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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为什么这么小?”
小寒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弹,生怕这些人看出什么不对,给伍霍招来麻烦。
“衣服料子与我们的是一样的!”
“当真?让我摸摸。”
“我也摸摸看!”
那些人看得有趣,见这小衣服做的实在可爱讨喜,都忍不住想伸手碰碰。
比自己整只鬼还要大几倍的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是一副很惊悚的画面,小寒一时被吓住了,眼珠都不会动了。
其中一人不小心撞到了伍霍的手肘,将他撞醒了。
伍霍一醒来就下意识看看书桌前方,他睡着之前,小寒正抱膝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听着夫子授课,穿着青白学子服目光熠熠的样子,比他还要像是钟麓书院的学生。
然而现在,他的视线扑了个空,小寒不在那里!
小寒眼睁睁看着那些手冲他伸过来,下意识害怕地闭起了眼睛,但他等了许久,也没感受到被摸碰的触感。
他怯怯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的是伍霍冰冻千里的一张冷脸。
“谁准你们乱动我的东西?”伍霍的声音,也冷到掉渣的地步,他劈手将小衣服夺过,爱惜地塞进衣襟里。
小寒忙不迭地钻进血玉里,听着伍霍狠狠地将那群人教训了一顿。
接下来,无论伍霍怎么哄,小寒都不肯出来了,也不肯说话。
一早上的课程很快过去,伍霍按照昨天与小寒商量好的计划,把他小弟中学业最好的一个叫了过来,“钟浚因伤不能来上课,以后你就负责给他讲述新的课程。”
被叫住的人很不理解,“小将军,钟浚不能来上课,这不是好事吗?”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让你去你就去!”伍霍忙着借钟浚安抚小寒,听不得他叽叽歪歪,他揪着小弟的衣领,威胁道,“要是钟浚下次院试名次下滑,我唯你是问!”
小弟缩缩头,不敢问了,终于抱着书往学舍的方向跑去。
伍霍没有注意到,在他揪着那人衣领的时候,一块血红的玉从他的衣襟里偷偷溜达出来,掉进了那名小弟的衣襟里。
“小寒,我让人去帮钟浚了,你开心了吧?说句话。”等人都走光了,伍霍才一边说着话,一边手伸进衣襟,想哄他说话,却没想到手摸了个空。
小寒已经搭着那人的顺风车,一路来到了钟浚的学舍里。
除了伍霍的学舍以外,其余每个学舍都至少住了三四个学生,但最近钟浚也是一个人住。
因为他得罪了伍霍,他那些原本的舍友们都怕因为跟他有关系,而被伍霍盯上,宁愿与其他人挤一挤,也要般离这里。
所以小寒跟着那人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房间里只有钟浚一个人,正靠在床头,手执一卷书看得入神。
他状况很不好,小寒看见他脸色苍白,眼睛里也满是血丝,虽然在看书,却眉头紧皱,像是在拼命找东西转移注意力一般,有人进来了他都没察觉到。
“钟浚,伍小将军让我来给你讲课。”那人也没啰嗦,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小寒趁机一个轱辘,从他衣服里滚了出来,掉进了床幔的阴影处,没被人注意到。
“不需要。”钟浚却看也未抬头看他一眼,反应堪称冷淡。
“呵,要不是小将军让我来,你以为我愿意来?”那人看钟浚这凄凄惨惨的样子,像是找到了底气一般,嘲讽道,“既然不需要,那你就争点气,院试的时候可不要被人抢了榜首的位子。”
话里话外,都表达了钟浚若是拒绝他的好意,名次肯定会下滑的意思。
小寒虽然听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但隐约知道这人对钟浚抱有敌意,他有些心疼钟浚。
心里也不由得庆幸,他偷偷跟来了。
“钟浚哥哥,没有他也不要紧,小寒可以帮你!”
表情冷凝的钟浚,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放下书卷,试探着问了一句,“小寒?”
“是我,钟浚哥哥!”小寒甜甜地回他。
“你在哪里?”确定了不是幻觉以后,钟浚的眼神往四周打量,没发现那一抹红色的身影。
“……钟浚,你在跟谁说话?”那个被伍霍逼来的人,听不到小寒的话,见钟浚一个人念念有词,吓得腿脚发软。
钟浚的不正常,也是众人排斥疏远他的原因之一。
莫非,他真能看见鬼?想到这里,那人不由得遍体生寒。
钟浚终于恩赐一般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那人顾不得计较那么多,而是如蒙大赦一般,连忙屁滚尿流地滚了。
“小寒,出来吧。”钟浚不在意那人的反应,唤了小寒一声。
小寒从血玉里钻出来,欢喜地往钟浚眼前飘,“钟浚哥哥!”
钟浚也看见了缩小版的小寒,他眼中先是狂喜,随后,那双浓眉皱了起来,眼神带着不赞同——
“你身上穿的衣服,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
——节选自《孟子*离娄章句上》
第42章 第二世(12)
“这个?”小寒眨眨眼;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转了个圈,说; “是伍霍给我的。”
“昨天一整天; 你一直和他待在一起?”钟浚把母亲的玉佩要回来之后,没有发现小寒的踪迹,便已经在猜想,小寒是被伍霍使手段扣住了。
像伍霍那样的莽夫; 小寒要是落到他手里; 指不定会受到怎么的折磨。
越想越是揪心,钟浚不放心地想再去找伍霍; 但他此刻的身体状况; 实在太差了,连下床都做不到,又怎么去找伍霍,把小寒要回来?!
