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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杜构点点头答应下来。
这名青年名叫夏彦,乃是莱州当地一个商贾之子,家资虽丰,在当地却并没有什么地位,与那些掌握实权的家族相交,受尽盘剥不说,时常还会被人轻视凌辱。
夏彦这一路跟随杜构而来,也是想搏一个出头的机会。
早几年,夏彦便是在杜构开始在莱州做鱼罐头的时候去投奔他的,之后渐渐成为杜构身边一个助力,后来杜构被流放,他便与其他几名莱州青壮一起,一路护送杜构南下。
现如今他二人辗转来到常乐县,因为罗用的安排,杜构感觉自己的前程明朗了许多,但是对于一直跟随自己的夏彦,一时却也不能为他做什么,只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有所成就,也好回报夏彦对他的忠义。
还有罗用对他的信任,白家人这一次的相救,以及莱州父老的恩情。
待杜构这边洗漱之后回到屋子里,不多时,夏彦那边也从前院端了饭食过来。
因为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前边的厨娘这时候便简单给他弄了一些,一碟子用鸡蛋白面煎得软软的鸡蛋饼,一小碗用食醋和油辣子配起来的蘸料,一大碗粟米粥,还有一碟切片的嫩胡瓜。
杜构先是夹了一块鸡蛋饼,蘸了醋汁吃到嘴里,滋味颇佳,又夹了一片胡瓜,甚是爽口,只那粟米粥有些凉了,应是早上煮好放到现在。
吃过早饭,他二人去了前院,听闻罗用正在办公,便没有去打扰,径自出了县衙,打算在城里逛逛。
自从罗用来到这常乐县以后,这个破落小县城也渐渐变了模样,街道都被铺成了水泥路面,城墙也重新修过。
因为往来商贾众多,城中商业发达,所以这几年又新建起了不少商铺,县中很多人家在手头比较宽裕的情况下,也都重新修葺了一下自家的房屋。
现如今放眼望过去,城里头这一栋栋的房屋,大大小小的,大致瞅着倒也还算齐整。
不过高大的屋子总归还是很少,有些地方还留着从前破落的小屋,还有一些大屋子看着也比较旧了,不管是大屋子还是小屋子,一概都是草棚屋顶。
眼前这座小城,与他几个月前在长安城看到的景象相比,自然是有些寒酸的。但若是与他们这一路走来的其他地方相比,已经算是颇为富庶了。
早前杜构被流放岭南的时候,那一路上也曾经过不少城镇村落,越是靠近岭南,那边的百姓对于外来人便越是提防得紧,尤其是在一些乡野小村,但是对于他们那些人的生活之艰难,杜构他们也是看在眼中。
杜构一边在城里走着,一边在心里感慨着,还未走出多远,便看见不少人结伴往城外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脚下走得很快。
夏彦过去问了问,得知今日城外又有一批石炭要到,乃是从伊吾那边运过来,车站那边应是要招卸货的人手,那卸货的活计虽也要出些力气,来钱却比磨针爽快许多。
杜构二人没有跟他们一起出城,而是往那城墙上去了,巡逻的差役知晓杜构是罗用新收的弟子,便也没拦着。
待他们爬到城墙上,向着木轨道的方向,远远便看到那一辆辆的马车沿着轨道驶来,也有那已经进站了的,这种运石炭的马车四面围着木板,顶上却是空着的,也不怕车里的石炭淋了雨,从他们这里往下看,就能看到一车一车的黑色石炭。
这时候车子那边就很热闹,有验货的,有安排卸货的,在距离车子不远的一片空地上,建着一排一排的草棚子,看样子都是用来放石炭的。
那几个方才从城里出去的百姓,很快也都找到了活干,跟着运石炭的车子到仓房那边卸货去了,他们手里拿着铲子之类的工具,口里大声说着话,约莫就是说方才管事说的几号几号仓房,他们知晓位置,要往哪边哪边走云云。
除了这些干活的大人,车站周围还游走着一些背着背篓的半大孩子,他们是在这边拣马粪的,车站这一片每日里进出的马匹多,马粪也多,这些马粪捡回去能用来肥地。
若是遇到有石炭落在地上的,他们也拣,这石炭制陶坊要用,多攒一些背过去,能与他们换些陶罐陶碗,都是家里要用的物什。
杜构与夏彦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忙碌景象,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这时候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看着。
良久之后,那夏彦突然对杜构说了一句:“这天底下的城镇,若是都能像常乐县这般就好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太多贫穷,那些贫瘠的土地,佝偻的老人,饥饿的孩童,总是让人于心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第393章 不称心意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公府这边每年这时候都比较忙碌,除了一些惯常的劝农课桑工作,还会有一些贫穷的农人向公府借种子借农具借耕牛,这也都是惯有的。
常乐县辖下并非人人勤劳淳朴,亦有那泼皮耍赖的,亦有那不事生产的,每年一到春耕夏收秋收这些时候,县中官吏便很是头疼。
按照一些本地吏员的说法,这几年他们都算是好的了,也就是他们罗县令那块棺材板儿镇得住,再加上这年头家家户户的日子也都还过得下去,这些人也怕被人抓,抓到那县衙大牢里,每日只给一碗清水两个杂面饼子,关上一二十日,饿也得被饿个半死。
在某些距离常乐县比较远的村镇上还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说是早前有个和尚和道士在常乐县城里打架,那罗棺材板儿二话不说就差人去把他们给抓了起来,在那大牢里一关关小半个月。
又说那道士法术多么多么高强,就连晋昌城里的什么什么大人物都曾请他到家里做法事,又说那和尚出身多么多么高,寻常都跟敦煌晋昌那些个读书人做朋友,亦是个士族郎君云云。
那一下子被关到大牢里,每日亦是只有一碗清水两块饼子,半点关照也无,小半拉月以后被放出来,哎呦那个饿得,脸都黄了。
话说一年前罗用因为白叠花的推广种植去到一个镇上,镇上一个大地主请他吃饭,席间便有人提到这件事,问罗用果真抓了和尚道士没有。
罗用说:“没有啊,我的人过去的时候,他们都跑完了。”
那个地主也是真心挺尊敬爱戴他们这块棺材板儿县令,又怕他虎了吧唧得罪了大人物,便劝道:“往后再有这种事,你还是当作不知道吧,那些人的来路可不简单!”
