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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回是清晨，林远来得早了，发现苏安在空无一人的工作室里自得其乐地糟蹋颜料。林远对着画布上那一坨屎黄色的抽象形状分辨了许久，直到苏安告诉他这是一只柴犬，他才恍然大悟他原本以为是苍蝇的几个黑点竟是狗的眼睛和鼻子。
“嗯……”林远斟酌了一下语句，谨慎评价道，“相当童趣。是你家以前养的狗？”
“没有，我妈不让养，怕麻烦。”他说。
“我家也养狗，我觉得还好啊。”
“还好？你家旺财每天早上要陪玩飞盘，晚上要梳毛，一周就要洗一次澡，还不够麻烦？”
“……”林远已经不太想问他为什么他会对他家的狗子这么了解了。
苏安又指着画布感慨道：
“你看，这只神烦狗，就算被我画成这个鬼样子，如果是在我的家乡，人们肯定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这里永远没有人能get到我的梗，真无聊啊～”
林远：“什么梗？”
苏安：“比如说……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林远：“好。”
“噗。”苏安摸摸他的头，“乖儿子。”
林远：“？？？”
林远对他的观察，刚开始只是出于好奇，就像大部分人对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的关注，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关注慢慢地就变了味。
苏安有一双本来笑起来很好看的眼睛，但他本人的表情管理却十分糟糕，搞怪的鬼脸层出不穷，有时候甚至很欠揍。他的性格十分随和包容，一副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几乎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
直到林远有一回发现他抱着吉他倚坐在临海悬崖边古城堡残存的墙根下，一脸烦躁地用树枝无意识抽打着身边的杂草。
而当苏安发现他走近，几乎是瞬间换上了灿烂的笑容。
“你怎么了，跟草有仇？”林远走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在草地上坐下。
苏安愣了一下，随即嬉皮笑脸地岔开话题：“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把吉他的位置调整了一下，扫了几个和弦，悠悠地唱起一支林远从没有听过的歌：
“我徒步穿过你的世界……时间之河解冻；自由而一无所长……我颂唱的一切终将死去……像一朵拍碎在礁石的浪~~”
他的声线干净透亮，像一束清晨的阳光，并不很耀眼，甚至有点儿懒洋洋，然而一下子就照进了林远的心里。
而另一方面，苏安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林远有意无意的接近，甚至在饭桌上还一门心思跟徐慕发着简讯。
“多大的人了，吃饭还玩手机。”安娜亚故意摆出长辈姿态教育他。
“八成是和慕慕聊天呗。”艾珂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好久不见，她在警察局怎么样了？”
苏安匆匆把剩下的面包塞进嘴里，一不小心就说了淋语： “她今颠被选为警备队的队员惹~”
“哇，这么厉害！”
“你们慢慢吃，我去给她打个电话恭喜她。”他把手上的面包屑拍干净，就站起来匆匆离开了餐厅。
林远看着他离开，轻飘飘向旁边的艾莉丝问道：“慕慕是谁啊？”
“徐慕吗？”艾莉丝说，“是一个可爱的妹子，她辞职去当警察了，工作室少了人，才把你招过来的。”
“他们关系很好的样子？”
“谁都能看出来老大在追她啊！”艾莉丝的叉子柄在桌上激动地一敲，“之前她还在工作室的时候，几乎每天下午茶都让卡米拉烤饼干，我们还能蹭着吃，现在都没有了！”
“哎，我觉得他没戏。”卡米拉摆摆手，“都快半年过去了，要追早该到手了。”
“我也觉得啦，”乌里克说，“而且我看她朋友圈，好像和警备队长走得很近哦。”
“真的吗真的吗，我咋没看到，队长长啥样，我要看！”
“哪来照片！警务人员的照片，哪能随便发到朋友圈你不想想。”
林远不小心听了满耳八卦，倒是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用一个字表达了心情：
“啧。”
实际上；苏安并没有真的想把C世界的徐慕追到手，他看上去虽然很积极的样子，但徐慕一直对他以朋友相待，他也没有做出过什么越界的表示，或者邀她单独约会之类。徐慕作为C世界里唯一一张来自现实世界的脸，他只是本能地与她亲近，想对她好一点。
他和她不是一类人，注定没法在一起，他早就明白了。她有改变世界的野心，而他只是一条想过好自己日子的咸鱼，无论他穿越多少个平行世界，只要徐慕还是徐慕，他们就不会在一起。
当冬天接近尾声时，D世界的搭建也终于完工了。但苏安没有着急动身，也许是工作室的氛围给他的感觉太好了，让他十分有写新歌的灵感。况且跟一群被系统直接设定为脑洞大又普遍缺心眼儿的代码人待在一起，日常还是很欢乐的。
启程的日子一拖再拖，不知不觉，就拖到了春暖花开。
当苏安打出第一个喷嚏，他就基本确定自己被传染了。
春天正是流感高发期，流感的名字还叫骆马流感，简直秉承了EA公司一向的恶趣味命名风格。
最开始病倒的是乌里克，接着请假的是盖文，现在轮到了他。
模拟世界里的代码小人也会生病，这好像是十分自然但又莫名有点滑稽的事。为什么一定要费心把生病的程序加到这个世界里呢？苏安一边咳嗽一边想。
他觉得身上好像越来越烫了，但是究竟烧到了多少度，他也不知道。
“你的脸色不太好，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吗？”周例会上，林远关切地问。
“没啥大不了，不就一个小感冒吗。”苏安毫不在意。他把外套脱掉，瞬间觉得清爽多了，“快让我看看你们的新企划。”
然而企划听到一半时他就扛不住了。不知道是因为室内二氧化碳含量过高，还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听起来太耗费精力，他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昏沉，一股强烈的倦意涌了上来，支起眼皮也变得越来越费劲。
