑胀,如今一听能有个上门女婿,生的孩子除了一个以外都随他家姓,她爹几乎立马就肯了。
倒是她娘谨慎些,问钱大娘:“不知那孩子人才如何?就怕我这姑娘性子软,若是招了个脾气大的……”
钱大娘:“我那侄子,是个顶实心眼的人,力气大,吃啥都行,话少,不是我自夸自擂,他如今在当铁匠学徒,他师傅都说了,明年他就能转正。”
她娘:“这般好的人才,我家怕是留不住啊。”
钱大娘笑道:“他爹娘都没了,如今一个人过日子,就想找个知冷知热的,有个家,别的不挑,人孝顺,郑娘子若不放心,我明日领你去看。”
她娘这才说:“还是要见见才好。”
姑娘一个人在旁边红了脸。
要是招赘,她就不用离开家了,能奉养双亲,还不用被人戳脊梁骨。
刚开始的时候,招赘这事还不算盛行,毕竟时人都讲究养儿防老,儿子越多越好,哪怕大家一起饿死,那都必须要生儿子,生一个不是儿子,那就继续生,活到老生到老,非得要个儿子才行。
哪怕是现代,许多贫困山区和地方还是有重男轻女的思想。
为了生儿子,躲避罚款,就是实行计划生育的时候,城里有工作的人都想尽各种办法生儿子。
只有经济更发达,社会更稳定,人们思想更先进,工作对男女更平等的时候,重男轻女的现象才会更少。
林渊还记得以前看过一个学者的论述。
重男轻女最开始的原因,除了父权社会这个原因以外,那就是在古代,没有机械全靠人力,男人生来力气就比女人大,他们在家庭中的话语权来自于他们挣钱的能力。
而最不重男轻女的地区,原因是这些地区大部分不是农耕地区,他们大部分是靠手工业挣钱,手工业对男女的要求分化最低,女性也能挣钱养家。
经济决定了两性地位。
经济越发达,男女挣钱能力的区别越小,就越平等。
而高邮,现在男女的区别正在越来越小,因为女人们可以找到活干了,林渊也给了她们拥有私产的权力。
女人们一旦拥有了私产,她们在挑选伴侣的时候眼光也会变高。
而很多家庭,他们只有一个独女,所以很多人选择了招赘。
招赘风气盛行。
不过大约是为了让男人们不要太抵触,这种招赘一般是男人们不用改姓,生的孩子有一个跟着男人姓,皆大欢喜。
百姓有百姓的智慧,为了不让男人的孩子,也就是不跟着自己家姓的孩子得到全部家产,还做了规定,表示分家产的时候必须要尽可能平均,不能谁多谁少。
这股风最先是在高邮吹,然后就吹到了其他几城。
常熟的赵姓人家就是常熟第一个招赘的家庭。
赵父原本有三子二女,可三个儿子都夭折了,两个女儿也只活了一个,他自己也有五十岁高龄,眼看着是生不出儿子,根就要断在自己这儿了,又没有亲戚,连过继都过继不了,要是抱养——他又觉着自家家财都给了外人。
女儿渐大,到了能出嫁的年纪,他就常常睡不着觉,一宿一宿的闭不上眼,嘴角还长脓疱,干活也心不在焉。
他的工友见他心神不宁,问了几句,他也不是个藏得住话的人,就把自己的心思都说了。
工友就跟他说:“那你不如招赘,听说高邮招赘的人户挺多,到时候女儿生了孩子跟你家姓,就有根了。”
赵父:“这能成吗?”
自古就没多少男人愿意“嫁”去女家。
工友:“咋不能成,你看那些穷苦人家,生七八个儿子,养都养不活,你到时候给他家一笔聘礼,不就成了?”
工友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赵父却记在了心里,夜里睡不着觉,就跟自己的老妻说:“二娘也大了,该说个人家了。”
老妻:“我舍不得她呢……就她一个,想到她出嫁受婆家磋磨,我这心,就跟在火上烤一样……”
赵父眼睛一亮:“我也舍不得,我就这么一个闺女,你说,我们招赘如何?”
老妻有些害怕:“我们一家老的老弱的弱,要是招个不服管教的,那我们岂不是……”
赵父没想到这一茬,听老妻一说,也有点担忧,他叹了口气:“我明日去问问媒婆,听说有个媒婆刚从高邮回来,高邮招赘的多,她或许有辙。”
媒婆自然有辙,她笑着对赵父说:“这您甭怕,古有休妻,现有休夫,您家要是不满意,休了便是,这怕什么?再者说了,如今还有妇联,就是那个妇女联合会,他要是敢对您家女儿动手,就叫他下大狱,打板子,保管他老实。”
“高邮招赘的多了,先前就有一个休夫的。”
赵父吓了一跳:“那她还能找着不?”
媒婆:“咋找不着,这男人还不好找?”
赵父小声说:“不清白了呀!”
媒婆吃惊:“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清白值几个钱?那群光棍就没见过女人,嫌弃人家不清白,人家还瞧不上他呢,您说说,现在不缺男人,就缺女人。”
“以前还有两户合娶一家姑娘的。”媒婆眼看着能拉成一笔媒,自然滔滔不绝,“您要是信得过我,我便去给您寻摸一个,保证老实。”
赵父连忙说:“那就劳烦您了,还有……”
媒婆:“还有啥?”
