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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氏被婆子们拉着出去,一路痛哭。她心中有太多的恨怨,根本无法理解儿子怎么能对卫家是血仇如此漫不经心,而去想着为仇家留下孩子!对许家那个骗子念念不忘!儿子是她的血肉,怎么能不和她亲?!
汪氏气恨难消,一天都没去看儿子,婆子们来说还是给卫伯爷灌不下去汤水,汪氏只是让她们自己想办法。
次日早上,又来给卫启喂药的婆子发现卫启的脸色灰白,呼吸几乎没有了,忙去告诉汪氏。那次跪祠堂卫启曾经昏过去,后来又醒过来,汪氏认为卫启是个少年人,年轻火力壮,应该没事。只是这次,她让人去请了郎中。
郎中来了,汪氏听说,也去了儿子的卧室。郎中向她行礼后,汪氏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准备等郎中诊完,问一下郎中儿子不喝药可怎么办。
郎中在床边号了脉,摇头叹气,说道:“准备后事吧。”
这话如晴天霹雳一般,汪氏难以置信地问:“郎中什么意思?什么后事?这孩子一向很健康!”
郎中说道:“他该是受了累,不曾休息,阳虚血亏,又得寒气直入心包。如今,病入膏肓,五脏疲软,已不进饮食,心脉衰弱,随时可能走……”
汪氏一下站了起来,可是站立不稳,摇摇欲坠,被婆子们扶住了,汪氏颤抖着声音:“郎中……他现在都不发烧了……你不是错了吧?”
郎中叹了一下:“发烧乃是阳气发作,在除寒驱邪,不再发烧,阳气已衰,命至末端矣。”
汪氏惊慌地问:“可有……可有办法……”
郎中摇头:“这病若是早几日尚可一救,现在晚了。夫人可另请高明,我已无能为力。”他起身行礼,提了药箱出去了。
汪氏的手抖着,说道:“快……快去请……请岳官人……孔官人……去宫里……请御医……”有婆子小跑着出去了。
汪氏踉跄着到了床边,看着儿子露骨的脸,好像从来不认识儿子。她坐在床沿,嘴唇抖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头一次发现儿子的皮肤已经没有了光泽,嘴唇干黄结痂,眉毛都快掉光了……
无边的恐怖抓住了汪氏的心,她撕心裂肺地哭起来:“儿子!启儿!长安!你不能死!你怎么对得起卫家的人?你有何脸面见你的祖父你的父亲?你为卫家做了什么?你怎么就敢死呢?!”……
等了许久,一个婆子跑回来,说道:“岳官人和孔官人都在朝上,他们府里说会往宫里递信,现在只能等着……”
汪氏哭着叫:“再去找郎中……找最好的郎中……”
府中一片混乱,一个丫鬟小心地说:“夫人,上次陪着伯爷去固原城的洪豹来了几天了,说想见伯爷。”
汪氏抬头:“你让他来。”她认识洪豹,那时听岳夫子说过,洪家出的钱,洪豹护着岳夫子和儿子来的京城。汪氏已经察觉到了,十年的分离,让儿子彻底与自己离了心!现在有个过去就认识儿子的,也许能叫醒儿子。
洪豹到了卫府就听说卫伯爷病了,他也没当回事——就如岳夫子所说,在固原城,小石头很少生病,他记得小石头刚到洪家时好像病过一次,后来他经常出镖,不在家常住,根本没有小石头生病的印象。
现在突然听见人说卫伯爷不行了,洪豹都不相信!十岁以下的孩子很容易病死,可卫伯爷十四岁了,是个少年人了,头疼脑热的怎么会有事?!有婆子来请他去看卫伯爷,洪豹提了个包裹,忐忑地跟着婆子去了小石头的卧室。
洪豹对着面容格外吓人的夫人行了礼,不敢多看,觉得这个夫人像是要吃人一般。
汪氏忍着哭声,指着床说:“你去跟卫伯爷说说,他欠了多少情都还没还,怎么敢死?!”
