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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屈洪和褚令忽然看向他们这个角落,见两个少年凑在一起如同两只小老鼠叽叽喳喳,不禁笑起来。
夏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下,脸颊发红。贺洗尘演戏的技艺不算高、人却胆大得不像话,抬起手就和剧组两位大佬挥了挥,还双手交叠向前,似模似样地行了一个礼。
屈洪忽然想到他饰演的廉澄和周涣之也有过一面之缘,也正如现在这般,一个肃立在朝堂上,一个站在宫门外,大雪纷飞中遥遥对视一眼。第二天破晓,周四公子醉死在雪中的噩耗传遍京城。他不由得心中一动,也如戏中一般,与贺洗尘对立行礼。
“这是夏丛的孙子?”
“可不就是。”褚令应道,啧啧摇头感叹,“你别说,那小子还挺上镜,之前拍的第一个镜头漂亮得很。另一个小朋友叫夏安,也十分不错,静得下来,就是太收了,还得再外放一些。”
他说着说着有些嘚瑟起来,摇头摆脑自鸣得意:“哎你说我什么眼光?随手捡回来俩璞玉。”
屈洪笑了一下:“你别得意忘形,《虎符》是你第一次尝试商业片,谨慎为上。”
“我混迹了这么多年,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你提醒?”褚令说是这样说,手里抓起剧本撇了下头,“走走,试试咱剧组的盒饭。”
《虎符》剧组的盒饭显然很不错,天寒地冻,剧组还准备了姜汤暖身体。夏安用生菜和贺洗尘交换油麦菜,两人也不讲究,蹲在马扎上跟场记大叔一块埋头吃饭,一边吃,还一边唠嗑些让旁人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着边际的话题。
“安哥,理综卷子借我抄一下。”
“不要。”夏安撇了他一眼,无情拒绝。
贺洗尘把自己饭盒里的鸡翅夹到他碗里行贿:“……只抄选择填空。”
夏安接过鸡翅,态度坚决地拒绝:“不行。”
贺洗尘的眉毛顿时缩成一团:“鸡翅还我!”
“不还!”
“哇呀呀,你这个无耻小人!”
夏安弯起嘴角:“承让。”
“呵。”一声极其轻蔑的冷嗤突然在他们头上响起。
夏安敏锐地分辩出来人明晃晃的针对贺洗尘的不屑,瞬间不悦地沉下脸色,抬头看站在他们面前抱臂而立的帅气少年——少年身着圆领缺袍,与贺洗尘的清雅和夏安的妍丽不同,他满身贵气,腰带上系着一块龙形玉佩,显然不是寻常人物。
“林深?”陈子豫的眼神轻慢地在贺洗尘身上扫来扫去,最后敌意颇深地抬起下巴叫嚣道,“小心你的腿!”他和乔敬言是表兄弟,性格是同出一源的不好惹。
夏安认识陈子豫,或者说,认识十二年后的陈子豫。十二年后他不温不火,但眼前的嚣张少年却是圈内大名鼎鼎的主。粉丝多,能掐架。家里有钱有势,用钱砸也活生生给他砸出一条红黑不断的星路。而且演技放在一众要么面瘫要么用力过猛的……年轻演员中,竟然算是出挑的!
那个飞扬跋扈的「豫少」现在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十五岁小孩,但已经显现出后来的桀骜不驯。
毕竟十二年了,连夏安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他只记得《虎符》是高中时热映的电影,也和爸妈去看过一次,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印象。只在与贺洗尘讨论剧本时,脑中不时会闪过某些或恢弘壮丽、或萧索沉寂的片段。
原来陈子豫也在这个剧组里?看样子饰演的应当是少年太子。
夏安潜意识里仍旧认为自己是二十九岁的大人,身体微侧,已经把“需要保护的未成年人”贺洗尘护在身后。偏偏小朋友壳子老妖怪芯的贺洗尘还不安分,吊儿郎当地挂在他身上,皱着眉凝视陈子豫,眼神直勾勾的把他瞧得有些招架不住。
“林深!我告诉你,你别让我逮着!要不我把你腿打折了!”陈子豫张牙舞爪地嚷嚷道。
旁边的场记大叔滋溜完最后一口姜汤,抹干净嘴巴笑道:“哎哟小孩子还想欺负哥哥们哪?”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咂巴了两口丢在垃圾桶里,“深哥儿,你年纪大,让着点弟弟啊,我先去忙了。”
“放心吧您嘞!”贺洗尘的下巴抵在夏安肩膀上,和场记大叔挥了挥手后转到陈子豫这边,眉毛一挑,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说呢,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小朋友,来报仇啊?”
