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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边一片哭声和叫声中,潘杰下了马,向方先生行了礼,方先生回礼,转身示意他与自己上车,有人打开车帘,将方先生扶上了马车,潘杰觉得车中憋闷,可是见方先生动作羸弱,想来方先生是想和自己说话,又不愿站在嘈杂的路边。
潘杰挤入了马车,坐在了方先生侧面。方先生有些微喘,看来上车都让他疲惫,那何必要到城外来接他呢?他已经给方先生去信,说十七皇子死了,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方先生何不就在府中等着他回去细说呢?难道方先生不信宾客府中的人?有什么话得避开人?……被洪老三八卦后,潘杰对方先生就多了些心眼。
方先生抬袖掩住口,咳了一声,然后抬起眼睛看向潘杰,眼神依然寒冷:“十七皇子的人头,可曾带回?”
潘杰方才还以为方先生这副模样是因为心存内疚,一听方先生这话,就觉得该算是昧了良心的报应。
潘杰淡着脸,说了自己如何一直跟着十七皇子,寻机下手,可是碰上了石城被围,那天早上十七皇子如何留在了城中,后来又如何广施医术,得到了兵民的喜爱,他不能公然杀人……直到最后,他与洪老三去救城破之处,十七皇子所在之地也被攻破,他与洪老三回来时看着十七皇子被胡兵扔下了城墙……
洪将军解围后,民众感念十七皇子的善行,将十七皇子和去拉他而身亡的小和尚与石城战死的英烈们同葬,所以十七皇子从发殡到入土,旁边都有千万人跟着,他无法动手去毁尸。后来,那个瘸子洪老三在十七皇子墓边建了小房,与几个人守墓,如果他带人去掘坟,就会被人知晓。洪将军战死,死前曾当众为十七皇子烧香,石城中的人正在悲伤中,他不敢惹起众怒,给人们诋毁太子的借口,加上所带侍卫死了大半,他就决定先回来了……
方先生垂目默默地听着,偶尔掩口咳一声。
等潘杰说完,方先生抬眼追问:“他肯定死了?”
这是疑我了?潘杰迎着方先生的目光,竭力冷漠表情:“亲眼所见,万无虚假。”
方先生嘴角扭曲:“难怪洪锐会死……”
潘杰握紧了拳头——他忽然发现自己变了,他原来就是方先生这样的人。他带人击杀那些皇子时,心中毫无耿介:自古以来,宫中的争斗残酷血腥,从无休止。他身为东宫侍卫,自然要为太子效忠。而那些觊觎太子之位的,同样是不择手段的险恶。可是现在,经历了石城的守卫战,目睹过十七皇子弯腰给人包扎治伤的背影,他怎么觉得方先生鄙陋下乘,真如洪老三说的,是一个小人。
潘杰语调平直地说:“洪将军战死后,石城军民也是万人相送,听说有人想在洪将军和上千将士的死处修座祭祠,永记那些为护我朝而身死的烈士。”别人没你想的那么坏!
方先生抬眼审视潘杰,潘杰木着脸没表情。方先生又问道:“从来没有人听说十七皇子在京城学过医,可有谁透露过他是从哪里学的医?”
您还想去抓教他医术的人?潘杰摇头:“人们叫他小神医,说他有天赐之术,许是仙人下世救人的。”
方先生讥讽地笑:“仙人?不过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真小人!他在当地广施恩惠,可泄露过他的身份?”
潘杰摇头:“这倒是没有过,收留了十七皇子的地头蛇洪老大对人说他是洪家后代,石城里有人传言他是靖远侯的小儿子。除了他身边的洪老三,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坟上是个木牌,上写神医秦惟之墓,听说洪将军临去死战前吩咐要好好给他修座坟茔,日后该会换成石碑。”
方先生自语:“洪锐一死,更不会有人说什么了……说了,对洪家没好处,弄不好会惹祸,那个瘸子不会犯傻……”
潘杰真的不愿听方先生这么说话!他随意般说:“我曾设法抓到了十七皇子身边的人,刑讯逼供,他吐露十七皇子的确派了十来人去了两处地方,准备伏击华山高士一行中的逃逸之人。”
方先生冷笑了一下,面部干枯的皮肤生皱,轻声道:“我早就知道……”
潘杰看着他的脸说:“可是后来不知为何,十七皇子改变了主意。”
方先生哼:“该只是嘴上说说,文过饰非。”
潘杰不知道文过饰非是为自己的过失打掩护,继续说:“他私自出了城,撤下了一个小镇外通往京城近路上的埋伏,哦,那个镇子好像叫近山镇,我没听说过,也不知真假……”
潘杰满意地看到方先生的脸突然白了,眼睛死死盯过来,等着潘杰继续,潘杰却耸了下肩:“我抓的那人就是在那里埋伏的,他说他接着就回了京,后面十七皇子做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他从其他人那里听说,另一个埋伏地方的人扔了些石头,没敢露头。”
方先生不知十七皇子出去带走了多少个人,自然无法判断潘杰是否真的找到了这么一个人,但是他那时的确见到前面路上有人投石,他们一行人才没有继续走,后来除了自己,全部被杀!十七皇子真是干了坏事!我管你是不是只扔了石头,你助纣为虐,等同谋杀,那你就得付出代价!方临洲不后悔自己对十七皇子的追杀,知道人死了,他觉得尘埃落定。
他又咳了一声,眼睛看向自己的膝盖:“你可是与他身边的瘸子……叫洪老三的,接触过?”
潘杰现在感激洪老三对自己透过底儿了,不然自己会糊里糊涂地说与洪老三一同守过城,生死相顾。潘杰语带厌烦:“也不能说是什么接触,那个瘸子对东宫的人格外憎恨,总找机会到我这里信口辱骂,说我们是无耻小人,疯狗一样。”反正就是有人见到两个人说话,也不会听见他们说了什么,他一口咬定是洪老三来骂人就行了,方先生会相信的!
