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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叔……留步……”柏钧昊突然着急起来,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
“陛下有话说就是了,切莫挪动。”
“王叔……木炎的一元居……”柏钧昊一把抓住顾贤伸过来扶他的手,神情急切仿佛在交代紧要的遗言一般。
“一元居后山……三百步有个……山洞。进洞走到头……有一处隐秘的地窖……下面藏着的东西应该很重要……不知木炎带走没……王叔尽可去……查看……”
一元居后山的山洞顾贤是知道的,派去拦截木炎的缇骑卫已经把一元居搜过一遍了,什么都没发现,那个山洞自然也搜过,一样是一无所获。柏熠曾经告诉顾贤给他发现了能证明木炎身份的证据,是李唐皇族子弟皆有的玉佩,上刻一个倓字,但这个玉佩应该是被李倓随身带走了,顾贤没能找到。
今晚派去的缇骑卫千牛卫本就是做样子的,顾贤已经做好了假玉佩用以揭穿木炎的身份,现在听柏钧昊提到地窖,顾贤心中一动。
“陛下如何得知那个地窖的?”
柏钧昊说完了想说的话松了一口气,被李全扶着躺回床榻上,长长舒了几口气,艰难地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我小时候在木炎那里……住过一段时间。谁都当我是个笨的……又怎会防着我……歪打误撞……发现的。当时我……我只以为是……国师用来藏宝贝的……谁没有点秘密……现在想来……必有……必有蹊跷……”
“陛下放心,臣亲自去检查那个地窖。”顾贤说完行了一礼就要告退。
付东楼跟着木炎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转身对满面怅然的柏钧昊道:“陛下,许多人都认为当皇帝是天下最得意的事,但臣觉得不然。皇帝之位尊贵无匹,手中有着绝对崇高的权力,却也承担着旁人难以想象的责任,想做个好皇帝实在太难了。纵观历史,好皇帝毕竟是少数。臣虽然与陛下接触不多,但臣能感觉到陛下是个好人。即便陛下不当皇帝了,也一样有很多种方法让自己活得很成功。”
“说句心里话,其实臣不愿意卓成做皇帝,臣舍不得他受那份苦。但是已至此,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侧殿内安静极了,偶尔能听到炭火“哔啵”的声响。柏钧昊躺在床榻上睁大了眼睛直直望着高高的横梁,似是盯住了上面的金龙。顾贤站在几步之外也没有出声,低垂的眸子掩住了他的心思,晃动的烛火有些暗了,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片刻之后柏钧昊合上了眼睛,缓缓道:“是啊……身不由己……”
“付东楼……朕很期待……很期待你登上后位。从未有过的……男皇后……必然不同凡响……”
付东楼愣住了,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刚才那一番话纯属有感而发,说完之后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现在被柏钧昊直白地提到当皇后,付东楼感到羞窘也心生惶恐。亏他还心疼柏钧和要当皇上受罪,他这个男皇后怕是要比柏钧和受罪一百倍。
“你们走吧……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你们呢……”
“陛下保重,臣告退。”顾贤拉了一下付东楼,两人一起退出了侧殿。
柏钧和人在长安,心里却时时刻刻惦记着成都。他知道他的父卿能处理好这一次的危机,也放心付东楼,可心中还是隐隐不安。
北燕的情形也让他忧心忡忡。北燕虽然是胡人统治,但冬至一样是要祭天的,这一习俗与汉人无甚区别,可今年北燕的祭天大典却没有照常举行。据潜伏在北燕的密探回报,史朝义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露面了,早朝都没上。
令狐纯消失之后史朝义本是下令全国追缉的,令狐纯在江南露过面之后,北燕得到了风声却没有任何动静,这一点也是令人生疑。
柏钧和觉得,北燕内部一定是出了乱子了。
“谁?!”柏钧和突然从桌案前站起身来一手按在了佩剑上。
羽林军的中军大帐分内帐外帐,外帐办公内帐休息。此刻柏钧和人在内帐却听得外帐有响动似是有人,可门外的亲兵并未通报,柏钧和怎能不警戒。
“不错,你还是挺警醒的。”柏熠说着挑了帘子进了内帐,“我特意叫他们别通报,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睡死了,谁承想你还挑灯夜读呢。”
“给父王请安,恕儿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柏钧和行了军礼,将柏熠请到了主位上。
“这么晚还穿着轻甲,不休息吗?”