夏安一听,狐疑地撇过头:“敢情你还真的得罪过人家?”
“呃——”贺洗尘眼神乱飘,心虚地戴上毛绒绒的兜帽,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互相得罪。”
陈子豫年纪不大,在家里被宠坏了脾气,放完两句狠话被他们忽视个彻底,脸皮有些熬不住。
“喂你们……”他底气不足地叫道,声音微弱地跟蚊子哼哼没什么区别。就算是大魔王,也有青涩、不知所措的时期。
“哦。”贺洗尘回过神来,见他冻得鼻尖红彤彤的,便把自己的暖手袋塞到他怀里,“你下午还有戏,别冻坏了。”
陈子豫只觉得手里的暖手袋烫手得很,仿佛这是敌人的糖衣炮/弹,稍不留神就会爆炸。这是想让我不计前嫌,背叛敬言哥?想得美!
他很有骨气地冷哼一声,刚想把暖手袋扔回去,就见贺洗尘把黑色的手机贴在尖尖的耳朵旁。
“喂,是我,林深。”
“你家弟弟好像要找我麻烦。”
“我当然知道与敬言哥无关,但是你弟弟嘛。”
“你和他说说呗。”
陈子豫望着伸到他面前的手机,内心五味杂陈,脸色变了几变,接过去迟疑地叫道:“敬言哥?”他现在年岁尚小,锋利的眉眼隐藏在稚气的外表下,垂头丧气的倒显出几分小动物般的无助。
夏安没听见乔敬言和自家表弟叮嘱了些什么,但好歹放下心来,暗想道,深哥儿这兵不血刃的,他好像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陈子豫,豫哥儿……咱们在剧组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老对我冷着张脸。”贺洗尘好整以暇地把围巾绕在陈子豫的脖颈,“乖,既然你叫我一声哥,哥哥不会欺负你。”
陈子豫的嘴角顿时拉下去,一副「你谁啊?谁叫你哥了?」的臭屁样。
“哈哈,被发现了。”贺洗尘的最后一截指节露在袖子外,裹着军大衣笑得没脸没皮。
***
一中的高三级生没那么快放假,教室的门窗关得十分严实,二氧化碳浓度闷得人昏昏欲睡。课间乔敬言接到一个电话后,神色阴晴不定,气压低沉得没人敢靠近一步。班里的值日生上去擦黑板时,不小心踢到他的桌角,发出刺耳的嘎啦声,整个人瞬间定在原地,大冷天的竟然出了一脑门虚汗。
完了。所有人都为这个倒霉蛋默哀,然后在旁边等着看好戏。
乔敬言不耐烦地掀起眼皮——“不准欺负人。”有人凑在他耳边,温声细语地威胁道。轻飘飘好像开玩笑一样没多少份量,却让他不得不忌惮防备。
操!
他猛地抓紧手机,在众目睽睽之下,踏着上课铃声走出教室。在某种鬼使神差的意志的驱使下,三十分钟后,一辆红色跑车停在《虎符》剧组在山海市搭建的外景基地旁。
乔敬言身上还是上白下黑的校服,外面套了一件校服外套,瘦瘦高高的,不发病的时候就是一高冷帅哥,发起病来就一史前怪兽。乔家作为剧组最大的赞助商,探个班不还容易。
“喂喂,这不对吧,你怎么又炸我?”
“你是地主不炸你炸谁啊?”
他远远地就听见贺洗尘和陈子豫的声音,循着声音来源看去,却见三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影蹲在墙根旁,手上拿着扑克牌你来我往。
乔敬言还担心这傻小子会被贺洗尘那只老狐狸玩弄于鼓掌之间,现在是咋回事?刚才还气冲冲找人算账呢,没一个小时你就和人家斗上地主?