洪豹自己的母亲崔氏是个绵软的性子,在父亲面前动不动就哭,说话从没有这么咄咄逼人的口气。三个儿子长大了,都比崔氏高,崔氏对儿子们说话时常带着三分恳求。可洪豹又一想,那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没有死,母亲一直有人护着,而这夫人的丈夫死了,听说被送去了青楼,划了脸才保住清白,成了个粗洗婆子,若是她是个软性子,大概活不到今天了……
洪豹听话地坐到了床边,对着小石头没有表情的脸说:“小石头!我是洪豹,你二叔叔。”
汪氏一听叔叔这个称呼,就又生愤怒,可是为了看洪豹是否能叫醒儿子,她忍住了火气。
卫启隐约听见了“叔叔”两字,涣散的神识聚集起来,眼睛稍微睁开了些。
洪豹见小石头眼睛开了,心中欣喜,要是能将卫伯爷叫醒了,日后自己护院领队的位置就坐定了……他忙解开包裹,拿出个玉笔筒,说道:“你小叔叔给你的,说是你心爱的。”
卫启的眼睛完全睁开了,他看着玉笔筒,挣扎着要抬起手臂,洪豹将卫启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将玉笔筒放在了他手里,又拿出笔洗,笑着说:“你看,还有这个……”
汪氏见儿子睁眼了,惊得站了起来,同时,心放下了——儿子不会死,他活过来了!那个郎中是个庸医!看不准!她热泪滚滚,走到床边,扶着床头的柱子看儿子。
卫启的注意力完全在洪豹拿出的笔洗上,他能感到手中的玉笔筒带着凉意,他还想拿笔洗,一使劲,竟然将手抽出了被子,扒着碗沿,抓住了洪豹递过来的笔洗。
洪豹笑着瞄了一眼床边的夫人,说道:“小石头,你养好病,就能用这些了……”
卫启拿了东西,力气用尽,手臂垂落在被子上,半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叔叔……”
汪氏开始以为儿子是在叫洪豹,还笑着说:“这就对了,真得谢谢……”她又想洪豹是个乡下人,怎么能让儿子——一个伯爷,叫叔叔?就改口道:“洪家的人,只是别叫叔叔了。”
洪豹忙说:“不用叫不用叫,他方才其实也不是在叫我……”
汪氏脸一冷,忽然疑从心起,指着儿子手里的东西问:“这是谁给他买的?”
洪豹说:“也不是买的,是我弟,他与小石头……伯爷是朋友,说是伯爷从小用的……”
汪氏一把从小石头手里夺过玉笔筒,仔细一看,气得手抖,切齿道:“这玉……乃是上等和田玉,雕刻出自名家……这是谁的东西?!”
洪豹看汪氏面目走形,吓得忙摇手:“我不知道!我弟说给小石头……说是伯爷的心爱之物……”
汪氏突然失控,狠狠地把玉笔筒摔在了地上,玉碎成片,溅了满地,汪氏骂道:“眼皮浅的东西!那时你祖父你父血洒尘埃,可是卫家的仇人给了你两件玉器你就上了心!你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你还要拿着?!别让这东西脏了我们卫家!”她上去夺过另一件玉器,也狠狠地摔了!
卫启只觉两手一空,听见了玉碎的声音,往日的情景历历闪过:
“这些是宝物,是神仙留下来的,有魔力的。……你若是去上学,回来写字时,可以用这些。每用一次,魔力就长一丢丢,你这样用下去,心里想什么,都会实现。”
“那我能见到我娘吗?”
叔叔眨了下眼睛:“你现在开始用,日子久了,自然就成了。”
“那我还能见到我爹?爷爷?……”
叔叔清了下嗓子:“那要许多魔力的,你得写好多好多字。”
“那我就写好多好多的字!”……
叔叔的笑容温存宽容,像是最暖和的光:“我可以帮着你攒魔力。”
“你用了那些,有了魔力不是你的了吗?”
叔叔还是笑着:“我可以把魔力给你呀。”
“怎么给?”
