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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哄着五味吃了一颗今天份的健骨丸,白术也端着热腾腾的药进了屋。
楚衡端过药,刚准备入口,忽然停住。
他低头,凑近了药碗,闻了闻。
“三郎怎么了?这药香吗?”五味好奇地凑过来闻。
楚衡摇头,端着药碗看向白术:“今日的药,是你盯着熬的?”
白术点头。
楚衡看着他那副模样,知道这是多半和白术无关:“五味,去书房把药案拿来。白术,你去找陈管事,就说我要见负责抓药熬药的人。”
白术很聪明,当下眼神就变了:“郎君,难不成这药里放了什么?”
楚衡很庆幸这段时间的适应,让他了解到,在大延,读书人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要粗通医理。再加上前任在书房里的确摆了不少医书,也给他自带的金手指找了一个不错的借口。
他伸手,摸了把五味的脑袋瓜子,对着白术感叹道:“有人给我的药里,加了点不错的佐料啊。”
第4章 【零肆】恩威立
加料的药汤连着送来三天。
每一次都是白术亲自盯着煎煮的。就连打扇,也是白术亲自动的手。
可越是这样,楚衡瞅着手里的药汤,越是叹气。
大约是以为药汤的事没被他发现,到今日,这药碗里腥臭的味道已经快重得盖不住了。
楚衡面无表情的伸手,指头沾了沾药汤,舌尖舔了一下,甘草的味道顿时冲到了脑门。
“三郎!”一旁,一直吊着心的五味赶紧端来一杯温茶。
“没事。”楚衡摇头。
就这么一下,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甘草,又叫甜草。除了可以用于心气虚、咽喉肿痛、气喘咳嗽等症状外,还经常被用于调和药物的烈性,掩盖气味等。
之前几天的药汤里,甘草的计量并不大,下的最重的药是罂粟壳。
罂粟壳能治疗肺虚久咳之症。但因为有成瘾性,咳嗽初起的时候,通常大夫们不会开这味药。
楚衡之前,就自己给自己诊了个脉。
万花离经易道,靠的不光是太素九针,还有“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方法,用其分析人体五脏六腑、经络关节、气血津液的变化、判断邪正消长,最后得出病名、医理,疗法。
这具身体的确体虚,底子也不算好,但咳嗽不重。所以第一次喝的药里,楚衡就没有尝出甘草和罂粟壳的味道,大夫留下的药案也并没其他问题。
到后面为什么会出现这两种,就有些有意思了。
楚衡放下手中药汤,让五味找来夜壶,直接把药汤全都倒了进去。
看了眼站在一旁皱眉的白术,楚衡喊:“夜里约莫要下雨,白术,记得看好窗子,别让雨打进来湿了那些草药。”
“三郎你这是……”白术一时愕然,看到楚衡微扬的笑唇,登时回过神来,“三郎放心。”
放什么心?
五味眨眼,挪到楚衡身边询问,却只得来三郎在他脑袋上的一顿搓揉。
到了夜里,果然下起雨来。
冬雨总是比其他季节显得更刺骨些。楚衡被这场夜雨惊扰地翻来覆去睡不安生,有些无奈地睁开眼。
白术和五味睡在隔间里,薄薄的一堵推门隔开了主仆。听见从推门后传来的小小呼噜声,楚衡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屋外的雨水哗哗作响,屋檐下雨水滴落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就在耳边。
楚衡有些坐不住,下了床,赤着脚走到小几边上,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了的开水。
冰凉的水顺着喉咙下肚,他抿了抿唇。
想要混吃等死其实也不容易呐。
想起诸枋的那张嘴脸,想起前任留下的记忆里,扬州楚家的爹娘手足,楚衡叹了口气。
先做个恶人吧,把人赶走了,日子就好过了。
等到了翌日,
一夜大雨过后的别云山庄,空气格外清新。
啪的一声,一早起来的楚衡站在走廊上,面对廊下跪着的两个仆妇砸了手里的茶盏。
听说是官窑出来的次货,楚衡砸得有些心疼,脸上作出一副气恼的样子,精致的面孔有些扭曲:“昨晚厨房为何没关窗?难不成一整夜都没人想起窗户还大开着?”
