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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推开萧执的房门,人去屋空,等待他的只有一地鲜血横流。
萧送寒面上登时变色,一向淡定从容的他身上发抖,手指一沾,地上的血还是温热的,而人早不知所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切未明朗之前,都是有希望的。
可下一刻,淬了毒的箭矢从四面八方直射而来,数以万计修士涌入涂煞宫,烧杀抢掠猖狂至极,萧执生死未卜,嵬国即将沉沦。
萧送寒以鬼令召唤鬼士背水一战,无法抽身援助萧执。
他不能死,他必须留下一条命,确认侄儿的安全才有脸死。
……
五日前,浮余山归啼峰。
秋觉照例准备给莫怀尘送饭食汤药来,还悄悄的在药旁备了一小盒子甜糯的点心。
这段日子,他总是盼着早点去归啼峰,一日三餐明明可以去一趟就好,可他偏不,一定要顿顿跑。
能带自己那份他也带了来,每顿饭都和莫怀尘默默无言相对进食。
“以后来一次便可,你没有修为,每日走几里山路,也不觉得折腾?”
闻言,秋觉夹菜的手顿了顿,笑微微的看向莫怀尘:“不折腾,横竖我也没旁的事。”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还是说,我打扰了莫道长的清净?”
莫怀尘抬眼:“老远就能听到你脚步声。”
秋觉嘴唇抿成一条线,闷闷不语,莫怀尘忙又道:“以后来一趟就行。”
“嗯……”
“早上来,晚上才允许回去。”
“啊……?”
“晚上你若不回去,我也不介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从那之后,秋觉几乎都是早上给莫怀尘送药,夜深了才从归啼峰回来,两人言语不多,秋觉研究他的医书,莫怀尘入定调息,偶尔两人对弈一局,总是水平很差劲的秋觉赢。
秋觉脸皮薄,加之心里有鬼,从不敢留在归啼峰过夜,每天都起早一点,再早一点,希望彼此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可这日,他还未从厨房拎着食盒出来,就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慌乱间才看清了来人,是莫怀尘。
他面上警惕之色顿消,喜笑颜开:“莫——”
莫怀尘沉着脸,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带你离开浮余山。”
秋觉睁大眼睛,片刻怔怔问了句:“为什么……?”
“我方才得到消息,宗主明日便率各世家西征,攻打嵬国。”得到消息后,他推测叶知行的计划,忙避过众人来寻秋觉。
“那时哥哥和萧公子……”
莫怀尘眉头拧了拧,叹气:“宗主怕是对时前辈要有动作了,我先保住你吧。”
“这和我……?”秋觉一语未罢,就想起了自己的血脉和身份。
莫怀尘自小在浮余山长大,对这儿的地势阵法再熟悉不过,他带秋觉走了小路绕过各种阵法,眼见就要出了浮余山,突然被一道结界挡住了去路。
“莫师弟,你带着秋公子想去哪儿?”
沉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莫怀尘心下一沉,秋觉汗毛直立。
“叶宗主,快中秋了,是我求莫道长带我回一趟寒江村看姐姐的。”
秋觉下意识扯着莫怀尘的袖口,声音有些发抖,莫怀尘索性反握住他的手,彼此十指相扣。
叶知行面上浅淡一笑:“秋公子不必担心,你姐姐已经被我请来浮余山过中秋了,现在应该正在路上。”
“叶知行,你真恶心!”
莫怀尘用灵障护住秋觉,拔剑就朝叶知行刺去,可交手不过二十招,莫怀尘便口吐鲜血败下阵来。
“师弟,劝你少管闲事,还是先为自己操心吧。”
八月十八,嵬国战火不熄,萧送寒虽竭尽全力仍破不了众世家布下的阵法,被困于嵬国地界无法支援相救,却拼死抵抗率鬼众杀了不少正道修士,将这些企图夺取涂煞宫宝物的“正人君子“赶出涂煞宫。
浮余山连下三天暴雨,浮余溪水暴涨水漫地牢,众弟子往外排水,皆猩红一片。
地牢内听不到半点雨声,秋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清晰可闻。
这一年来他早就不似小时候那般容易落泪,也渐渐从男孩成长为男人,可这两日经历的一切,让他的神志几近崩溃。
他的姐姐一家被叶知行“请”到了浮余山,而莫怀尘也被叶知行禁闭了起来,如今生死未卜。叶知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时乐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识,成为任其操纵的傀儡。
那夜时乐被封的灵脉强行苏醒,在蛊毒发作的状态下重伤了萧执,一切皆在叶知行的计算内,天时地利人和,他趁虚而入攻破涂煞宫结界秘密将两人抓回浮余山。
那些在涂煞宫杀红了眼的修士,还做着活捉萧执的美梦呢。
叶知行算盘打得好,让涂煞宫和各世家斗得两败俱伤才妙,萧执是他眼中钉肉中刺,满口仁义道德的世家子弟更令他恶心。能死多少是多少,最好天下大乱,最后知他一人说了算。
如今浮余山的地牢里,浑身是血的萧执被他吊在天刑柱上,叶知行捏住萧执的下巴,给他灌了一碗续命汤。
萧执被呛了几口,唇角残着汤水,十分狼狈,嘴上却不甘示弱:“姓叶的,你不用灌我,我自己会喝。”
“……”
“毕竟我怕死,还想多和乐哥哥相处几日呢。”
叶知行冷笑:“放心,会让你死的,可在那之前,你能尝尽痛苦,无论是身上的还是心上的。”
“你那些恶心把戏,我可不想奉陪。”
叶知行不置可否,转而道:“萧宫主,我曾做过一个梦。”
“……”
“梦里,你便是这般,将时前辈吊着,一片片剜他的肉。”
死牢光线昏暗,叶知行的脸沉在暗影里,声音更让人不寒而栗。
记起前世这个画面的萧执眉心跳了跳,低声道:“那个人,不是我的时乐。”
“……”叶知行微微挑眉,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况且,我一直怀疑,当年是你故意让那个时乐被我所杀,我也不过是被你算计了而已。”
“……”
仅活过一世的叶知行自然不晓得萧执在说什么,只觉听着格外刺耳。
“用完就弃,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对吧?”