“巡营回来就在想事,一时没顾上。”
“媳妇不在身边都不会照顾自己了。”柏熠打趣了一句,见儿子板着一张棺材脸,讨了个没趣。
“哎,你媳妇不在你这张脸又冻上了,你跟你父卿也这样?”
“儿子不敢……”柏钧和完全不知回什么好……
“罢了,我来是来接你班的,羽林军暂时交给我了,北燕那边我替你看着,你准备回成都登基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等柏钧和回到成都的时候,木炎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柏钧昊所说的那个山洞里确实藏了东西,而且还是谁都想不到的东西——李唐皇室的族谱玉牒。
玉牒装在几个大箱子里,都是书册沉得很,想来是木炎离开时不方便带着便留在了这里。那山洞并不算隐秘,但这地窖藏得却严实,入口在山洞最深处,若不是柏钧昊有言在先,即便点着火把进来找也未必能发现,谁承想神算鬼谋的国师被他一直玩弄于鼓掌之上的皇帝给坑了。
有了这些玉牒再加上顾贤一早就安排好的刻有“倓”字的玉佩,木炎就是前唐建宁王李倓的事算是坐实了。满朝文武惊讶之余却又觉得顺理成章,和北燕大楚都有仇的除了李家人也不做旁的猜想了。
柏钧昊余毒未清在宫内调养,朝中全靠顾贤主持大局。顾贤并没有带着付东楼一起上朝,付东楼对朝政不熟悉,若是出了岔子或者是被存心找茬的给套住了,那之前付东楼建立起的良好形象就全毁了。
饶是如此,付东楼也不清闲,每日里在王府帮着顾贤做文书工作,给奏折分类、汇总奏报等等,一样是从天不亮忙到天黑黑。风花雪月四个都跟着付东楼进了王府,每日看主子那么忙个个都觉得心疼,天天念叨着让王爷快点回来。
朝野都以为顾贤会借着这次皇上中毒的事把王家斩尽杀绝,谢家连带着也要完蛋,谁承想顾贤并没有做得那么绝。王道之、王姝儿这一脉肯定是保不住了,尽管刑部调查的结果证明王姝儿是被木炎利用了,可弑君是事实。王道之全家老小满门抄斩,王家其余人都被没入贱籍发配的发配充官奴的充官奴,显赫了几百年的琅琊王氏算是彻底倒了。
谢家也没好到哪去。虽然没弑君,但他们和木炎勾结的罪证全被千牛卫抄检了出来,所有陈郡谢氏的族人都丢了官,还被勒令在半月之内迁出锦官城。
顾贤的做法既震慑了世族又没有过分刺激他们,分寸拿捏得极好,这让依旧在养伤的付泽凯也暗暗叫好。这么快就要凭着儿子当上国丈了,付泽凯实在是哭笑不得,为人却愈发低调,外戚难当啊!倒是曲氏,一想到付东楼要当皇后了就气不打一处来,整天在家打骂下人撒气,付泽凯伤没好全也没力气跟这个疯婆子似的老婆较劲,如此一来定国公府鸡飞狗跳的倒是比被抄家的王谢两家还热闹。
“臣弟给皇兄请安。”
柏钧和将长安的事情秘密交给了柏熠,只跟江涵几个做了交代便轻装简从赶了回来。他没像付东楼似的高调进城,只带了雷霆一个并着传国玉玺悄悄进了成都,以至于满朝文武现在都以为瑞王还在长安呢。
回王府简单梳洗了下都没顾上和付东楼说话,柏钧和径直进宫来看柏钧昊。
“你回来的也不快啊,我以为你星夜兼程不出五日必到,可这都过去七八天了吧。”柏钧和在见到柏熠的当夜就给顾贤飞鸽传书,顾贤自是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柏钧昊。柏钧昊这几日恢复得挺快,一来他年轻,二来放下了朝廷中勾心斗角那些事儿他轻松了不少,吃得好睡得香当然好的就快了。
“起来吧,自己找地方坐。”眼下的柏钧昊还颇有点大哥的意思,没用“朕”这个字眼人也变得随和亲切了。
