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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陶明康收回手,了然于胸道:“原来是中的‘无情’。”
“此毒可解?”楚歌急忙问道。
陶明康挥退了众弟子,缓缓道:“小子,你们倒像是有备而来啊。”
楚歌一愣,心道莫非陶明康如此聪慧,居然看出了他们打的算盘不成?
楚歌忙拱手道:“陶门主,实不相瞒,我二人本就是前来求医,在山下恰逢碰到此事,于情于理,都该出手相助。”
“罢了,你们为何而来我也不想再追究。你们也确实于我门派有恩,虽我门派逃得过一时,往后却也还是步履维艰。此毒,我门派的确可解。”陶明康捋着胡须,平静道,“但沈无心,我门派救不得。”
楚歌在听到‘此毒可解’时,本已喜悦激动地正准备跪下的心情,猛地被他那句‘沈无心救不得’压了下去,心头怒道:“为何救不得?莫非贵派救人还分三六九等,不能一视同仁吗?”
陶明康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倒也不恼:“如果中此毒的人是你,纵使你不救我门人,我也会竭尽能力相救。但沈无心不行。”
“我从前听到他的名字时,还只是猜测,今日一见倒是跟我的猜测印证了七八分。沈无心生母名为沧南,本是我门弟子,二十年前下山遇到了沈如风。那沈如风强取豪夺,隐瞒自己身份,将沧南藏了起来,我派众人苦寻一年无果。后来,她便有了沈无心。”
“而她也是生了孩子后,才知道沈如风真实身份,整个人追悔莫及,执意寻死。可见,她并不想让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于私,我不救他的原因。”
“而于公,沈无心从小顽劣,带坏我门徒,盗窃我秘宝。长大后,更是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多少英雄豪杰死于他手。如今他中此毒,难道不是冥冥注定的因果?”
楚歌被这堂而皇之的说辞气的颤抖,怎么也没想到陶明康作为一派之主,心胸竟狭隘至此。
但他还是隐约之中察觉了一丝不合常理的地方,他强压怒火,不禁问道:“若沈无心真的不被他母亲所承认,你又是如何得知?难不成你门派还修炼招魂秘术,在他母亲死后招出魂魄来,她亲口告诉你的不成?”
“哦?是谁又告诉你,她的母亲死了呢?”
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楚歌整个人傻站在了原地。
难道,沈无心的母亲如今还活着?那么她活着的这二十年,又为何从不联系沈无心?莫非真的痛恨至此,要母子之间恩断义绝吗?
“难道……难道他的母亲,一直在沧海?”楚歌仿佛自己的灵魂被抽走,只剩一具空了的躯壳,甚至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陶明康:“不错。既然你们已经找上门来,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们。沧海一门本就不允许私自婚嫁,纵然是她身不由己,却也犯下了门派大忌。当年沈如风身死,沧南自己主动要求回沧海禁闭一生,以赎罪孽。”
楚歌:“可是,可是沈无心为何是被江明知抚养长大?”
陶明康惊道:“什么?莫非江明知一直没死?”
楚歌:……。
楚歌明显感觉两个人说话不在一个频道上。似乎每个人心中都存着二十年前的秘密,但是信息不互通,大家知道的都不一样。
陶明康所知,应是听沧南讲述而来。而沈无心所知的,则是从江明知的角度出发的。
楚歌无意之中居然抓住了陶明康的好奇心,不由笑道:“看来,门主对过往的旧事,所知的也并非全部啊。不如门主等沈无心醒来,与他好好对质一番,真相不就出来了么?”
陶明康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颗丹药,塞入了沈无心口中:“此药能为他调理气息。我探得出他体内应是有另一股压制此毒的力量,若我没猜错,应是我那‘好徒儿’的手笔。想不到这些年未见,他医术已有了如此长进。可惜屡教不改,直到如今,居然还在为了这沈无心操心。”
楚歌从怀里取出凤星文的腰牌,递给陶明康,笑道:“是呢,你那‘好徒儿’让我将此物转交与您,希望您看在他薄面上,能拉沈无心一把。你的‘好徒儿’还说……”
“还说什么?”陶明康似乎对凤星文格外在意,他接过腰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上面的“文”字,这是当年,他亲手为爱徒镌刻的。如今匆匆十载已过,刻纹在岁月的洗礼下被磨平,但可以看得出,持着腰牌那人定是时时拿出来抚摸一番。
陶明康虽面上嫌弃斥责,但毕竟也是从小养大的孩子,就算犯了错,内心多少也还是会有挂念。此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等待楚歌开口。
一代门主,如今只像一个孩子远走的孤寡老人,期盼着在外的孩子给自己传回的一道口信。楚歌想起自己的家人,心口有些微微的疼痛。随即化成一个爽朗的笑容:“他还说,他十分挂念您,虽不能亲自来探望,希望您能保重身体,百岁无忧。”
陶明康眨了眨眼睛,没再说话。
但楚歌分明能看出,当提及凤星文这个名字时,他那一瞬间颤抖的身躯。
也不怪他如此讨厌沈无心。
若非沈无心当初诱拐凤星文偷千叶浮莲,逼得他骑虎难下,只能驱逐自己最爱的徒弟。想来此时,他虽年迈,身旁也该有凤星文常伴左右,陪他探讨医术,济世救人。
陶明康摇摇晃晃站起身,微叹了一口气,行至楚歌身侧时,淡淡开口道:“待他醒来,你同他一起来见我。”
“是。”
陶明康走后,楚歌重新坐回了沈无心身侧。
他的眉头舒展了些,想来体内气息应是逐渐平稳,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陶明康定然不会直接救助他,但此时看来,他也绝对不会放任沈无心轻易去死。
楚歌突然有一种感觉,虽然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但此番前来,若是能见到沈无心的生母,从前过往种种,无论千丝百结,想来都能在她的口中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应该会是一个掺杂了岁月过往的漫长故事。
只是不知道沈无心醒来,若是听到了自己的生母尚在人世,又会作何反应呢?