现在小寒突然毫发无损地出现在面前; 钟浚都快以为; 是他的幻觉了。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虽然小寒看起来好端端的,但钟浚还是忍不住担心,“有没有欺负你?”
小寒一时语塞; 伍霍虽然欺负他,但也给他买了桂花糕; 还借了衣裳给他……
“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最终; 小寒选择看在桂花糕的份上,将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钟浚吁出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钟浚哥哥,对不起。”听出钟浚一直在为自己担心,小寒心里的愧疚,也蔓延得越来越大,像潮水一样,都快把他给淹没了。
竭力忽视小寒身上的衣裳,钟浚看着落到书卷上,精神萎顿的小寒,奇怪道,“为什么道歉?”
“如果不是我,钟浚哥哥也不会这么倒霉了。”小寒越想越觉得,钟浚会遇上这么多事都是因为他,怕钟浚听不懂,他还急急补充道,“如果不是我,你的玉佩就不会被抢,你也不会被打了。”
钟浚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想法。
小小的小寒,低着头耸拉着肩声音也透着失落,钟浚都快以为他是不是哭了。
钟浚抚了抚小寒的后脑,看到他下意识抬起的眼角还是干燥的,松了一口气,“这不关你的事,我与他们素来不和,就算没有你,这些事情也一定会发生的。”
这么长一段话,钟浚还是第一次说,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小寒面前他的表情更为放松,话也会变多,与书院其他人熟知的冰木头形象大相径庭。
“是,是这样吗?”小寒呐呐着不敢相信,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钟浚,“可我听见其他鬼说过,鬼不能离人太近的,否则会给人带来霉运。”
“小寒,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吗?”钟浚不太会安慰人。
他因为能看见鬼,从小只有母亲与他亲近,他没有朋友,母亲去世了以后也相当于没了亲人,他孑然一身,从来没有过,需要他安慰的存在。
“……想。”小寒还沉浸在自己会给钟浚带来霉运的可怖猜想里,其实不太愿意听故事的,但他看着钟浚泠然的眼睛,莫名觉得,如果自己拒绝了,钟浚会受伤。
“我娘亲与我爹,原本是举案齐眉的一对幸福夫妻,但在我出生之后,娘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容貌也大不如从前,我爹便渐渐真心不再,纳了一房又一房妾室。”钟浚神情追忆,缓缓道,“再后来,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常常说一些古怪的话,招了我爹厌恶,再加上他对我娘的爱早已消磨殆尽,便借此机会让我娘带着我去别院修养,将另一个小妾抬为了平妻,重新生了嫡子,全然忘了我和我娘,直到我娘病死的时候,他都没来看她一眼。”
“钟浚哥哥……”听到这里,小寒已经忘记了心里的隐忧,转而为钟浚心疼了。
而钟浚明明在说悲惨的经历,却语气平淡得恍如旁观者,让小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我曾经想过,要是我娘没有生下我,她的命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凄凉?”钟浚像是终于回神一般,对小寒笑了一下,他僵硬的面部终于生动了些,却看得小寒心疼无比,他接着说,“你说,是不是我给我娘带来了霉运呢?”
“不是的!”小寒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钟浚哥哥的娘亲,肯定不会后悔生下钟浚哥哥的。”
“而且,就算钟浚哥哥的娘亲没有生下哥哥,随着时间的流逝,容颜总还是会老去的,哥哥的爹也还是会变心的啊!”小寒看不得钟浚失魂落魄的样子,辩驳道,“不怪钟浚哥哥!”
小小寒从书上站起来,义愤填膺又难掩心疼的话语,让钟浚被冰冻许久的心,回暖了一下。
“所以说啊,就算没有遇到你,那些人也还是会找我麻烦的,不过是早晚罢了。”钟浚笑里的苦涩慢慢褪去,变成了真正的笑,“我也不怪你。”
“所以,小寒不要不开心了好吗?”
小寒后知后觉地发现,钟浚说了这么多,甚至把伤痛的过往说出来,原来都是为了安慰他吗?
“钟浚哥哥,你真好!”小寒感动非常,也更加坚定了要帮他的决心,“你不能去上课也没关系,小寒可以帮你。”
“哦?怎么帮?”看小寒终于振作起来,钟浚也放下心来,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把夫子讲的,都记下来,回来说给你听。”小寒与伍霍原本商议的,是让别人来给钟浚讲述,但现在小寒已经亲眼见到了那人对钟浚的态度,哪里还愿意让钟浚受罪?
钟浚有些不相信,“你能记住?”
他见过许多鬼,连神智都无法保持清醒,像小寒这样神智清明的鬼,已是难得一见,遑论记忆那些对人来说都颇有难度的诗文?
“夫子说的那些,仿佛就存在我脑海里一般,只是平时想不起来,夫子一提,就通通想起来了。”小寒认真地点点头,为了验证自己所言非虚,还背出了一大串今早刚讲过的内容。
钟浚信了他真能记住,却又想起了一个难题,“你白日里行动不便,要怎么去学堂?”
“伍霍会帮我。”小寒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他可以白日里带着我去上课,晚上又把我送回来。”
“……”钟浚不信伍霍是一个这样热心肠的人,但看小寒坚信的模样,又实在说不出打击的话,半天才犹豫着说了一句,“想让伍霍帮忙,恐怕不容易。”
“钟浚哥哥你就放心好了,他答应过要帮我的。”小寒则是很乐观,毕竟伍霍真的答应过他,要帮他的,“伍霍他,其实是个好人呢!”
小寒不知道的是,被发了好人卡的伍霍,此刻就守在距离钟浚学舍不远处的树荫下。
他背靠树干,两手抱怀,一派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