柏熠去找柏钧和的时候正是出事当晚,是以父子俩都不知道柏钧昊中毒的事,柏钧和还是路上接到的信儿。
“臣弟想要这个皇位,但也没有皇兄您想的那么迫切。比起那把椅子,臣弟倒是更关心您的身体。太医是如何说的?您现在可还好?这次中毒不会落下毛病吧。”
柏钧和站起身自己寻了个圆凳搬到柏钧昊的贵妃榻边坐下。他进来的时候把人都打发了出去连李全都没留下,他想和他哥好好谈一谈。
“死不了就是了,可能以后身子会弱一些,这也无妨,反正我本就不擅习武也没什么武功可荒废,以后不当皇帝了也无烦心事,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着就是了。”柏钧昊说着还笑了笑,“可能要花费不少名贵药材,你到时候别克扣我就行了,我可没有一个能出金点子赚银钱的媳妇。”
柏钧和没说话,将双手伸到炭盆上烤着火,半晌道:“哥,自打你登基之后处处与我找别扭,为什么这次……”
“为什么这次没借着王叔和母后的事狠狠整王府一遭,还是为什么这次突然想起禅位来了?”
“两者都有。”
“你把人都打发出去了,我现在想喝水,只好劳瑞王爷大驾给倒杯水,我润润嗓子也好和你慢慢说不是。”柏钧昊指指桌上的水壶,暗道今日的情景真是角色互换了,往日里这么随意的都是柏钧和才对。
顺着柏钧昊的手指看过去,柏钧和勾勾唇角,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他哥。
“先说王叔这事儿吧,这事儿简单,我根本不信王叔这些年来一直与母后私通。”柏钧昊喝了一口水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两位王叔感情如何我们这些旁观者都看得出来,母后更是有分寸的人。母后当年与王叔有婚约天下皆知,他们俩要是真是两情相悦又岂会是今天的局面。”
“再者说了,就算真有其事也只能咱们皇家内部私下处置,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丢的是咱们柏家的脸。”
“哥,你就没想过,如果我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你这一禅位就等于把咱们家的江山给了外人了。”
“外人?”柏钧昊觉得好笑,“就算你真的不是父皇的儿子,我收回旨意不禅位了,你若想要这个江山难道你不会自取?羽林军可都是听你的,大楚其他的军队也都是跟着王叔上过战场的,就像你说的,我未必调得动他们,到时候皇位还是你来坐,但我就要从皇族变成阶下囚了。”
柏钧昊少有想得如此明白的时候,柏钧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沉默半晌,柏钧和道:“我父王没死。当年父皇察觉木炎有异心却摸不清木炎的底细,便叫我父王诈死潜伏起来,这么做也是为了对付北燕。”
这回轮到柏钧昊吃惊了,顾贤可没告诉过他柏熠还活着。
瞪着眼睛盯了柏钧和好一会,柏钧昊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靠在迎枕上一手覆上眼睛长长地吸气呼气才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柏钧和静静地看着他哥失态的样子,直到柏钧昊不笑了才掏出手帕塞到柏钧昊手里。
“我这二十几年活的,简直是一场笑话,我从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