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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名对士族和官僚的不信赖或许与他的经历有关。
虽然吴名从未提及自己真名实姓和身份来历,但他对自己“鬼”修的身份却是直言不讳,多多少少也提起过,他生于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前,卒于始皇帝驾崩之后,乃英年早逝,而且是逝于战场。而且吴名还说过,在他那个世界里,秦朝二世而亡。
由此可以推断,吴名很可能是秦末反贼,一如当年的吕良。
再联想吴名的性格,严衡不由得怀疑他或许在士族和官僚的身上吃过大亏,被其讹诈过,戏耍过,甚至是欺辱过。
严衡正走神,嬴汉却说到了尾声,问严衡有没有什么办法帮他。
严衡赶忙收敛心神,装作蹙眉沉思的模样。
嬴汉眼巴巴地望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干扰了他的思绪。
严衡倒不觉得嬴汉是在做戏。这家伙要是有逢场作戏的本事,太后项氏也不会将他禁足,不许他插手政局。但严衡也不会因此就把诸如“我家夫人正在惦记你的皇宫”、“你我其实都只是始皇帝命人收集的孤魂野鬼”这样的事讲给他听。嬴汉相不相信是一回事,会不会扰乱他家夫人的计划是另一回事,更主要的是隔墙有耳。
自从让吴名用灵气梳理身体之后,严衡就愈发地耳聪目明,这大殿里可不只他和嬴汉两人的呼吸声,若是说了多余的实话,谁知道会被谁听去,转给谁听,又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平静了一下心神,严衡开口道:“陛下可曾见过那些术士?”
“并不曾。”嬴汉摇头,“母后曾经想要召见那些术士,但不知因为什么,终是不了了之,只派人出宫探看,据说……是有真本事的。”
“说起来,我在入宫的路上遇到了常乐公子。”严衡故作犹豫地说道,“他好像是特意过来堵我,不想让我入宫。”
“那个混账……”嬴汉明显想要骂人,但多年的教养却不容许他说出太过污秽的词句,只吐出半句就将余下的话咽回肚子,“母后就不该将他们一家子放出来,就应该直接夺爵改姓,贬为庶民才是!”
严衡没有接言,心里却在感叹。
重活一世,嬴汉依旧没有改掉骨子里的天真。
权力斗争一向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容不得半点慈悲。就算是看起来手段最为柔和的秦三世在打压政敌的时候也是毫不手软,只不过秦三世夺权的时候年纪太小,可用的人不多,又有秦二世搞出的烂摊子要收拾,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安抚人心,若是手段太过暴虐,只会适得其反,这才不得不温水煮青蛙,量力而为。
即便如此,该砍头的也不会改流放,该抄家的也不会只是贬职。
但秦三世很在意自己的名声,讲究一个师出有名,不会仗着自己的皇帝身份就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强扣在敌人头上,总要证据确凿了才会出手。
而今,嬴汉却连怎么置人于死地都想不出来,还以为把对方贬为庶民就能解决一切,却不想想,若是对方会乖乖地让他处置,他那母后又怎会将人从圈禁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不过,严衡这次入宫只是投石问路,并不是为了教导嬴汉——若嬴汉是个能教明白的,秦三世也就不会想要广纳后宫,再育皇子了。
略一沉吟,严衡便道:“陛下放心,轩亲王父子不足为惧。”
“表兄确定?”嬴汉眼睛一亮。
“轩亲王既无权力,也无势力,更无兵力,若只靠几个来历不明的术士就能当皇帝,这天下得有多少个皇帝?”严衡淡定道,“就这一点来说,我都比轩亲王更值得陛下提防。”
嬴汉立刻瞪起眼睛,嗔怒道:“表兄莫要试探朕,朕相信表兄的忠心!”
相信他的忠心?
就因为上一世他没有起兵谋反?
若不是这一世有了吴名,恐怕他这会儿已经伺机而反了。
严衡心下冷笑,脸上也没诚惶诚恐,摆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淡然姿态,朝着嬴汉淡淡一笑。
嬴汉被他笑得发毛,也讪讪地笑了笑,转而问起他这一次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陛下,我不过是一方郡守,哪里来的兵马。”严衡蹙眉道,“更何况我乃奉诏而来,即便是私兵也不好多带的。”
“我信表兄,表兄却不信我。”嬴汉撅起嘴巴。
又开始胡搅蛮缠了。
严衡心下厌烦,躬身低头,掩去面上表情,“臣惶恐。”
“表兄莫要多礼。”嬴汉赶忙把严衡扶了起来,“朕不是责怪表兄,朕只是……只是想要一支亲军。”
嬴汉迟疑了一下,但终是忍不住说道:“父皇生前曾在咸阳布置了一支奇兵,很是骁勇善战,但他去的太过突然,我既不知道他将这支奇兵安置在哪里,也不知道如何找到他们……表兄可曾听父皇提起过此事?”
那支所谓的奇兵已经被他家夫人炸成碎石烂泥了,而且那也不是秦三世布置的。
严衡暗暗腹诽,脸上却作惊讶状,“有这种事?”
“表兄不知?”嬴汉满是期待地看向严衡。
严衡却摇头道:“从来不曾听闻。”
嬴汉顿时露出一脸失望,但也并未因此生疑。那支军队的出现太过突兀,连太后项氏都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上一世的时候,嬴汉也从未听说这支军队和严衡有什么瓜葛联系。
嬴汉有心派人寻找,却又担心事情曝光后会被他人得利。
经历了死而复生,一次再一次地亲政然后又被收权,嬴汉多多少少也长了一点心眼,不敢再轻易相信旁人,包括自己的母后。
“对了。”嬴汉转而道,“还要谢谢表兄帮朕抓到了吕良那逆贼。”
“吕良?”严衡微微一怔,随即故作迷茫地看向嬴汉,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陛下说的是那个逃兵……不,逃犯?”
