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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泗点点头。老人身上有一股奇妙的气质,谈吐间气息温和,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他的节奏走。
老人说:“我是这儿的局长,叫我老黄就好。”
骆泗这才反应过来。周高远和他聊天时曾说过,民事局的局长就是整个异能者间能力最鼎盛的一个。那面前这名平平无奇的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教皇”?
不知骆泗思维腾飞,黄局长正皱起眉,教育宿炎飞:“又打算强迫人家接受记忆清洗?”
宿炎飞双手环胸,不置可否。黄局长长舒一口气,好像在提醒自己不要生气。
“说过多少次了。这种情况需要先带人家进行心理疏导,你就是不听。”老人教育道:“以前不都是按着规矩来的吗?最近这是怎么了?”
宿炎飞目光写满不耐,和黄局长熟稔的态度大相庭径。他就像把老人当做了仇人,一点尊敬都没有。
黄局长教育了一通,见对面人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只得深叹一口气。他转向骆泗,面色和蔼:“小朋友怎么称呼?”
“我姓骆。”骆泗乖乖答道。不知怎么回事,面对黄局长时,该有的戒备与警惕都尽数散去了。
黄局长好像也很喜欢这名一面之缘的青年。他语气放缓,像在哄一名小孩:“你也看到那些影子了吧?害怕吗?”
骆泗点点头,又摇摇头。老人依旧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通过它看到心灵深处。
“我想你正需要一个解释。那些影子,可以把它们看做志怪神话中的鬼魂……”黄局长说得很慢。说完一句,他还停下来打量两眼。见骆泗点点头,这才继续解释。
“而我们,就是政府钦定的捉鬼人。”活跃气氛似的,黄局长摊开手:“所以别怕,我们其实是在暗中保护你们的。”
他的态度如柔和细雨,比起宿炎飞毫不掩饰的侵略性,要好理解也好接受得多。骆泗点点头,终于放松些许。
见他听进去了,黄局长这才走近了两步。他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比起我,也许专门的心理辅导师更能解释清楚。如果你有空,不如现在去找他们说说话,再决定是否要接受记忆清除。”
骆泗同意了。黄局长话说得很好听,姿态也放得足够低,算是给足了面子。
但其实按照这份工作的保密性,不清除掉记忆是不可能的。然而比起宿炎飞的强势,也许心理辅导师那儿会更好突破一些。
他只得顺着教皇的意思,迈进二楼的一座小房间。
把人送进心理辅导室,黄局长掩上房门,叹一口气。宿炎飞就在他身后,双手环胸,满脸不耐。
老人转身,往楼上走。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宿炎飞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民事局一共有七层高,局长办公室就在最高层。虽说是局内最高领导人的办公室,却一点也没有奢华的气息。
两把破旧的藤椅,分别摆在笨重的办公桌两端。玻璃板下压了一张年历,墙面还算干净,挂了张巨大的工作表,表旁是一架玻璃柜。
示意宿炎飞在藤椅上坐好,黄局长背着手,去柜子前找东西:“刚欺负人家小朋友呢?”
宿炎飞没理。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他眯着眼睛,望向空中点点浮尘。
背后传来轻微的动静。合上柜门,黄局长年迈的手指间,夹了朵寡淡的黄色。
宿炎飞还没反应过来,耳边已经一凉。老人俯下身,正把手中雏菊摆在那头桀骜的短发间:“你最喜欢的。今天出去看见,顺手摘了一朵……”
宿炎飞面无表情移开,脸色冰冷:“我不喜欢这个。”
他喜欢的永远只有热烈的颜色。比如鲜血般明艳的玫瑰,刺很扎手,却又芬芳迷人。
男人一动,耳畔淡黄瞬间落下。老人动作一顿,他小心翼翼摆在柜台中的雏菊,已是掉在了地上。
“哎……”
花瓣沾上尘埃。黄局长俯身拾起,像什么也没发生,顺手摆在桌前。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知道你很单纯,遇事也从不多想。但像今天这种情况,你还是该多换位思考一下……”
宿炎飞不耐烦地皱起眉。单纯?他在说谁?
“嗯嗯嗯。”敷衍着搪塞,男人枕着胳膊仰起头,无聊得就像即将入眠。老人只得停止喋喋不休,说完最后一句话。
“总之,像今天这样离太近是不对的。”黄局长满脸认真:“那孩子看起来很纯真。你这是在调戏人家,知道吗?”
半秒的沉寂后,宿炎飞嗤笑出声。老人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差点以为自己是一张白纸。
“用得着你说。”
黄局长皱起眉。他正头疼地沉思该怎么教育,殊不知几墙之隔的楼下,也恰巧不太平静。
心理辅导师说得嘴皮冒烟时,骆泗一脸懵懂地坐在对面。他双眉紧蹙,眼神正死死落在对面人背后。
“医生,那是什么?能拿过来给我看看吗?”
辅导师应声转头。骆泗指的是一本书,上面画了一只五芒星,讲述了民事局成立之初到现在的历史。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大空话,恐怕你看着看着就会打瞌睡了……”辅导师笑着转头,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微风卷起窗帘,沙发空荡荡的,坐在上面的人早就消失不见。沙发上还留有余温,房门大开,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大意了!”
心理辅导师急匆匆起身,拿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
“病人逃跑了!”
