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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平时灵敏的如同野猴般的儿子,如今却连树枝都没办法抓稳,康熙心和手一起发颤。
康熙爬到树上,将胤祚从水里硬拖了上来,触到儿子冷的如冰块般的肌肤时,康熙被冻的一个哆嗦。
艰难的将胤祚放进桶里,康熙用绳索将木桶重新固定了一下,自己也跳了下来。
掠开儿子脸上的乱发,终于看清那张青白的,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解开救了儿子性命,却也将儿子的脖子、下颚蹭的伤痕累累的“救生圈”;脱下他湿淋淋的亵衣,露出原本洁白如玉,如今却处处青紫的肌肤,尤其是背上一道狰狞的伤口,看得人触目惊心。
“……疼吗?”
胤祚严重生锈的身体在水里还能扑腾两下,上了岸却彻底不听指挥了,康熙温热的手指落在肌肤上,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牛皮,很不真切,胤祚茫然抬头看着康熙,不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康熙心一酸,将胤祚的衣服拧干,挂在树上,然后坐下来。时隔十年,他又一次将这个已经长大的儿子,重新搂入怀抱。
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软软暖暖,让人抱着就舍不得撒手的小东西,怀中的儿子僵硬、瘦弱、冰冷,却同样让他舍不得撒手。
胤祚已经冻了许久的身子,忽然接触到康熙温热的胸膛,仿佛被火灼了似得抖了起来。
“不怕,不怕,皇阿玛帮你暖暖。”康熙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只恨他身上也只有单薄的亵衣,不能给儿子带去更多的温暖:“帮你暖暖。”
终于有了安全安定的环境,胤祚的意识终于开始松懈,慢慢眯上眼睛,迷迷糊糊中,感觉似乎有热热的东西落在自己脸上,灼的人生疼。
第48章
二月里天气原就阴冷,康熙和胤祚两个人,一个浑身湿透,一个只有一身亵衣,木桶里也潮湿的厉害,幸好这个时候阳光正盛,否则不等胤祚体温回暖,康熙自己先冻成冰块了。
感觉胤祚身上虽然还是冰凉,但是已经不再那么僵硬,皮肤也开始恢复正常的颜色,康熙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若到了晚上,又该如何是好?
目光扫过水面,远远的能看见上面漂着各种东西,桌椅板凳,箱笼木柜……绝不是黄河上该有的东西,如此宽阔的水面,也绝非黄河河道。
“冷……”怀里胤祚一声呓语。
康熙收回目光:知道冷倒是好事。
——
胤祚醒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周围已经变了个样子,原本里面有不少积水的木桶变得干净干爽,里面还铺了好些衣服,自己身上也被换上了一身粗布棉袄,木桶角落里,还放了几样吃食。
胤祚从木桶里探出头来,看见康熙正坐在树干枝上,用树枝将水上漂来的一件衣服勾起来,拧干了挂在树枝上。
胤祚看看周围的环境,不由惊叹,难怪是当他的爹呢,脑子就是好使。在树下,有好几根树枝捆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上,就像这棵大树张开了双臂,将附近水面上的东西都拦了下来,在水流的冲击下,这些东西自己就会慢慢向大树靠近,任由捞取。
在浴桶的周围,还有几口不小的箱子在漂浮撞击着,胤祚顿时明白了身上这些还算干爽的衣服的来源,皱眉道:“皇阿玛,您下水了啊?”
想也知道,不可能刚好会有这么多箱子自动送上门来。
康熙跳下浴桶,道:“整日就知道担心别人——朕的身体,比你好。”
胤祚算算,康熙如今四十四岁,正值壮年,也不像他身上大灾小病的,好像就是比他要好一点点。
康熙坐下来,摸摸胤祚的额头,微微皱眉,从桶里取了件稍厚些的长袍披在他身上,道:“你饿了很久了,先吃点东西。”
胤祚不去接康熙手里的苹果,将自己先前没啃完的萝卜又捡了起来,道:“昨天没吃出味儿来,这会儿再仔细品品。”
咬了一口,顿时五官皱成一团:“好难吃!”
大约是冬天储存不得法,这萝卜表面看着还好,里面早就糠了,辛辣不说,也没什么水分,咬一口尽是渣子,嚼多久都咽不下去。
康熙被他的怪样子逗笑了,道:“别吃了,来,吃这个。”
胤祚摇头:“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龇牙咧嘴的将小半个萝卜啃完,又从桶里捡起一颗被泡软了的干枣子和一个苹果,将苹果递过去,道:“儿子吃枣子甜甜嘴,皇阿玛您也吃。”
康熙摇头失笑,并不同他客气,接过便吃了起来。
胤祚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皇阿玛,之前那个萝卜……”
康熙道:“被朕吃了啊。”
胤祚夸张的抖了下,道:“亏您下得去嘴。”
真的好难吃……
康熙哈哈大笑,这小子一醒,他连吃又酸又涩的苹果都觉得美味起来。
然而目光一落在茫茫大水上,好心情又一扫而空,道:“前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胤祚这才知道自己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想起先前的事,胤祚情绪低落下来,默然片刻后,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如何杀死刺客,如何发现漏水,如何将于成龙、梁九功、旺财和洪福装进桶里,如何给其他人脖子上套上“救生圈”,又如何同康熙一起,在破堤之后,被冲出了河道。
康熙越听,神色越是阴沉,最后冷笑一声:杀人、沉船、炸堤……一环扣一环,倒是周密的很。
若他们真的得逞,史书上也只会记载,康熙帝乘船检阅河堤,不幸遇上河堤垮塌,河船遭到撞击沉没,康熙不幸遇难云云……他们也的确差点得逞。
弑君、害民。
若说前者是利欲熏心,那么后者便是灭绝人性。
康熙自己也打仗,也杀人,可是那都是对敌人,但这些人,下手的对象却是自家的万千子民,而目的,不过是为了给沉船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沉默片刻之后,康熙从水面上收回目光,起身将树上挂着的胤祚的亵衣取了下来扔给他,道:“衣服干了,赶紧换在里面——你这身细皮嫩肉,再被磨下去,真要破皮了。”
“哪就那么夸张了?”胤祚不满道:“儿子可没那么娇气。”
还真就这么娇气。
片刻后,胤祚对着身上一道道细细的红棱无语,心想这全是胤祚这壳子的错,他前世的时候,吃的是很小心,但衣服可从没讲究过!
