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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能兴风作浪到几时?”说话的人对此并不以为然。
在他们那些人眼中,罗用现在虽说与长安城的一部分世族大家也算有些往来,但是却连一桩联姻也无,说到底,关系还是很疏浅。
眼下是圣人正当要重用他的时候,所以他才能这般得意。
说起来,自打那太子李承乾的谋反案之后,那位的脾性就变得有几分阴郁起来,时而伤怀,时而又很霸道,隐有几分暴虐之象。
按这几个大家族的意思,眼下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且忍上一忍,按照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大抵也是没几年了。
之后的一些时日,虽然还是有不少阻拦的声音,但是在长安城兴办小学这件事,最终还是被敲定了下来。
只是原本的八所学校,被缩减至四所,两所男学两所女学,男女学校的规制亦有所不同,男学规制更高,女学规制偏低。
听闻某大臣与皇帝议事的时候,曾经就这个女学的事情提出过反对意见,认为就算要在长安城中兴办小学,那只要办一两所男学便足够了,因何还要办女学,平白耗费那许多的财力物力。
皇帝却道:“我若不办女学,过两天叫那罗家几个姊妹自己办起来,那我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搁?”
那大臣听闻此言,沉默不语。他亦知晓,罗家那几个娘子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这女学就算兴办起来,很多人也是不看好的,七八岁的小娘子都能在家里做很多家务,帮忙家中减轻许多负担了,估计不会有很多人家舍得白白送她们去念书。
若是进了学堂,就算那小学如同罗用所言,不要学费束脩,每日里难免也要费些麻纸笔墨,总是一笔开销,再说那女子就算能够习字算术又如何,嫁人之后还不是要相夫教子。
刚开始,坊间一些贫穷人家确实也是这般想的,对于男学,他们普遍都是很欢迎的,对于女学,感觉就比较复杂了。
你说送她去读书吧,家里平白少个干活的,又要添出那许多花销,学出来亦无甚用处,毕竟也只是学学认字算术,又不是那罗氏机器坊,学得好就能有大出息,就算是在那里面不算拔尖的,好歹也能挣一份工钱呢。
有那心狠的大人,不待那小学办起来,便要先绝了自家女儿(孙女)的念想:
“那甚的小学,你便莫想了,女子认字又有何益,平白花那几年功夫下去,不若还是早早与你寻个好人家,免得拖到后面,好的都被别人拣走了……”
原本十分盼望能去上学的女孩儿们听了这样的话,难免伤心哭泣。
一些读书的郎君听闻了这样的事情,亦是感叹,并以此事为题材写出了不少文章诗词。
这个时代的女子虽也讲究三从四德,却并没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年轻郎君们对于才女也很是推崇,在娶妻这件事上,普遍都以娶到一个优秀出色的妻子为荣。
因此他们对于那些穷人家不让女儿去上学的行为,大多都是持不认同的态度,对此有同情的有批判的,也有以此为切入点针砭时事的。
如此又过了几日,忽的这一日上午,坊间百姓口口相传,让各家各户赶紧带上自家小娘子前去女学报名。
道是那女学非但不要束脩学费,还免费发放书本笔墨,听闻每日里还管一餐中饭,乃是罗氏姊妹与城中一些富贵娘子合力出资,半文钱不要他们的,吃得还很好。
“且快些,那女学规制低,怕是收不了许多人。”
“我方才见着许多人正往那边赶。”
“那大街上,呼啦啦的。”
“快些快些,莫要去得晚了!”
“……”
有那还未听闻消息的小娘子,正挽着衣袖在家里洗衣做饭,忽见自家阿耶匆匆从外边回来,几步进了院子,拉上她就往外走。
女孩儿心中疑惑,她阿耶今日一早出去与人舂米,怎的这还未舂够半日,便匆匆跑回家来,拉着她这又是要去哪儿?
“阿耶,这是要去何处?”小小个子的女孩儿拼命迈着步子,勉强跟上她父亲的步伐。
“去女学,你走快些,晚了怕是赶不上。”她父亲抹抹额上的汗水,只管在前面开路,看那模样也是很着急。
“果真!果真要去女学?”女孩儿小跑几步,跑到她阿耶身旁,仰头问道。
“自然,我唬你作甚。”她阿耶回到。
一听这话,小娘子便十分高兴起来。
长安城的街道上行走着各种牛车马车,贩夫走卒,年少的女孩儿被他父亲拉扯着,飞快地迈着自己的双腿,往那传说中的女学赶去。
第429章 六郎
眼下长安城中主要的最高等学府便是六学二馆; 分别为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律学、工学,弘文馆以及崇文广,这些都归国子监管理。
另外还有一个医学; 比较特殊; 归太医署管理。
还有今年刚办起来的工学,情况比较复杂; 说是归国子监管,其实国子监并不怎么管。
主要是各方家族势力掺杂,形势比较复杂,国子监不爱管; 再加上工部官员时常插手工学这边的事物,所以不少人都觉得这工学应该是归工部管理。
另外,长安城中还有蒙学; 这个是归地方政府管的,各地都一样,长安县这边的蒙学便归罗用这个县令管。
近日新办起来的这四所小学亦然; 皆是归长安县公府管理。
所以这几所小学的事宜; 朝廷方便批准下来以后; 剩下的事情基本上罗用自己说了就能算数了。
那两所女学的规制较低,地方也没有那么宽敞,加上罗氏姊妹放出去的免费管中午饭管书本笔墨的消息,前来报名的人十分多。