廊下跪的两个仆妇都在厨房做工,平日里负责楚衡的膳食,每日要煎煮的药也都是由她们保管。
听到一向好声好气说话的郎君突然怒喝,两人瞬间打了个颤,哆嗦着求饶:“厨房的窗子每晚我们都会反复检查,昨夜的确是关上了的……”
楚衡的眉眼扫过仆妇。
他当然知道窗子是关好的。厨房无人后,白术特地又过去了一趟,故意打开了窗子,好让半夜大雨打进里头,顺道把挂在窗边通风阴凉处的几包草药也给打湿了。
眼见仆妇哭得不行,楚衡有些心软。转念想到这两人其实早已也叫诸枋收买了去,当即硬着心肠继续演戏。
“你们这两个刁奴!明知道厨房的窗子每晚必须关严实了,却还闹了这么一出,根本就是玩忽职守!还有被雨打湿的药!叫我如何煎煮开喝下?”
楚衡说着,装模作样地抓着五味的胳膊,费力地咳嗽起来。五味这会儿也满脸担忧,垫着脚去抚他的胸口。廊下站着的邵阿牛,气得直咬牙,撸起袖子就要把两个仆妇拎下去痛打一顿。
还是老陈头先开了口:“郎君,那药看样子是不能吃了,要不要再去按方子抓几副?”
抓肯定是要抓的。楚衡剧烈的咳嗽,又是点头又是摆手的,好一会儿这才顺了气:“叫林管事拿了药案去抓几副吧。”
林管事平日里负责采买,叫他去抓药虽有些大材小用,但也在情理之中。
等人被喊来,拿了药案果然没有推拒,直说一定去街上找最好的药铺抓药。
楚衡夸了他几句,塞了个装满铜钱的荷包,这才挥手让人下去。
林管事得了药案,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愣是对上头的药性有些看不明白。
可看不明白药性,不耽误他往这些药里再加上一两味。
兴许是以为楚衡只是个书呆子,并不懂药理,也不觉得这事需要禀报给诸枋。林管事直接就去了距离别云山庄最近的一座小镇。
这镇不大,统共也就两三家药铺,多数是没有坐堂大夫的,要请大夫还需劳驾往边上走两步去医馆请。
但药铺里,抓药的小二还是认得一些医理的,只瞧了瞧药案就能照着上头几下抓好一副。至于这药是做什么用的,只要不伤天害理,小二们也不会多嘴。
林管事进的是常年给别云山庄供药的一家铺子。铺子里的小二们多数都认得这位负责山庄采买的管事,平日里没少互相得过好处。见人进门,忙上前逢迎。
“来,”林管事把药案一递,“就照着上头的抓。”
“哎,好的,林管事您坐会儿,喝口茶稍等!”
小二伶俐地接过药案,扫了一眼,被搁在桌上,开始照着抓药。
“林管事,这药是楚小郎君吃的吧?这人难不成还没好?”
林管事也是个嘴不严实的,翘着二郎腿,随口就道:“好的七七八八了,就是说话急了还老咳嗽。啧,那小脸白的,跟傅了粉似的,我瞧着比镇上那几家妓馆的粉头长得都好。”
小二们哈哈一笑,趁着铺子里没什么客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荤话来。直把林管事说的身下硬邦邦的,恨不能立刻就找家妓馆泄火。
话说归说但小二们的动作仍旧很快。不多会儿就抓好了药,顺带着把林管事另外吩咐的罂粟壳和甘草分别包了两包。
林管事拿过药,正哼着曲儿准备先去趟妓馆找老相好睡一觉再回山庄。不想,手刚要拎过药包,后头一巴掌盖了下来,连带着他的手都被死死压在了桌面上。
他被摁得直喊疼,小二们也都吓了一大跳。那只巴掌这时候终于抬了起来,还没等林管事松口气,后脖颈的衣领被人忽然抓住,连人带药从桌子边上拎了起来。
他挣扎着回头,对上身后邵阿牛那双瞪圆了的牛眼,感觉心头一颤,差点就尿了。
“什么?姓林的那个蠢货被抓到楚衡面前杖责了!”
