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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长崎充耳不闻,重复了一遍:“小辰呢?”
祁宇因为他称呼的改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苏长崎所指何人,目光不期然又掠过苏长崎脖颈上的伤口,心中怒气勃发,冷笑道:“你盼着他来干什么?现在他已经不会站在你这边了,亲眼看见你伤了我,他恨你还来不及呢。”
苏长崎剑眉微蹙,却并未动怒:“你为何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
不知道是不是祁宇的错觉,今夜的苏长崎似乎和往日有了些许微妙的不同——他似乎变得更加敏锐和冷静。如果说之前还稍稍有几分孩子气的话,那么现在,他倒真真切切像个成熟男子了。
抛下这个一闪而逝的念头,祁宇冷笑道:“好,好歹之前也是同门一场,你想知道,我就讲讲。”
“二十年前你们被困在赤炎谷的谷底,后来荡平整个山谷的是不是你?”
苏长崎道:“不错。”
祁宇道:“承认就好。那一日我看到了你于半空之中红色的狐形元神,你们妖族,便算是属于同一种类,元神的形态也各不相同,别人不可能与你相似,三十五年前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就是被你的元神吞噬的!你这个不伦不类的妖怪!”
苏长崎反思了一下,祁宇说的那个时期他的养父应该刚刚去世,自己成了街头的流浪儿,居无定所。也正是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显出了与普通人族不同的力量,他那时年纪小,不会控制,的确无意中伤过人……可是攻击力并不强,要说致死,那可就太看得起人了。
祁宇的话还没有说完:“……只恨我当时年幼,在我父母死时恰好有昌玄门的人在旁边,因此竟白白怀疑了他们这么多年,当我看到你的元神时,就已经知道自己全都想错了。不过幸好之前的布置也不算白费,反正我已在师兄的茶叶里加了蛊毒,正好可以借他的手来帮我报复妖族……”
苏长崎冷冷道:“所以你一直就在利用小辰!”
祁宇扬眉欣赏他的怒意,脸上一派坦然:“是又怎么样?那也全都是因为你,是你带他去泡那泉水的,也是你……自己连累了你的心上人。若不是你做了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我又怎么会去利用他?哈,苏长崎,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难受?可惜了,师兄从小心里就只有我一个,若非如此,那蛊毒也不会收得如此奇效。就算你再怎么喜欢他,也没用。”
苏长崎没有开口,好像终于无话可说了,祁宇渐渐扬起嘴角,扯开了一个玩味的笑容:“不过你放心,我以后自然会替你好好地疼爱他的……”
他说了这四个字,突然觉得不对——苏长崎没有说话,目光看着的,却是自己的身后。
祁宇倏然心惊,猛地转过身去,双掌一错,蓄势待发,却发现宁予辰正负手当风,静静立在自己的身后,哂然道:“谁利用谁,可还不一定呢。你真的觉得,我会对你动心吗?”
宛若二月里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祁宇的脸色霎时苍白,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尽便已冻结,整个人的神情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扭曲:“你你、你怎会……我不是令你待在屋子里……”
他平时最是思维缜密,自认凡事算无遗策,然而宁予辰的突然出现实在让他太过震惊,思绪立刻大乱,头脑中一片茫然,还没有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心跳就先一步的失了节奏。
而眼前之人与自己平素所见也是大为不同,宁予辰一身黑衣,腰悬佩剑,打扮的极是朴素简洁,一张俊美的脸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妆容,反倒更显得肌肤雪白,眉眼漆黑,更有一番天然的风流态度。
四下皆静,唯有各自的衣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苏长崎飞快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哑声道:“小辰,上我这来。”
宁予辰目光转向他,带了点探究。
苏长崎低声道:“我都想起来了。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宁予辰的手微微一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沉默了片刻,慢慢笑道:“好啊。”
他经过祁宇的身边,一眼也没有多看他,只是那样轻易地就要走过去了,祁宇心中慌乱,一把抓住了那玄色的衣袖:“师兄!”
宁予辰没有废话,挥手用掌缘在自己衣袖上切过,半片袖子直接被割断,他径直走向苏长崎。
苏长崎迎上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贪婪,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宁予辰。
宁予辰摇摇头,笑道:“都想起来了?”
苏长崎道:“是。”
宁予辰道:“唉,你怎么这次成了反派啦,害我认错人。”
苏长崎道:“不知道。上一世我一直在想,既然你要当一个炮灰,那么我也想成为反派。我想痛你之痛,忧你之忧……不知道为什么,想着想着,这辈子就真的成了。”
……这才是真的人生赢家。
宁予辰严肃地警告:“这话除我之外千万别跟别人说,我怕你挨打。”
苏长崎愣了愣,宁予辰却一下子笑了。
风声呼啸当中,祁宇没有完全听明白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但也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他的内心生出一种极其可怕的念头:“师兄……你、根本就从来没有被我控制过?”
宁予辰回过头来,笑吟吟地道:“是啊。”
他这个时候看起来眉目清爽,笑容肆意,好看是仍然好看的,倒是一丝女子的妩媚气息都让人感觉不出来了。
宁予辰看了苏长崎一眼:“对不起啊,揍了你一顿。”
苏长崎道:“没关系,打的不疼。开始有点难过,后来想起往事,知道你肯定另有计划,也不难过了。”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峰顶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当初苏长崎同易钲打架,宁予辰虚张声势地给他那一袖子。
原来似乎好多事情,冥冥之中都已注定。
宁予辰沉默片刻:“真不疼?”