“萧执,你话太多了。”
如此说着,叶知行似笑非笑的看向面无表情的时乐,朝他打了个响指:“前辈,去把他舌头剜了。”
“时哥哥,不要啊——”被关在一旁的秋觉几乎痛哭出声,他无法想象时乐将来要是知道这些,要以何种心情活下去。
“时哥哥,你是最疼萧公子的,你千万不能……”
时乐无动于衷,一双眸子晦暗无光,一步步走近,萧执抬起眼,狭长的眸子无一丝恐惧与戾气,只温和的看向时乐。
他唇角稍稍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极亲昵的喃喃道:“乐哥哥,现在连秋觉都知道你最疼我了。”
这句话是说给时乐听,说给叶知行听,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的时乐,可是最疼他的,天下皆知。
叶知行不耐烦道:“眼珠子也别留了。”
闻言,秋觉紧紧闭上眼睛,浑身发抖,再不敢去看即将发生的一切。
时乐依言提起破虹,调转剑尖比向萧执的嘴唇,萧执却面不改色,继续道:“时乐,以后我说不出话了,但你要记住,给我往心里听——”
“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
趁着还能说出话,就算对方听不到,他也要说,说个千千万万遍。
这句话他憋太久了,以至于彼此错过太多。
时乐看着那张苍白的唇,暗淡的眼眸似闪动了一瞬,某种柔软炙热的触感蔓延而来,他提着剑,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前辈,赶紧动手吧。”
叶知行催促,时乐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无动于衷,僵持了片刻,那双毫无生机的眸子突然闭上,在时乐倒下去之前,叶知行把他抱了起来。
是时乐自我的意志在和他的命令抗争,按理说,蛊毒入了魂核,应该不至于出现这种状况才对……
“叶宗主,你真的喜欢过前辈吗?”秋觉抹了把眼角的泪痕,声音沙哑质问,在他的认知里,如果喜欢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将对方逼到这种地步。
秋觉认为恶心,自己曾经恋慕数年的叶道长,到底算不算是一个人?
“……”叶知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秋觉继续大着胆子道:“让时哥哥成为一个杀人工具,你将这样一个傀儡留在身边,有意思吗?”
叶知行不在意的笑了笑:“每次前辈都选择萧执,我就活该?”
“……”
“秋公子,你认为,我只能做个好人么?”
抛下这句话,叶知行便抱着时乐离开了。
他心里清清楚楚,把时乐作为杀人工具只是权宜之计,待时乐把萧执折磨透杀干净后,他会把对方的记忆洗掉。
蛊入魂核,虽不可逆转,但将魂核抽出,重新洗练便可。
先把时乐杀了,再重塑魂核,用秋觉洛桑族的血让其重生。彼时,时乐将是属于他的一张白纸,。
时乐苍白的脸上沾了斑斑驳驳的血渍,那是萧执的血,叶知行不满的皱眉,用自己的袖子狠狠的擦了擦,觉得怎么擦都不干净。
那一年在南桑国,他同时乐承诺过,再相见时,自己一定清清白白,事实上,那个让他性情大变的锦鲤纹确实不见了,可并非消失,而是与他彻彻底底的融为一体。
事到如今,他无法回答秋觉那个问题,这么多年,自己真的喜欢过时乐吗?
……
时乐的意识被叶知行封住,就像身体沉入大海,完全感知不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周遭是密不透风的暗,他错觉这样下去,自己的意识就会彻底分解崩塌,消融在这片未知的海底。
渐渐的,将他包围的暗似裂开一道口子,细微弱小的光透了进来,光斑越来越大,将他身处之地照亮。
那条锦鲤又出现了,从他心脏游了出来,在明明灭灭的光河中优雅的摆着尾巴,在距离时乐三步之遥处,化成人形,是萧执的模样。
“大小姐!你……?”
萧执模样的锦鲤笑了笑:“我们如今身处你的意识里,你思念谁,我就能化作谁的模样。”
时乐怔了怔,突然有点落寞的笑了:“果然,你不是他啊。”
锦鲤也笑:“失望了吧?”
“对啊,不过好在你没化作叶知行的模样吓我,不然,我说不定立马杀了你。”
兴许是对方顶着萧执的脸,谈话间时乐不自觉的就摆出了调侃的语气,很放松。
“别急躁,来喝口酒冷静冷静,”锦鲤手一挥,方寸之地内骤然出现一方石榻,榻上有一只酒壶,两枚酒杯,锦鲤为他斟酒:“你可别杀叶知行,他是男主,杀了他这个世界就崩溃了。”
时乐接过,抿了口:“可是他已经黑成这样,不杀这个世界也完蛋了吧?”
这酒可比萧送寒珍藏的天在水还好喝。
“你落入万鬼冢那一年,叶知行万念俱灰,彻底黑化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时乐沉吟片刻,突然发笑:“所以罪魁祸首是我?”
锦鲤微微挑眉,似笑非笑:“不然呢?说不定你消失了,这个世界就和平了,怎样,不考虑回原本的世界么?”
“别,我走了大小姐不得疯?他黑起来可比叶知行恐怖多了。”
“你不想走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