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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县令就慌了神——他知道石城的驻兵只有两千人,全是后备兵员,多年懒散,别说兵士们没有一战之力,大概连兵器都生锈了!现在领兵的经略副使不在城中,代领驻军的是个与经略副使相熟的吴姓校尉。一般来说,领兵的人找替代,会选择个听话的,而不是个能干的。这个吴校尉胡县令见过,一副老实人的模样,临事不拿主意,潘杰去借兵都没成。
石城没什么抵抗力,而石城后面,一片平原,是边境地区人烟相对密集的所在,全是中小村落,比石城更不如!石城一破,后面的百姓平民就全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胡县令闻讯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衙役们都叫了来,让他们赶快到城中城外,以一县父母官的名义命令人们马上逃难!片刻都不能停!
消息传开不到一个时辰,石城里已是一片混乱。富裕些的人家驾车骑马,平常百姓背着大包小包,摩肩接毂排队出城。
胡县令自己也想跑,但是那个东宫来的潘杰就住在衙中,他如果在潘杰前面离开,日后潘杰一汇报,那自己就是临危弃印,弄不好是个死罪!他要走,也得等到潘杰离开才成!
就好像知道胡县令正在惦记自己,潘杰听到边关的消息后马上来见胡县令了。
他的人每日都在几个城门边观察来往行人,潘杰作为见过十七皇子的人,常轮番在几个城门站站,以期凑巧能碰上十七皇子。他也让人监视洪老大的几个旅店,有瘸腿的或者少年人入住马上告诉他。他也知道这些都希望渺茫,他更期待经略副使的归来,借了本地的兵士他就可以去将洪老大等人拿下,严刑拷打,再将消息传出去,他不信十七皇子不露面……
可这才几天?经略副使没回来,边关大军竟然不战而散!潘杰一脑门子纠结。
胡县令一见潘杰,心中暗喜——您是来告别的吗?圆圆的脸上却是满面愁容:“潘大人!我详细询问了几个逃兵,边关的确破了,军将四散奔逃,此地很不安全,大人,还是赶快回京吧!”你一走,我也能跑啊!
潘杰冷着脸:“我们的差事尚未完成,此时倒是个良机。逃犯从此城离开,该不会远走,乱兵之中,应是先回此城才是。”洪老大是他的大本营,外面一乱,十七皇子那种只会耍点嘴皮子但没头脑的小样儿,一定会吓得跑回来。
胡县令真心发愁了:“大人是东宫的人,近日我听说有靖远侯的人在附近打听京城来的人,大人若是在这里出事,本官不好交代啊!”你这个混蛋怎么不走呢?!小心被杀了!
潘杰皱眉——靖远侯的人?这小小石城中连个经略副使都不在,带兵的是个呆子,能有几个干将?他的人可都是精心选择的,可以一当十。此时应该在这里守株待兔,等着十七皇子归来,马上杀了他,然后再离开。他们一行全是快马,就是胡人来了也不见得能追上……潘杰沉思了片刻,说道:“宵小之辈,不足为虑!”
你竟然不走?真烦人!胡县令压着一口气,青筋都有点儿凸出来了,牙齿微碰着说:“既然如此,潘大人可否在巡查逃犯时帮着维持一下城中的秩序?现在民众争相逃亡,别让人偷摸砸抢,乱了规矩。”
潘杰已经认识了这衙中的全部衙役们,早把他们全归入了废物一列,知道这十来个人根本无法在混乱中维持住石城的治安,就点头说:“我会让我的人帮着看看,毕竟,我们住在衙中,也算是官府的人了。”日后抓人时,你可别不站在我们这一边!
胡县令干笑着:“当然当然!大人是京城的武官,自然是朝廷中人。”中央的!与地方无关!日后你有事,千万别扯上我。大家该都知道你们是东宫来的了!如果有人不知道,我会再让人提醒一下。
所以这些天,潘杰就将不在城门守着的人分成了五个小组,每组六七人,挎刀佩剑在城中几条街上巡逻,瞪大眼睛找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顺便也威慑那些想为非作歹的。
他们这样的动静,自然会被洪老大得知。
洪老大的手下人,有的带了家眷,陆续离城。
洪老大腰伤刚好,能走动,可受不了乘车或骑马的颠簸,他就不想狼狈逃命了。见他不走,一些人也留在了他身边。有的是他军中的兄弟或者收养的孩子,如大虎之流,得到了他多年的看顾,此时就嚷嚷着要与他同生死;有的是独眼龙那样的老光棍,在石城傍着洪老大过得滋润,认为到了别处弄不好得沿街乞讨谋生,年纪大了,懒得再重起炉灶,索性就守着石城。还有的是因父母老迈,实在无法远行,为人之子,不能弃高堂逃走……
七七八八凑起来,洪老大虽没有原来上千手下,可还有三百来人,远比潘杰的人多,所以洪老大知道东宫的人在满城里晃悠着找十七皇子,就也不闲着,让自己的人组了队,每队二十来人,天天缀在潘杰的人身后,跟着他们在街上“维持治安”,以免东宫的人耍什么花招。两边的人相互看不顺眼,一靠近就会破口骂几句,但是倒没动手——大敌在前,潘杰想着杀了人就跑,谁有心思和别人打架。而洪老三的人更担忧战事,轻易不会向自己人开刀。
过了两天,没有逃跑的几个衙役也在这些人旁边转来转去看热闹,石城达到了“警民共治”,虽然日日有万千逃兵流民过境,竟然有序不乱。
这天早上,潘杰起了个大早,带着几个人去了西北边的城门。他们刚到了城门处,就听见了外面有人喊:“胡兵来了!”