罗用让杜构他们尽量多收人,最好是把能收的都收了,到时候能挤就挤一挤; 不能挤就想办法把学校往旁边再扩一扩,至于超员不超员的问题,一时便也管不了了,最多到时候在早朝之上再吃几本弹劾便是,只管乖乖出列听训,听完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想让他把学生再遣回家去,那是不可能的。
杜构也曾询问罗用,因何这几所小学要办得这般急,若是待到那新式的纺织机器投入使用之后,再来说这小学之事,只道在那织布作坊里干活的,需得是识字之人,不就是顺理成章,亦不会添出这许多是非。
罗用听了他这话,也是摇头苦笑,见左右无人,便与他道了一句:“早前宫中便有消息传出,言是圣人龙体欠安。”
“此事当真?”杜构瞪大了眼睛,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圣人龙体欠安,太子尚还年少,这要是一个弄得不好……
“不知。”罗用摇头道:“近日又道是好了许多,不知具体为何。”
这些话倒不是罗用瞎编,关于宫里的消息,确实有人透露给他,如今罗用的消息渠道,已经不仅只是白家。
杜构听了这番话,了然地点了点头。
圣人龙体欠安,万一有什么不好,待那新太子上位,一时间未必能够稳住朝中形势,一旦局势动荡,他们这些人能不能保住自身都不好说,更别说还想做点什么事情了。
罗用这一次在长安县推广普及教育,也算是给自己添了一个政治筹码,一来是赢得一部分长安百姓的人心,二来,也是为了巩固自己作为一个能臣干吏的形象。
无论这朝堂之中如何倾轧,局势如何变迁,真正有才干能做事的人,总还是可以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的。
比如说这一次罗用提出开办小学之事,虽然反对的人很多,但是也有一些支持他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罗用就是获得了这些人的认可。
而他如果什么都不干,当然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受到许多人的攻讦,但他同样也得不到支持,作为一个默默无闻又没有背景的官员,朝中一旦有个什么动荡,轻易就会被人挤出去了,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谁又会在意他的去留?
杜构常常会与罗用一同议论朝中的形势,给他提一些有用的建议。
有时候听罗用说起这些事,又想起他当年在西坡村时的模样,不免也是有些感叹:“不曾想,师父你亦思量得这般多。”
“既已走到了眼下这一步,又如何能够不去思量。”罗用言道。
若想无忧无虑,只管在那西坡村待着便好了,何苦又要来这长安城中。
既然已经来到这权力中心,处在这漩涡洪流之中,那自然就是要搏上一搏,真正做点事情出来,至于那诸多危险,以及自身安危,罗用现在渐渐也是有些看淡了。
只是时常会忧心自家那些兄弟姊妹,尤其是下面那几个小的,担心他们还未来得及长大成人,人生都还没过出个什么滋味来,就被自己给连累了。
四娘这几年已经越来越能担事,渐渐有了大人模样,对于这一点,罗用也是很欣慰。
五郎他们几个现在还没有什么方向,尤其是五郎,今年虚岁都二十了,若是搁在别人家,这时候肯定便要开始谈婚论嫁,他倒是不着急,上边还有阿兄阿姊顶着呢,也没有什么压力。
罗用曾经找五郎谈过话,问他将来想做什么,五郎说他也没想好呢,无论是当官还是做生意,他都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
在罗五郎眼中,当官的都得是罗用这样的,做生意的都得是四娘她们那样的,都是比较彪悍的人,跟他们比起来,五郎就觉得自己差远了,别到时候事情没做好,反给家里人拖后腿。
在长安城生活了这么久,今年二十岁的罗五郎,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小子了,他知道这长安城并不好混,若是不去与人争抢还好,一旦想去争点什么,那人与人之间的倾轧,就会很残酷。
当然他也不是想当缩头乌龟,主要还是没想好自己能做点什么。
罗用听完他的想法之后点点头,实龄才十九岁的小孩子,没想好自己将来要干什么也是正常,于是便道:
“那行,那你就先当个闲人吧,甚时候想好了,甚时候再来与我说。”
不过五郎这个闲人倒也没有真的那么闲,平日里他还是要到白府那边去上课,再加上他朋友又比较多,常有一些少年人找他一起玩,他们有时候会出去外面,有时候就在县主府待着。
前些时日有几个少年合力抬了一口半人高的陶釜过来,说是想了一个新配方,要自己动手做一锅羊脂皂,别个家里怕有大人要说,于是便来找五郎,然后他们就在县主府前院的一个角落里砌了一个土灶,在那里做起了羊脂皂。
一群少年捋起袖子撩起衣摆,七手八脚地把买来的羊脂放在陶釜里熬煮,有搬柴的有烧火的有负责搅拌的,玩得还挺热闹,罗用回来的时候见着了,也没管,只让负责做饭的刘婆她们多做几份饭食,不需十分精细,罗家人吃什么他们便吃什么。
后来那一锅羊脂皂做出来,脱模之后,这些人又坐在罗家廊下雕花皂,刘婆等几个洒扫做饭的打趣他们,道是不知这些小郎君们雕出来的花皂要赠与谁。
最后雕出来那一地的皂屑,就被刘婆她们扫一扫,各自分了拿回家洗衣裳去了。
这长安城不比常乐县那边,羊脂皂并不便宜,寻常人家大多都用得比较节俭,有那实在很省的,一年到头都用不了一两块,家里的媳妇子若是用得多了,当婆婆的便要不高兴。
五郎和他的这些朋友们,时常也会带着六郎七娘他们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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