他站了起来：“我去沙发上躺会儿，你们继续。”
所有人停下来看着他。
“你的脸好红呀，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艾莉丝有些担忧。
“我感冒从来不用吃药，睡一觉基本就好了。”苏安摆摆手，在大家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房角落的沙发上躺下了。
少了三个人，例会半个小时后就匆匆结束了。林远看了看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的某人，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要睡还是回卧室里睡吧，你这样会着凉的。”
没有回答。
林远低头看着他因为发烧变得赤红的脸，抬起手，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地落在了他的额头上。细碎的刘海已经被汗沾湿了，体温高得烫手，林远蓦地一惊：
“我的天，你这都烧到四十多度了吧。快起来，你得赶紧上医院。”
苏安听见了，但他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正在意识的深海中不断下沉，下沉。似乎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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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林远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焦急等待时，盖文理查出现了。
“咦……”盖文本来已经走了过去，看见长椅上目光呆滞瞪着地面林远，又倒退了回来。
林远注意到一双腿在自己跟前停下，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盖文？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吧？”盖文说，“我自然是来复查的啊。”
“可是你不是昨天才请的假？”林远指出，“刚吃了一天药就来复查吗？”
“咳，那个，医生让我来的，我也不懂啊……”盖文露出谎言被戳穿的尴尬，“倒是你，你怎么回事，不会被我传染了吧？”
“不是我，是苏安。”林远看向右手边紧闭的门，“他今天下午开例会时晕过去了，初步诊断为高热晕厥并发重症肺炎，这会儿还在ICU里躺着呢。”
“什么？？”盖文大惊，“骆马流感也能进ICU？”
“是的，所以医生们都十分费解和紧张，正在抓紧化验看是不是出现了致命性的病毒变异。”林远心里尽管忧虑重重，但外表看上去依然平静，“理论上成年男性的免疫能力应该是人群中最强的，就算是病毒变异，最先倒下的那个也不应该是他……”
盖文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昏迷中？”
“是的。如果的确是危险的病毒变异，可能我们都要被隔离观察。”
“隔离吗……”盖文挠了挠脸，突然露出一个飘忽的傻笑，“好像也不错……”
“？？？”林远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盖文？”
盖文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胡言乱语作解释，右手边沉重的无菌门突然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前脚刚踏出门，林远腾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专门写吸血鬼小说的盖文·理查↓↓↓
第14章 记忆裂隙
“别激动。”主任见过太多重症监护室外心情焦虑的家属，语气娴熟地安抚道，“他还没醒，不过好消息是他的核心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肺部炎症也已经控制住，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太好了……”林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多亏您医术高明——”
“不不，不是我谦虚，但这跟医术没关系，”主任若有所思，“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
“洪主任。”一个留着金棕色齐肩短发的女医生从走廊那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张纸，“洪主任，病人的血象报告。”
她走到三人面前，目光落在盖文身上时，表情突然变得十分疑惑。
“理查先生？您怎么又来了？”她歪了歪头，好看的绿眼睛探究地看着他，“难道我开的药出问题了？”
“没有没有～”盖文慌忙摆手，脸上再次露出了傻笑，“我来探望我老板，他进ICU了～”
“你老板进ICU你好像很开心啊？”
“额……”
林远在一边看着，什么都明白了，于是逗他说：“你刚才不是说你来复——”
“——闭嘴。”盖文果然紧张地踩他一脚。
但女医生没有再看他，她把手里的纸递给了洪主任，一边说：“病毒也查明了，只是正常范围内低变异的骆马流感病毒，没有产生高传播性和致命性突变。”
“好的，辛苦你了。”洪主任粗略翻了翻那几张纸，“麻烦你跟前台说一声警报解除，然后就可以下班了。”
“好的主任。”她答应道，玩味地看了盖文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洪主任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所以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半晌，他眉头紧皱地开了口，“原本以为是厉害的变异病毒，结果用最普通的抗病□□物就轻松控制住了……”
“那样不好吗？”林远不解。
“他的免疫系统反应有点过激，就像是从没接触过此类病毒一般，这未必是好事。但这还不是最蹊跷的地方……”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