潘杰与守城的兵士们熟了,亮出五品武官的腰牌跑上了城门,极目望去,清晨薄雾微笼的远方升起一片烟尘,潘杰心一坠,他刚想说:“不要开城门”,可城下的兵士们已经大喊着打开了城门,一边喊着:“快去报告……校尉!”“去告诉胡县令!”
城门一开,外面的人们一片鬼哭狼嚎地往里面跑,有的人被撞倒,后面的人踩着他们的背过去,无人停步。
潘杰侧身,对身后的人小声说:“快去集合弟兄们,马上去东南城门,我们出城回京!”胡兵过来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等到了现在,他已经尽力了!听命的人刚要走,潘杰余光里看到了什么,忙说:“等等!”那个人不解地看潘杰。
潘杰倚在城墙处,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就在城外不远处,几个大汉打头,护着他们身后的一个少年和一个孩子。他们没有随着人流往城门处来,而是向城门旁边的城墙处挤去,不久,就到了人流的外缘,拥挤不是那么严重了,那个少年扭头向哭叫声频起的城门处看来……
潘杰的目光一凝——十七皇子!
潘杰低声道:“去把我们的人都找到这里来!”他身后的人等了片刻,想知道为何如此,可见潘杰看着城外没有再出声,忙转身下了城。
与早起的潘杰不同,胡县令现在不上衙了,公文也不看了,能睡懒觉就睡多睡会儿——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他还没洗脸,汪班头一头冲了进来:“大人!胡兵到了城外!”
虽然知道这是早晚的事,胡县令还是一哆嗦,他问道:“那……那个校尉……叫什么来着?”焦急之下,他竟然想不起来那个领兵校尉的名字了!
汪班头说:“吴校尉?”胡县令连连点头,汪班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去了城门那边,听了信儿赶快来告诉大人。潘大人上城了。”他年纪大了,觉少,早起见潘杰带着人出去,就跟着走了。
胡县令颤抖着手,结巴着说:“给……给我拿水来!我要洗漱!不然……嘴里有味道!”
汪班头心道文人就是矫情!还能活多久?谁会管你嘴里有味儿?!可这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汪班头点了头,忙去端水。
胡县令深吸一口气,将潘杰祖宗十八辈骂了一遍——都是因为他!自己没法跑!好在老婆孩子都已经离开了,胡县令深觉自己高瞻远瞩!他找出了官服,等着水来,洗漱了,穿了官服,情绪平稳了些,对汪班头说:“我去城门那边,你自己看着办吧。”
汪班头说:“我家里没人,就与大人一起去吧。”
汪班头去拿了根水火棍,胡县令一辈子没碰过刀枪,出城打猎曾装模作样地拉过几下软弓,被经略副使等人大肆嘲笑,现在拿把兵器也不会用,弄不好让人夺了反手一击……就袖了方自己公案上的砚台,两个人出了衙门。
街上人们在乱跑,嘈杂地嚷着:“快逃啊!往南边逃啊!”
汪班头小声对胡县令说:“就是现在出城也已经晚了,不出一天就被那些人抓了成了两脚羊。”
胡县令出着虚汗点头——那些胡兵骑着马,这些人徒步怎么能跑得远?可他也不敢出言让人留下了,石城一破,下场不是一样的吗?出城还有跑掉的希望。
两个人逆着向南跑的人流往西北方向快步走,神情沉重,无话可说。
洪老大和汪班头一样,年纪大了,也起得早。他估计着洪老三该带着十七皇子回来,十七皇子不见得会进城,但是洪老三那些人肯定会来向自己打个招呼。他不知道洪老三等人的马没了,不然会更确定自己的判断——洪老三他们需要马匹,必须来找他!
洪老大安排了人每日一早就去西边的城门附近守着,准备接应进城的洪老三等兄弟。一听说胡兵出现在了城外,洪老大让大虎召集了人,一群汉子拿着刀枪棍棒,就往西北门这边来了。他们中的许多人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对战事并不陌生,敌人来了,不逃不就是一战而死吗?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大虎和另一个大汉用一架椅子抬着洪老大,曹源作为私人医生走在洪老大旁边,他们领着两百多人,与潘杰的便衣侍卫们几乎是同时到了城门附近。这些日子两边的人早混了个眼熟,此时一照面,都认出了十成十。大虎回头对洪老大说:“京城的人在那里呢!”洪老大抬头往城门上看,正见潘杰在城墙上对着下面他的人打手势。
洪老大让大虎将椅子放下,在大虎和曹源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城上的潘杰也注意到城中有一大群人从一条侧街到了城门下的空场处,他一眼过去,正好见洪老大扶杖望着他。两个人隔着从城门涌入的人流对视,不知道的人会误认为是饱含深情,只有大虎看出了自己干爹眼中的杀意。他小声问:“干爹,那领头的怎么在城门上?他们的人怎么没离开石城?”
洪老大嘴唇几乎不动地说:“你那个小兄弟该在城外。”
大虎瞪眼:“小神医?这帮杂种,外面胡兵就要来了,不说杀敌,他们在这里伏击小神医?我……”他说了一句脏话。
洪老大倒是没跟着大虎抱怨——那是十七皇子,不是小神医!东宫的人自然不会放过他!洪老大眼睛盯着潘杰,侧脸对大虎说:“你让人回去找几匹快马来,带着人去城门边!接着你三叔他们!如果那些人想下手,就收拾了他们!”
大虎点头,抓了个人吩咐他去找马,然后对后面的人一挥手说:“走!去城门!”众人喝了一声,闹哄哄地往城门处走去。
胡县令和汪班头喘着粗气走过来。胡县令远远地见了两拨人,在消沉的心绪中皱眉自语:“他们想干嘛?”
汪班头摇头:“洪老大带人来拼命,那个潘大人难道也要守城?”
胡县令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