“对对对。”嬴汉连连点头,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蒙将军说那人是表兄捉住的。”
“机缘巧合罢了啊!”严衡把吴名帮他编出来糊弄蒙恬的理由又搬了出来,“也不知那人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逃到辽东后,竟然想到我的府上当门客,还走了当时在我府内做客的何家小娘的路子。我觉得不妥,便让人按他路引上的籍贯寻访了一下,没曾想,这一寻访便寻访到了蒙将军的头上。”
将自己抓捕吕良的经过简单盖过,严衡便话音一转,“陛下,那人不过是一小卒,哪里值得陛下关注?莫不是他身上有什么……恕臣逾越。”
严衡没有把话问完就收了回来,像是话已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妥。
嬴汉并未对严衡的好奇而生出不快。他这人一向非黑即白,相信某个人的时候就不会对那人生出半点怀疑,讨厌某个人的时候也不会赏给那人半点垂青。
但嬴汉也不好解释自己为何会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多加关注,甚至深恶痛绝地想要将其置于死地。
好在有人及时救场,不等嬴汉想出应该怎么应对,一名宫女便施施然地走了进来,向他们二人宣布太后懿旨——去太后宫中吃饭。
第154章 一五四项氏
得到太后的意外“援手”,嬴汉立刻岔开话题,直接带严衡去了太后的泰安宫。
从这母子俩的相处来看,虽然嬴汉被项氏幽禁,失去了亲政的权力,但嬴汉的忿恨倒也没有多大,至少忿恨的目标更倾向于宫外的轩亲王等人,而非这个将他带到人世又把他亲手养大的母亲。
见到项氏的时候,嬴汉虽然板着脸,撅着嘴,但怎么看都像是在用使性子,撒娇。
母子俩的对话也证明了这一点,即便是处于幽禁的状态,嬴汉与项氏也没断了往来,嬴汉的衣食住行更是尽在项氏的掌握,见面后根本没有假惺惺的嘘寒问暖,直接就用训斥的口气不许他再拿自己的食物去喂鸟兽猫狗,省得动不动就半夜饿醒,爬起来要吃夜宵,闹得大半个皇宫都不得安宁。
“你要是能把花在那些畜生身上的时间分出来一半给你后宫的妃嫔,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孙子!”项氏毫不避讳地抱怨道。
说来也巧,嬴汉和严衡这对一起长大的表兄弟都在子嗣一事上有些艰难。只不过严衡是没孩子,而嬴汉却是没儿子。
皇帝的孝期一向是有水分的,嬴汉登基的次年就迎娶了丞相家的小娘为后,三年孝期守完,又在项氏的安排下陆陆续续地收了十多个或身份高贵或容貌靓丽的美人。虽然嬴汉对女色也不上心,但却没有严衡那般的偏颇嗜好,漫不经心地,倒也搞出不少人命,只是生下来一看,俱是公主。
嬴汉年纪尚轻,又不是不能生,宫内宫外倒也不是太过担心
不科学的养龙法。
但到了这会儿,无子便成了一个极好用的靶子,而嫡子一枚,庶子一堆,孙子都生了好几个的轩亲王亦成了再明显不过的对照组。偏偏始皇帝的直系血脉只剩下嬴汉与轩亲王两个,若要嬴汉逊位又不改朝换代,轩亲王便是新皇的不二人选。
正因如此,项氏最近一直催着嬴汉与后宫佳丽多多亲近,最好能迅速传出怀孕的消息。偏嬴汉是个倔的,项氏越是逼他,他越是不肯就范。之前还会去几个顺眼的美人那里睡上一宿,如今却是连美人的面都不见,整日与自己豢养的鸟兽混在一起。
念叨完嬴汉,项氏将目光转到严衡身上,“衡郎如今可有麟子?”
“回太后,尚无。”严衡垂眸答道。
项氏微微挑眉,“我听闻你娶了一名男妻镇宅,不久便有姬妾怀孕……”
“正月一场大震,孩子……没了。”严衡对襄平城里的叛乱只字不提,“或许是命数所定,我今生就是与子嗣无缘,即便是逆天改命,也只能换得一时欢喜。”
“衡郎节哀。”项氏轻叹一声,仿佛感同身受。
嬴汉却是不以为然,插言道:“表兄不过大我四岁,还不到而立之年,怎么就生不出孩子了?母后也别只在一旁唏嘘,这咸阳城里多的是待嫁的小娘,选出几个,给表兄送去。”
项氏的嘴角明显一抽。
严衡也赶忙道:“陛下,臣尚在孝期!”
“孝期?谁死了?”嬴汉一愣,“难道是长公主姑姑……”
“是臣的祖母。”严衡赶紧解释,“去年秋日时殁了,如今尚不满一年。”
“那也先挑着,等孝期过了再送去就是。”嬴汉立刻挥手道。
严衡也不由得嘴角抽搐,但到了这会儿,他也懒得再和嬴汉争执,见太后项氏主动替他岔开话题,便也不动声色地将嬴汉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用过昼食,严衡起身告辞,离开皇宫。
嬴汉很是不舍,大有将严衡留在皇宫陪伴之意,被项氏狠狠瞪了几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作罢。
从始至终,项氏都没有提及自己母子现如今的处境,更没有向严衡求援,只用极为隐晦的话语暗示严衡多和外面那些人走动走动,不必用困守公主府这种行径来表忠心。
若是换成上一世,严衡肯定会因为项氏的这番话产生好奇,就算心里并不想帮助项氏母子,也免不了会和襄阳城里的这些修士接触一番。但如今的严衡却有一种坐山观虎斗的超然心态,他比这咸阳城中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如今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