苏长崎看着他,眼神里充满温柔:“真不疼。”
宁予辰捶了捶自己的老腰,叹气道:“妈的,原本想趁机报复报复你,那我还是劲用小了。”
苏长崎:“……”
祁宇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大笑的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宁予辰,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你根本就是和苏长崎一伙的!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从来没有喝过我送去的东西!你那时攻击苏长崎而打断了妖魂木,根本就是故意为他拖延时间!”
只是宁予辰这样的作为,倒像是事先知道苏长崎会在那个时间进阶一样,看来他隐藏的东西,远比自己还要多得多。
祁宇一边说一边不住冷笑:“也是。我这一生亲缘淡薄,父母俱丧,全村被屠,又有谁会真正的在乎我?要怪,也只能怪天道不公。”
宁予辰看着祁宇这幅样子,反倒笑了:“哟,还生气了?祁宇,你不以真心待我,我也就只对你虚以委蛇罢了,这不是很公平吗?”
祁宇怒斥道:“你不要再说了!”
他现在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深仇大恨了,想一想这些年来师兄弟间相处的种种,只觉得内心深处充满愤懑,像是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被毁掉了。
原来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么多年来,最珍惜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祁宇杀心已动,慢慢握上了自己的剑柄。
苏长崎顿时警惕起来,连忙拉住宁予辰,要把他扯到自己的身后,却冷不防看见宁予辰身体晃了一下,单膝跪了下去,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苏长崎大惊失色,也跟着跪在地上,他的动作太匆忙,以至于膝盖落地的时候发出“砰”地一响。苏长崎没有在意,搂住宁予辰的肩膀:“小辰!”
祁宇见状也是一惊——宁予辰这样的表现,分明是仍然受着自己的蛊毒控制,所以在自己情绪激动向他下出“不许说话”的命令时,他不想遵守,身体才会产生反应。
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到底……”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手中的佩剑突然发出炫目的光彩,一道虚影出现在半空之中,逐渐凝结成像,祁宇看了一眼就跟着跪了下去:“……师尊!”
奉一真人的影子立在空中,飘飘忽忽,他的声音也在同时响了起来:“宇儿,你答应过我善待你师兄,但你终究还是未曾遵守你对为师的承诺,我对你很失望。”
宁予辰抹了把嘴边的血,向苏长崎摆手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这是精神力上的控制,这具身体会有感应,但我根本没知觉。”
苏长崎不出声地叹了口气,便用手背蹭了蹭他的唇角,握住宁予辰的手,两个人一起看向奉一真人,听他讲话。
宁予辰听了两句,低声道:“师尊在祁宇佩剑上下了禁制,若是祁宇对我起了杀心就会启动。”
苏长崎道:“他对你很好,我喜欢这个人。”
宁予辰一笑,刚要说话,又被一边祁宇遽然提高的声音打断:“不可能!这……如果我父母真的是为了收伏戾气自愿献身,那分明应该是我刚刚出生那一年发生的事。可我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去世那一年我都已经七岁了。”
“那是因为当年你父母虽然大义献身,但内心深处仍然记挂着你,形成执念。而恰好在他们身死之后,身上的衣服沾染了戾气,因此便化作了‘衣魄’,回到你的身边,其实你看见的那两个人,早就已经不是活人了。”
苏长崎低声道:“我明白了,所以说那只是两件成了精的衣服而已,因此才会那么轻易地被我的元神焚毁。”
宁予辰道:“那两件衣服受到戾气影响,已经化作邪物。要留在世间唯有靠吸食活人的脑浆。他们住的那个村子里的村民最后会死的一个都不剩,便是这个原因。并不是因为你。”
祁宇声音颤抖:“可、可是……”
“可是不管你的父母是不是自愿,终究是昌玄门亏欠了你,你这孩子又的确聪颖机变。所以为师还是决定将掌教之位传给你作为补偿,只是由此却难免对你师兄有些不公。好在辰儿这孩子性格虽然任性了一点,却还是内心纯善之人,他不明就里,却依旧答应了为师要扶持你。可惜我离世太过突然,这其中又有太多不好外传的秘辛,也没能把一切的始末跟你们两个交代清楚。此事,也是为师错了。”
然而细思一下,奉一真人为什么会离世突然,很大一部分也是祁宇的原因。
奉一真人说完这番话之后,影像毫无征兆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当初他命令祁宇给宁予辰下跪时的场景在半空之中一幕幕重演。
很多事情当时无知,总要等到一切过后,才得解其中深意……留下的,却也只不过是为时已晚四个字罢了。
影像早已经消失。祁宇以额触地一动不动,良久之后,慢慢转头看向宁予辰。
他尽力想看清楚对方此时的表情中有没有痛恨,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惊雷响起,大雨霎时而至,每个人都是满面水珠,什么都是模糊。
惊雷声中,宁予辰道:“你那天被我打断,到底是想发个什么样的誓呢?你是不是想说——‘如有违誓,就让我世世飘零,孤独终老’。”
祁宇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