康熙背对着胤祚坐着,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小刀,在树上刻着记号,记录水位,一面道:“朕的儿子里,最娇气的就是你了,里衣永远只穿细棉布的,要厚要细要软要透气。内务府为了这个伤透了脑筋,地方上进的统统不成,不得已只能找了两个织娘专给你织里衣料子,连线都是专门纺的……前儿朕还听见旺财那奴才给你抱不平,说他家主子最节俭不过,里衣都只穿布的,朕听了都想笑。”
胤祚差点要捂脸,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吵着要穿细棉布的是他没错,那也只能怪这个时代织布技术太差,不怪他!
一面奋力的套裤腿——可能是泡过水的后遗症,他觉得自己从骨头到肉都是酥的,坐在地上抬个脚都要费老鼻子劲。
康熙问道:“要不要朕帮你?”
胤祚连忙摇头:“不要!皇阿玛你不许回头!”
康熙摇头失笑:这一整夜喊冷一会喊热,一会冒汗一会发抖的,你以为身上的衣服都是自己长脚换上的呢!
到底还是没回头,算是给这个自欺欺人的儿子留点颜面。
一直是康熙忙着,胤祚也想出点力,没奈何没有康熙的帮忙,他连桶都出不去,留在桶里帮忙吧,却两只手软的连衣服都拧不干,不得已只能继续窝在桶里当啃老族。
“皇阿玛快看,那边有个大家伙漂来了,不知道能不能拦得住!”漂在水上,寻宝就是唯一的乐趣了,可惜没有鱼竿,否则胤祚很想尝试下水桶里钓鱼的感觉。
康熙看了一眼,轻叹一声,将他的头扭了过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
“什么?”
胤祚挣脱康熙的手,将头又扭了回去,脸色瞬间煞白。
那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单衣,胤祚还可以看见上面打了两个灰扑扑的补丁……女孩头发散着,将整个脸遮了一大半,露出少许惨白的肌肤,和一双鼓胀的眼。
树枝终究没有将女孩拦下来,她就那样,顺着水流慢慢漂远,直至再也看不见,但胤祚却总觉得,那双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老六。”
胤祚抬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阿玛,我没事。”
这只是一个开始,继小女孩开始,又不断有尸体浮了起来,顺水漂走。
胤祚沉默的看着这一切,连勉强的笑容都再维持不下去。
晚上,康熙将树上晾干了的衣服一一扔回桶里,自己也跳了进来,发现胤祚坐下桶里,手里缠着打湿的布条做笔,在木桶上壁上,写写画画。
“这是什么?”
胤祚抬头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儿子在算这水什么时候会退。”
“算出来没有?”
胤祚点头:“最多两天。”
“两天?”康熙不见欣喜,反而皱眉道:“为什么会这么快?”
对他们来说也许算是好消息,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胤祚的声音哽咽起来:“水会流到别的地方去……”
胤祚用手在桶上画着,他的手还是没什么力气,太使劲就会发抖:“儿子看过舆图。黄河的河床高,河堤是在这个位置被炸开的……”
他几笔就勾出周围的地形,他低着头,脸埋在阴影中,康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手在木桶上描画着,轻轻的发抖,声音低低的,也在抖:“儿子大致算了一下水量,水会从这里,先向南流过这一片,然后向西,这里地势低,是一片平原,人口稠密,然后……”
随着他手上加劲,他手中的湿布画下的痕迹,从一开始的一道细线,变的如手指粗细,又变成指节般的宽度,湿布随着他的话语,在地图上抹过,在他手指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片触目精心的湿痕,这些湿痕仿佛化作茫茫大水,在地图上缓缓蔓延,吞没一切。
胤祚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康熙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画下去:“老六!”
胤祚抬头,眼泪夺眶而出,在玉白的脸上纵横流淌:“为什么要炸堤?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还要炸堤!为什么要炸堤!”
“老六,”康熙将他的头按在怀里,低声安慰:“没事,别想了老六。”
“皇阿玛,若是当年,我在天花中死掉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要是没有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是你的错,胤祚……是朕,是朕……不该姑息养奸!”
康熙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胤祚开始发烧。
身体和心理的创伤在压抑了一日一夜之后,终于还是爆发了,康熙除了用衣服将他一层层裹起来,抱在怀里给他取暖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胤祚,胤祚……要撑住知道吗?”
“我不是胤祚……”怀里的儿子低低的应道:“我是林沫,叫我林沫……”
“嗯,你是林沫,林沫。”
“……皇阿玛,我想家了,我要回家……”
“好,皇阿玛带你回家,我们很快就回家……很快就回