赵父左右看看,确定没人能听见,才小声说:“器大才好,能生儿子。”
媒婆捂嘴笑:“那是自然,到时候我叫我家小子去瞧,保管您满意。”
于是“器大”的男人们行情一下就变好了,只要不是家里的老大,基本都愿意招赘,家里也同意,毕竟有聘礼拿,还不少呢!再说了,就是不招赘,家里那么多儿子,也娶不上媳妇。
儿子留久了,也能留成仇,还有一些无父无母的光棍,他们就更愿意了。
媒婆很快找好了人,领到赵父面前。
“这小子姓李,行四,为人最老实不过。”媒婆先是夸了一顿,又说,“他家不要聘礼,只要您家对他好些。”
赵父先是看对方的个子,再看对方的体格,虽然瘦,可不显得虚弱。
他小声问媒婆:“那物可看过了?”
媒婆也小声说:“我家小子看过了,说是有一指半。”
赵父满意了。
李四大约是猜到他们在谈什么,脸都红了。
他家有六个兄弟,如今日子虽然好过了,可娶不上媳妇。
连家里大哥都没媳妇。
这次媒婆上门,虽然是招赘,但他爹抽了几杆旱烟之后还是同意了。
他也害怕自家爹娘不肯,他今年都十八了,早到了想女人的年纪,再说了,家里兄弟那么多,他本来就不受重视。
虽说是“嫁”去别人家,可生了儿子还是有一个随他姓,而且也不用改姓,就跟娶媳妇差不多,只是不跟爹娘住罢了。
他家那房子,他娶了媳妇也住不开。
——且不说娶不娶得上媳妇呢!
他们成亲也没大办,就请了亲戚邻里吃了顿饭,小两口就住进了一个屋子里。
李四对这个妻子很满意,她脾气好,钱挣得也不少,待他温柔体贴,也没有因为他入赘而看不起他。
他们成亲六个月,妻子就怀上了孩子。
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娃,妻子不顾父母的阻拦,叫男娃随他姓。
李四对妻子就更加死心塌地了。
常熟招赘的也更多了。
不过以前女人们怕被休妻,再苦再难也忍了,现在是男人们怕被休夫——要是被休了,入赘是别想了,能打听出来,娶媳妇?现在女人这么少,能娶的上媳妇?打一辈子光棍!
所以招赘的人家过得都挺不错的。
林渊知道的时候,还觉得自己的思想太落伍了——他是个男人,知道大部分男人的心理,他以为入赘这种事许多男人都接受不了。
但现在一看,竟然接受得都挺良好。
还有两男争一妻的,为了谁入赘大打出手,还是一家亲兄弟。
林渊明白了,他们已经想女人想疯了。
刀哥在旁边说:“咋没人来找我呢?”
刀哥愁眉苦脸,他说:“我也是个光棍啊!”
没人给他介绍媳妇,也没人找他入赘,他问林渊:“我这般的好男儿,竟入不得他们的眼?”
林渊:“……或是以为你有女人?”
刀哥:“……”
他似乎跟手底下的大兵炫耀过,说自己多受女人欢迎。
作为一个童子鸡,刀哥看起来五大三粗人高马大,再加上又是个将领,大伙都觉得他肯定不会缺女人,更何况刀哥自己也满嘴跑火车,就没差把自己说成阅女无数了。
天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
原本想把女儿嫁给他的人家,一听这个,全熄了念头。
毕竟除了刀哥,朱元璋陈柏松或是杨子安,看起来都比他靠谱得多。
刀哥:“……难道他们听不出我在吹牛?”
林渊看着他。
林渊冲他说:“真是凭实力光棍。”
第66章 066
秋收以后; 冬天的脚步似乎忽然近了,今年秋收的收获喜人; 粮仓被填的满满当当; 甚至还多建了十几座; 这些粮食足够百姓们饱食三年; 泰州的土地产量并不高; 就算是种了对土地要求最低的红薯和土豆; 也拼不过其他地方。
但对于泰州的百姓来说,往年的坏消息在今年看来并不怎么坏。
他们能挣到钱; 然后可以自己去买粮; 粮价并不高。
活下去并不困难; 也不用勒紧裤腰带。
王喜就是泰州一户人家的小儿子,他靠搬货维生; 商人们的商队到了以后; 会在当地找人卸货,搬到他们的库房里; 搬货按件计算; 王喜看起来瘦小,但力气很大,别人一天大约就挣个十多文; 他却能挣二十多文。
他奉养父母,还要养育子女,妻子现在在针线局做工,一个月工钱能有三百多四百文; 加上他的工钱,他们一家过得很好。
虽然累,但王喜累得开心,只有付出就能有收获。
这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
这天搬完货,王喜在商队管事的手里结清了工钱,他把这些钱藏在里衣里,用手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这才朝家走,如今家家户户都没几个人点油灯了,都换成了蜡烛,价格更便宜,也更方便。
平常这个时间回去,他的妻子还点着蜡烛,锅里热着红薯饭,等他到家收拾了才睡。
孩子们也会跟着妻子一起等他,虽然他再三说了不用等,可回家看到那一张张小脸,心里总是有说不出的满足。
穿过一条小巷,王喜抄近路回家。
这条小巷很暗,他走这条小巷许多次了,多得他自己都数不清,小巷很黑,有时候月光比较亮,他还能看清前面的路,但今天月光被乌云遮住了,他只能按照记忆走过去,好在他的记忆总是很好。
在黑暗的小巷里,只有一户人家的蜡烛是点着的,王喜坐在那户人家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