叔叔说:“这样给。”叔叔闭上了眼睛:“我自愿把得到的魔力都给小石头,愿他快乐幸福,心想事成!”……
……
卫启在心里对叔叔说:这笔洗真的有魔力,我见到了我的娘!可是我现在想见叔叔了……但是笔洗碎了,没法攒魔力了!我可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卫启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汪氏还在哭叫,洪豹看小石头的脸色不对,小心地伸手在小石头鼻子下面试了试,扭头惊慌地说:“夫人!卫伯爷……像是……没气了……”
汪氏一愣,到床边摸了儿子的鼻息,一下感到天崩地裂,颓然坐在了地上。屋中的婆子们有的哭有的喊,闹成一团。
洪豹也傻了,看向小石头,见他两眼微睁,面颊深陷,神情沉寂。洪豹忽然觉得,虽然被这么多人围着,小石头临死时,一定感到特别孤独。
第60章 第三世 (26)
卫家新封的忠至伯猝死,在京城传得离奇。
时值许家的男丁包括幼儿都被斩首不久,有人说是许家鬼魂缠上了卫家最后一根苗,一定要带了他去。
也有人讲,忠至伯要向皇上请求留下许家幼儿的性命,被他的母亲大义灭亲给打死了。
还有人说许家请了江湖人,潜入卫府要了忠至伯的性命,因为许家断子绝孙了,自然不能让卫家还有后代。……
洪豹不想回家乡,在京城给人看家护院,直到父亲过世,才回了固原城。可回去后,被大哥臭骂,知道父亲死前问自己怎么不在,洪豹就悔断了肠子,后半辈子过得抑郁寡欢。
汪氏在儿子死后初期,尚且哭骂不止,她无限后悔:为何没有在儿子生病时好好照顾,为何没有及时让郎中来看儿子,为何没有……但是她最恨的还是许家!如果许家没有让卫家灭门,如果儿子不是被许家的后人劫去,自己就能亲自带大儿子,让他长成个懂道理守规矩的孩子,自己就不会那么生气,那么急于求成……渐渐地,她变得沉默了,只偶尔流泪。
上次卫家灭门没有打倒她,她敢毁容保贞,在阴暗处奋力挣扎,学会了怒骂和撕打,强悍地活了下来。可是卫家平反了,卫府的宅地被归还,她的儿子回来封了爵位,许家被灭门了……此时儿子死去,她如在万丈高崖上失足,彻底垮了。
卫启死后,皇帝开恩,允许卫家从遥远老家的偏枝选一个子弟,继承忠至伯的爵位。卫家长房老夫人已死,二房老夫人做主,选了个七岁的孩子,交给了二房的大夫人抚养。
按理,汪氏是长房长媳,真正忠至伯的母亲,该是她来选人,她来养,可她一句话都没说。
她在府中经常听到人们低语:“那么好的一个孩子竟然给养死了……”“真是克子……”“她那个脾气……”她知道这些话是特意让她听见的,告诉她别生事。她其实并不想去生事,她已经无心去做什么,她的心已经死了。
只过了一年,汪氏的头发就全白了。有一天,她从城外给儿子上坟回城,在街上看到几个丫鬟婆子扶着一个孕妇从珠宝店里出来,那个孕妇满脸笑容——竟然是司马氏!汪氏听说司马氏虽然没了儿子,可是许家灭门后半年内就再嫁了,她经常对人大骂许相四子许俭如是个败类。她第二个丈夫是司马大将军麾下的一个武官,比司马氏年轻,很精神。看司马氏的年纪,该是三十一二,保养得很好,难怪又有了孩子……
司马氏也正好抬眼,见是卫府的马车,目露轻蔑,冷笑着撇嘴,就如拍卖那天对汪氏的样子……那天,儿子还活着,是她见到儿子的第一天,那个孩子虽然神情有些迷茫,但目光朴实,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好孩子……
汪氏久已沉寂的愤怒突然又活了——她落到了现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