☆、43(二更)
直至夜里三更时分; 沈无心才有醒来的迹象。
他一时不醒,楚歌就一时无法安心。总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心里才踏实。
见他眼眸微闪,楚歌一个激灵,忙从困倦中提起精神,欣喜道:“你醒了?”
沈无心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道:“这是在何处?”
楚歌为他从桌上倒了一杯水,将他扶起; 倚着床头半坐着,又亲自把水喂到他口中,才答道:“在去沧海岛的船上。我们先随沧海派到岛上躲些时日。那陶门主说了; 你的毒可解。”
沈无心微微皱眉,冷哼道:“哦?他会是那么大度的人,什么条件都不要就给我解毒吗?”
楚歌本想斟酌一下用词后,再告诉沈无心陶明康所说的话。没想到沈无心心思剔透; 早就认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此时也不好再瞒他; 只好老实答道:“他希望你能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他。”
“就这么简单?”
楚歌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试探道:“无心,若是……若是你的母亲没死; 你会如何?”
沈无心挂在嘴角的冷笑仿佛一瞬间僵住了。
他不知道楚歌为何突如其来地冒出这样一句话,但他凭对楚歌的了解,也知道这句话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
母亲吗?
他的印象里从来就没有母亲这两个字。
有的只是师父,和报仇。
在他很小的时候; 他独自在山中练剑时,偶然见过像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子,那孩子自己贪玩,跑到山里迷了路,哭哭闹闹地一直喊着娘亲。
他见那模样实在可怜,就走了过去,自己像个小大人一样,守在小孩子身边,静静地陪着他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天色都暗淡下来,直到远远地听到小孩子的母亲在呼唤他,却也是带着哭腔的。
小孩子欣喜万分,忙跳起来喊着娘亲。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母亲见到自己孩子时的眼神,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宠溺与疼惜。母亲一把把小孩子高高抱了起来,擦去眼角的泪,扯出一个笑容对他说:“你也快回家吧,这么晚了,你的娘亲会着急的。”
小沈无心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乖乖收了剑,回到了那个只有他和师父生活的黯然洞穴里。
可迎来的只有一顿毒打。
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关心备至的关怀,有的只是黑暗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冰冷声音:“我让你练剑,你却偷偷贪玩!我留你有什么用!”
还有落在身上的疼痛。
他虽然委屈,但还是强忍着不哭。那时他就在想,是不是自己跟别人不一样,自己是山里蹦出来的,从来就没有过母亲,也不配享有母爱这种东西?
直至后来,他才在师父口中得知,母亲早早就在一场大战中死去了。
如若母亲没死,是不是自己也能像个普通小孩一样,承欢膝下,健康无虑地长大,不必受江湖纷扰,也不必强行去做什么大侠呢?
但没有如果。
而此时楚歌的一席话,分明打破了他这些年心中兀自强行安慰自己的话,他心中波涛汹涌,头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浑身都在颤抖,狠狠道:“如若她没死——我就亲手杀了她!”
如若她也配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又怎么会抛下自己唯一的儿子!
楚歌料到沈无心会情绪失控,却没想到竟是此种方式,他的内心居然恨毒了自己的母亲。
楚歌:“若没猜错的话,你的母亲,应该就在我们即将抵达的沧海岛上。”
永生禁闭这一类惩罚,没有可能藏匿于本派之内,却能二十年来不走漏一点风声。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这关押禁闭之处,门派中人一定不常去。思来想去,也只有沧海岛合适!
沈无心没有说话。
“无心,事已至此,有些事你便不要再藏在心里了。我是真的想为你分忧,你难道这么不放心我吗?”楚歌握住沈无心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想来沈无心的内心也是挣扎的。
他努力镇定下来,尽量掩饰住情绪,拍了拍身边的床位,淡淡道:“上来睡吧。”
楚歌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他不再追问,脱了衣衫,听话地躺在了沈无心的身侧,沈无心一记掌风驶过,摇摇晃晃的烛火灭了下去,整个房间归于黑暗之中。
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翌日清早,楚歌与沈无心一同前去主间内拜会陶明康。
陶明康似乎早已料到他二人会来,早早屏退众人,只自己孤高地坐在主位上。
沈无心狂妄惯了,懒得行礼,大大咧咧地找了个座位便坐下。楚歌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替沈无心圆场道:“还请陶门主多多包涵。”
沈无心全然不在意,笑道:“陶门主,咱们也不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不如你便开门见山直说吧。”
楚歌都替沈无心捏一把冷汗,如果他是陶明康,来求药的人是如此轻狂态度,他是决计不会给这人治病,而是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陶明康对楚歌印象倒是不错,虽说沈无心此人可恨,但眼下需顾全大局,不由直说道:“江明知一直是武林杰出之辈,受万人敬仰,二十年前,在围剿沈如风那场战争之后他却离奇失踪,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