“噫,你怎么又输了?”贺洗尘揶揄道。
“你们合伙对付我!”陈子豫不爽地吭吭哧哧,“再来一局!”
夏安却把所有扑克牌整整齐齐码好放在墙角边上:“先到这里吧。”
贺洗尘扶着墙壁站起来,忽然动作一顿,挑起眉毛对陈子豫说道:“你哥好像过来看你了。”
陈子豫一个激灵,暗骂了一句“我靠”。十几米开外的乔敬言冷脸朝他招了下手,他只能视死如归、一步三回头挪了过去。
“他们俩兄弟长得真像。”夏安双手抄在袖子里,说话时呼出的白雾缓缓消失在冰冷的空气中。
贺洗尘望着那边显然被一顿训斥、可怜巴巴的陈子豫,好笑地摇了摇头:“性格也很像。”
乔敬言似有所感,侧过头看过去。隔着人来人往、嘈杂喧闹的过道,两个穿着军大衣的背影逐渐走远。
“哎,今晚我好像要死了。”贺洗尘忽然轻声说道。
“是周涣之。”夏安严肃地纠正道。
少年组的戏份只偶尔会在主演们的回忆中闪现,篇幅不长,却是他们人生中重要的注脚。周涣之在剧情开始前七年便饮下毒酒,醉死在瑞雪中。随后心死的长公主豢养面首,太子逐渐展现出帝王的深沉。他们是美好的年少时期,然而最后的年少却沾染上权力阴谋和死亡的阴影。
“说起来我和你没有一点对手戏呢。”贺洗尘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周涣之要能活下来……”夏安沉吟了一下,“那我们更不会有任何对手戏。”
贺洗尘哈哈笑了两声,眨着眼睛雀跃地说道:“长公主明天就要进组了!”
“怎么?你很高兴?”夏安问道。
“高兴!”贺洗尘理所当然地点头,“长公主是周涣之的意中人,能和她见面,我当然高兴得不得了!”
但是云隐高兴吗?夏安不由得想道——到底爱恋也是不一样的。年少时纯粹的欢喜不掺任何杂质,长公主把心给了周涣之,而之后种种虚伪的温柔,只是在幻象中寻找心上人的影子。
……云隐也是高兴的。即使伴随着痛苦和不堪,只要长公主对他笑一下,他原本凉薄冷硬的心,便软得一塌糊涂。
第74章 浮木 ⑦
“听说拍戏很辛苦; 深哥的身体受得了么?”车后座的林欢刚考完试就和林掩匆匆赶到郊区,手里不忘拿着小镜子仔仔细细地给自己补妆。
“他身体好的时候能打死有一头老虎; 身体不好的时候……勉勉强强能打死我; 我想大概没问题!”副驾驶上的林掩撑着下巴应道。
林欢拿起一个发卡别住额头上蓬松的刘海:“我给深哥带了很多补品和零食; 还有感冒药。”
“感冒药是什么鬼?”林掩忍不住轻笑两声; 若有所思继续说道,“深哥不会真的要进娱乐圈吧?那也太不搭调了。”
娱乐圈势利眼多; 水又浑,就深哥那个性子; 保不准会被人排挤。林欢放下小镜子; 发愁地鼓起一边脸颊; 随后点头信誓旦旦说道:“看来我要努力赚钱成为包养深哥的富婆!”
“开玩笑?!”林掩猛地转头笑嘻嘻道; “你的志向竟然这么远大?深哥知道会哭的哦。”
林欢漫不经心地呛声道:“哈?那也总比你混吃等死好,咱俩谁也别说谁。”
“咿呀呀!包养林深那个小明星,是掩哥我这种富二代才能做的禽兽行径。乖; 别戗行。”两人面对面相视三秒; 同时冷哼一声; 撇过头去。
只在脑中做一下白日梦还是很过瘾的,毕竟现实中的“小明星林深”是随便笑一声都能让他们腿肚子打颤的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