听到厨房的仆妇匆匆禀报,诸枋脸色大变,顾不上小妾还蹲在边上给他敲腿,蹭的站了起来,“那个蠢货干了什么?”
“听说是去镇上给郎君抓药的时候,叫邵阿牛听到了不该说的话!”
诸枋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可根本等不及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又有奴仆过来传话,说是郎君请他过去。
诸枋不敢耽搁,带上几个奴仆,急忙往中堂赶去。一进院门,就见林管事被人脱了裤子按倒在蔺草席上,手臂粗的木棍啪啪打在屁股肉上,一片血肉模糊的。
林管事大约是已经没力气哭喊了,趴在蔺草席上,只剩下哼哼。周围被特地叫来围观的奴仆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诸枋心里咯噔一下,再对上楚衡似笑非笑的脸,更觉得心下不安了。
“郎君,这是怎么回事?”诸枋上前询问。他身后的奴仆都有些不敢上前,偷偷往后退了两步,没成想撞上邵阿牛,直接被拎着丢到了林管事的身边。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病了这些日子,有些人好像忘了谁才是主子。”楚衡笑,看着蔺草席上被打得只剩半条命的林管事,“我听说,有人在药铺里说我长得比妓馆里的粉头还漂亮。”
这话听着难听,诸枋心里却突兀地划过快意,面上带起恼恨,一脚踹在林管事身上,差点就被木棍打到。
“这种背主的家伙,郎君可不能再留了!今日能在外头编排郎君的不是,赶明说不定就敢鸠占鹊巢了!”
诸枋心里担心。他和林朱两个管事早有商量,想方设法要给楚衡好看。但也不敢直接要人命。毕竟分了家,楚衡仍旧是扬州楚家的子孙,身上又有神童的旧名。
于是连下药,都直敢在每日煎煮的草药里多加甘草跟罂粟壳,想着等楚衡上瘾,有了念头,人也就听话好控制了。
“诸管事说得对。”楚衡咳嗽两声,喝了口五味端来的热茶,眯起眼,“背主的家伙的确不能留,留着说不定就是个祸害。”
他唇角本就上扬,这么一看,越发像是在笑,只是笑容里却多了一分的讥讽。
诸枋微愣,第一次瞧见楚衡这么说话,不由的多看了他几眼,然后“噗通”一声,人群中的朱管事被邵阿牛一脚踢中小腿,惨叫一声滚了一下。
然后,又有人上前,架起朱管事,当着众人面,扒了裤子,摁倒在蔺草席上杖责。
“朱拂。你在别云山庄也当了不少年小管事了,今年如果能继续好好做,少贪墨,说不定我还能帮你荐给父亲,好叫你去别的庄子做大管事。”楚衡慢条斯理地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疼地叫五味把账本丢到了还在大声喊“冤枉”的朱管事面前。
“光你一人,一年的贪墨就有百两金。听说,你还纳了几房小妾,逼死了好几个穷苦人家。”
朱管事喊冤枉的声音这会儿歇了,只一个劲求饶。楚衡却丝毫没打算放过他:“轻些打。等会儿还需要押送见官,打残打死了还得是我吃官司。”
诸枋一惊:“郎君难不成要把人送官?”
他心里担心,如果只是私下惩治,最多就是把林朱两人逐出别云山庄。但送去见官的话,这两人为了少活罪,指不定就要他把的那些阴私也给招出来。
这么想,诸枋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