此言一出,民事局顿时一片哗然。淡色的警报灯中,走廊里蹑手蹑脚的青年霎时动作一顿。
办公室门“嗖”的打开。无数身穿长袍的工作人员探出头来,目光落在骆泗身上。
“嗨。”
气氛有些尴尬,骆泗扬起手,勉强朝他们打了个招呼。
愈加热烈的目光中,中心人物骆泗毫不犹豫收回手,大步往楼下迈去!
第92章 影子童话(5)
“有人跑了——”
杂乱的脚步声中; 骆泗贴在楼梯下; 长舒一口气。
几道人影从楼道口穿梭而过。他探出头,望了望脑袋上的监控器。没有犹豫,青年大步流星从拐角走出来; 贴在大厅一隅,往外瞥去。
大厅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接待区; 另一部分是办公区。建楼梯的地方靠近办公处; 还需要穿过十几张办公桌; 以及空空如野的接待区; 才能逃出生天。
即使警报响了; 办公区依然有一大群工作人员坐在桌前,见有安保人员从桌前路过,他们也只是掀开眼皮看了下。等人走完,依旧不动如山。
根本不可能从一楼出去。
果断缩回头,骆泗搓了搓下巴,凝神听了一会儿。楼上没传来脚步声; 他也没有犹豫; 回头准备从窗户离开。
然而才刚上到二楼,上面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听起来至少有一个小队的人马。
青年脊背一僵,迅速望了望周围。空荡荡的走廊间; 左边有一扇半掩的房门; 依稀记得这间房里所有人都追着他出来了; 骆泗拉开房门,把自己塞了进去。
然而等进去了他才意识到不对。一道纤瘦的人影正鬼鬼祟祟背对着这边,不断在虚掩的柜门前翻找着什么。
听到背后有动静,那道身影一顿,迅速回身!
骆泗吓得举起双手:“嘘!请你别出声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想在这里躲一下——”
那人反应也很大:“王王王——王,您为什么在这里!!”
二人皆是一寂,迅速沉默下来。这儿应该是座小资料室,空间不过十余平方米大,挤满了三米高的书柜。
斑驳的墙角有一架手扶梯,上面落满了灰尘,仔细看去,椅腿还断了一条。
看着对面人熟悉的脸,骆泗张了张嘴,一个名字呼之欲出:“苏——”
“对,是我,我是苏一茜!”顶着小师妹的脸,二十来岁的女性急匆匆开口。仿佛很害怕似的,她揪紧裙角,怯生生的:“您……您是觉得我动作慢了,来催我的吗?”
骆泗浑身一颤。虽然苏莓映在他面前一直以温婉柔和自居,但相处得久了,看到小师妹教训周景州的场景,他实在无法把面前颤颤巍巍的女孩儿和苏莓映联系在一起。
“你……”他咳嗽了一声:“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苏一茜瞬间站直身子。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仿佛这样就能多几分安全感,之后才悄悄站定。
“不是您让我来找新教皇的资料吗。”她糯糯的说。
骆泗颔首。本就是敌对势力,原身想来找这些也很正常……
“您说要把他出生年月日找出来。”苏一茜继续小声道:“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平时做什么,爱看的书是哪本,和人聊些什么话题……”
骆泗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宿炎飞那张轻浮的脸在眼前闪过,他惊疑不定地拍了拍胸口,勉强把气顺匀。
普通的竞争对手,需要知道得这么详细吗?苏一茜说的这些……怎么像原身喜欢宿炎飞似的!
见他咳嗽了两声,苏一茜身子僵住,以为面前人是不满意。那张小脸白得更厉害了,嘴巴更是和机关枪似的:“您还说要知道他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是怎样的为什么会加入民事局两年三个月零十二天前他又去做了什么事……”
“停!”猛然听到一个陌生的时间点,骆泗果断叫停:“你刚说什么?两年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口袋里的铁盒子在听到这句话时,轻轻抖了一下。虽然动得很轻微,却足以让骆泗精神一振。
系统肯定想让他问清楚。
被面前人死死盯住,苏一茜觉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她本来只是一只中下层的影子,要不是运气好成了王的护卫,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和面前人见上一眼。
然而在王身边待了这么久,她早就后悔得要死了。正因为离得近,这个人平日里有多残暴,她知道得最清楚。
被这么盯着时,通常意味着那人要倒大霉了。但不知为何,平常她会牙齿打颤到说不出话来,今天在对面青年的目光下,她却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两年前……我记得那天您,好像出了趟门。”
苏一茜的回忆慢慢拉开。
王总是阴晴不定,像一潭深不可测的古井。就是哪只影子没忍住在他面前打了个喷嚏,运气不好的,都可能被拉到行刑房。
那天的他却异于往常。从一大早就开始,青年便冷着脸在穿衣镜前打领带。打好一条,他左右看了看,又果断把领带拉开放回去。
他就这么换了几十条。不止如此,在前一晚还找了整个通宵的衣服。如果不是时间将近,他也许会一直这么找下去。
挂钟吐出报时鸟的时候,青年动作一顿,终于定下装容。
几乎称得上兴致勃勃,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袖扣,出了房门。
趁他不在,所有侍者都在窃喜。王最近脾气好了不少,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然而好景不长,等青年回到家,却比平时更暴躁了十倍。精心侍弄了数年的玫瑰园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宛如狂风过境,飘零的花瓣落了一地,泥地被翻开,还夹杂着许多破碎的影子。
都是被波及的同类。
每当想起当时的场景,苏一茜还牙齿打颤,浑身发冷。然而在对面青年鼓励的目光下,她终于磕磕绊绊的,把发生的事说完。
“之后几个月,您再也没提过玫瑰园……”苏一茜说。她抬着眼睛,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