果然,方先生的眼睛没抬起,不像以前那样盯着潘杰的眼睛探索真伪,只是例行公事地问道:“你想必也见了洪锐的尸身?”
潘杰点头:“见到了。”
方先生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说道:“潘侍卫此次出行,立下大功,我会对殿下竭力称赞的。”
潘杰行礼:“多谢方先生。”告辞下了车。
潘杰再上马时,心中有些遗憾无法传信给洪老三——根本用不着什么人动手,方先生活不长了。
方临洲敲了下车板,马车往京城里走。在马车的颠簸中,他只觉得上腹部火烧火燎地疼痛,大概又得要御医来看看,几次开的药,吃的时候好,停了就不行。
他的头仰在车板上,知道潘杰今日回城,他起了个大早,迎出城外,一方面表示东宫对潘杰的重视,一方面因他急于印证潘杰所传十七皇子已死的信息。他需要与潘杰当面交谈,看潘杰是不是说了假话。现在他放下了心,潘杰该是亲见了十七皇子的死亡,至此,群凶伏诛,他在京城的事情算是办完了。太子登基无虑,他可以离京回山了……
也许是因为心情一松,方临洲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胧里,他觉得自己又躺在了那个乡间的土炕上。那一夜,他因为疼痛,一直没有睡瓷实,眼前发亮,该是到了清晨时分……忽然,那个少年到了他身边,伸手来触摸他的额头。他尚在发烧,觉得少年的手有些凉,他猛地完全醒了,心生戒备。他感到少年掀开了被子,触动他的大腿……方临洲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前一个大汉就是救了他的命,然后恨不能毁了他,难道这个少年真的也是个恶人?!少年又将他翻了个身,方临洲气都不敢喘……可是接着,少年就又给他盖上被子,走开了。
方临洲一直闭着眼,听着少年的脚步声从屋中离去,侧头眯缝着眼睛一瞥,正好看到那个少年出门的背影。少年好久没有回来,可他一直紧张地聆听脚步声……直到窗外有人说那两个人走了,他才相信那个少年只是在查看他的伤势。他放了心,终于陷入昏睡中……自然从没有机会对那个少年说声“谢谢”……
车轮在一块石头上碾过又落下,车身猛地颠簸,方临洲的头向前一甩,醒了过来。马车已经进了城门,车窗外有人吆喝买卖,非常像那日他送潘杰他们离开后的感觉。只是,那天他去了十七皇子的府邸,可今天他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想尽快离开京城。
忽然,方临洲觉得腹中绞痛,喉中做痒,狠狠地咳了一下,一股热意涌上,他忙用袖子一接,见深色衣袖上有一片潮湿,他没有用手去摸,因为他熟悉这种气味。他撩开窗帘往外看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有个药店的招牌,旁边写了个坐店郎中的名字。
方临洲欠身掀起车帘,说道:“停车!”马车停下,方临洲伸出胳膊,外面的仆从扶着他下了车。方临洲放开他的手说:“我想自己走走,你在这里等着我。”宾客府的仆从都知道这位方先生是太子依仗的人,就放了手。方临洲慢慢地沿街往回走,神情随意地进了药店。
药店才开了门,伙计在忙着卸下门板,方临洲问:“郎中可在?”一个伙计弯腰说:“请客官等等,这就给您去叫。”
方临洲说:“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再来。”伙计应了,方临洲又出了药店,一路走走停停,看了几个店铺,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转身往回遛达,再走入药店时,见一个面上还带着睡意的三十来岁的人坐在一张小桌子后面,伙计笑着说:“郎中来了。”
这个郎中大概刚被叫了起来,兴致不是那么高,耷拉着脸子。
方临洲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小块银子放在小桌子上,郎中的脸色才缓和了些。方临洲坐下,向郎中伸出了手,淡淡地说道:“我也略知些医理,只是想请郎中再核实一下。”
药店郎中的神情又不快了,冷哼道:“我见过许多自己知道医理的,可没几个真的会……”说话间他将手搭在了方临洲的手腕上,然后就没话了。半天,他示意方临洲换了手,又号了许久,紧抿嘴角放开了手,不看方临洲说:“那你觉得你是什么病。”
方临洲说:“你说出来,我自然知道对不对。”
郎中摇头:“你先告诉我,不然我不会说。”
方临洲说:“你我写在掌中,我要看你可诊得出来。”
郎中这次没什么对抗情绪,几下研了墨,将笔沾了墨,递给方临洲。方临洲接笔转身在掌中写了,郎中拿过笔了,自己也写了个字。方临洲伸出了自己的手,郎中看了,才也展开手掌,两个人写的都是个“毒”字。
郎中从桌边拿起一块破布,使劲擦自己的手掌,方临洲将手缩回袖中,问道:“我还有多少日子?”
郎中问道:“你吐血了吗?腑脏一穿,就不过半月余了。”
方临洲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说道:“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胃气失调罢了。”
药店郎中脸上显出惧色,提笔道:“我还是给客官开副药吧。”他写了方子,方临洲看也不看地袖了,缓步走了出去。
方临洲回到宾客府,让人去找御医,将方子给御医看,御医稍微调节了下药量,方临洲让人煎药吃了。方临洲写了有关潘杰一行的公文,为潘杰请功,又料理了一些杂事。
次日,方临洲卧床不起,让人传话说自己想回华山。三日后,太子亲自前来探病。
这才几天,方临洲已经无法进食,面色灰黑,气息细微。
有太监在方临洲的床边摆了椅子,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