罗用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办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
地主默然,想想也是,这棺材板儿若不是这种性格,怎么能把自己从长安城弄到他们常乐县这边陲之地来了呢。
不过这财神爷就算脾气不好不知变通,那他也是财神爷不是。
那些个长安人不要最好,他们常乐人高兴还来不及。
自打罗用来了以后,他们常乐人的生活便是一日好过一日。
且不说这回常乐县新出现的那种十分明亮的沼气灯,就是罗县令阿姊家的羊绒作坊与面巾作坊,都不知叫县中妇人们挣到了多少钱财。
去年秋日收白叠花的时候,敦煌晋昌好多人来他们常乐县争抢货源。
结果几个月以后,听闻那些运到长安城的普通白叠布,价钱比去年降了不少,这一路千里迢迢运过去,利润若是不够高,那就不大划算。
凉州一带情况相对好些,那边距离长安城更近,而且还有很多大家族在凉州那边兴建布坊,技术也更加先进,敦煌这边无论是从地理位置还是从技术水平上,都不占优势。
在他们这一片,唯独那罗二娘的面巾作坊势头最盛,早前第一批货运去长安城,便切切实实挣到了钱,后来这附近许多大大小小的作坊,都选择把自己库存的白叠花卖给她们,只要价钱谈妥了,他们便把货物送过来。
现如今常乐县辖下各村镇,都有妇人在那面巾作坊干活,那面巾上面有花纹,刚开始的时候要记图纸,可要了这些妇人的老命。
好在只要学会了一个图纸,就可以一直织下去,那花样虽难,但是一块面巾到底也就那么大一点,只要是真正花了心思下去,鲜少有人学不会。
听闻那作坊里还有一些脑子灵活的妇人,学新花样很快,她们那些人的工钱也高,因为做新花样有补贴,做旧花样就没有。
不管挣得多挣得少,那总归是挣到了钱的,就算是那最笨的妇人,每月只能挣得几十文钱,那在家里说个话,也是要比从前硬气许多。
这些妇人们白日在作坊里干活,晚上还能出来街上逛逛,手头上宽裕些的,还能买些头花脂粉之类。
自从常乐县点起了那沼气灯之后,周边地区不少人过来看究竟,这就使得常乐县的夜晚越来越热闹。
不少敦煌晋昌一带的商贩也都到这里来摆夜市,在这里做买卖的伊吾人晋昌人亦是颇多,各色杂胡都很常见,甚至还有一些刚刚开始学做生意的昆仑人。
因为常乐县这个地方地处偏远,当地以及周边一些地区大多不算富裕,这就使得他们这里的物价比较低,夜市上的东西都很便宜。
还有罗二娘的羊绒作坊以及面巾作坊里,不时也会出现一些次品,从前这些次品大多内部消耗,卖给自家作坊里的员工,最近她们倒也拿了一些货物到夜市上低价销售,引得不少人争相抢购。
那样一条颜色鲜艳的面巾子,只那花纹上错了一点,便按三文钱一条便宜卖了,这城里头只要是稍稍宽裕一些的人家,就能舍得给家里的女孩儿买了。
还有那些个羊绒制品,只要价钱便宜,就没有嫌多的,家里头的老老少少都是要穿的,那羊绒毛衣裤轻便保暖,冬日里在外衣里边穿一套,可比他们从前裹那好几层粗布衣裳还要暖和。
常乐县的夜晚很热闹,白天则常有大宗货物进出,进来的有白叠花、羊绒、铁、石炭、木材、粮食等等,近日还有一种用来制作沼气灯需要用到的钍石,时常也是成车成车地从伊吾那边运过来。
运出去的则多是各种成品,像羊肉罐头、木轨马车、打谷机、燕儿飞、针、酱料、白酒、茶叶、羊绒制品、面巾等等。
现如今在陇右道西面这片地方上,每每说到常乐县,大伙儿便都道那是一个特别热闹的小城,城中百姓皆颇富裕。
在眼下这个贫瘠闭塞人口稀少的年代,热闹和富足的生活正是许多人所向往的。于是各色人口源源不断地流向常乐县,这些人既是消费者也是劳动力,还有人带来了资金。
也就是在沼气灯投入使用之后的这些时日,常乐县中明显就比从前热闹了许多,而且还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
随着后面几个沼气池的逐渐开放,作坊区那边也都点上了沼气灯,然后就开始向居民区推广普及,一盏灯每月只需三文钱用气费,比用油灯还省,城中百姓就没有不愿意的,在眼下这个大推广的阶段,同样不需收取开户费,还送一盏沼气灯。
照理说像这样的大力推广,肯定要花很多钱,但是常乐县公府这边却并不吃亏。
原因是他们公府手里持有很多土地,自打这个沼气灯推广之后,县城地价水涨船高,求购者亦多,先后卖出几块地皮之后,常乐县公府就有钱了。
罗用让人仔细账目,每一笔收入和支出都要算得清清楚楚,若有余钱,便要攒起来充作修水渠之用。
杜构和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